沙地上的嫩绿小芽刚颤了颤,便被季延一脚踩进土里。
他背着阿澈,脚步未停,只低声道:“别回头。”
白幽走在他们侧后方,弓背紧贴肩胛,手指始终搭在箭尾。刚才那一箭射穿监视器时,她就察觉不对...箭矢穿过球体的瞬间,竟像扎进一块湿滑的肉,震得掌心发麻。
如今那支刻着“寻”字的箭已收回箭囊,但她清楚,金属箭身多了几道细微裂痕,仿佛被什么从内里啃噬过一般。
他们沿着沙丘迂回前行,刻意避开湖面方向。身后那片死水寂静得诡异,表面无波无澜,可每走一段,脚下的沙地便会轻轻下陷,宛如地底有生命在缓缓呼吸。
季延腕上的表盘持续发热,屏幕边缘浮现出一串跳动的数据。他并未去看,只是用拇指轻轻按了按接口处松动的芯片,动作轻柔,如同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还有多远?”白幽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不远了。”季延停下脚步,从工具包中取出一块泛着灰蓝光的晶体,嵌入表盘下方的卡槽。咔哒一声轻响,蓝光顺着表带攀上指尖,“这是最后一块高阶媒介了。”
白幽没应声,默默清点剩余的箭矢。共七支,其中三支是特制燃烧箭,箭头裹着从废弃能源站拆下的燃料膏。她抽出一支,在掌心滚了滚,确认封层完好无损。
季延靠在斜坡坐下,重新接上芯片。表盘震动,投出一块半透明的三维地图,悬浮于两人之间。坐标闪烁数次,最终锁定在一个地下空腔结构上。
“七号基地地下水厂。”他说,“不是随机扩散,是有人在定点培育。”
白幽盯着那个红点两秒,忽然转身,拉开弓弦射出一支探测箭。箭尾拖着荧光线,钉入前方沙地。线刚绷直,却被一股力量猛然拽断,残端弹回她手中,末端焦黑,似被高温灼烧过。
“底下有东西在动。”她收起弓,“而且它知道我们来了。”
季延点头,关闭投影。表盘温度骤升,提示音响起:解析完成,数据已存储。他拔下芯片,塞进内袋,起身时顺手整理了下阿澈皱巴巴的衣领。
孩子仍在昏睡,但呼吸比先前平稳了些。只是脖颈皮肤下,隐约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绿色纹路,正缓缓向锁骨蔓延。
“得快点了。”季延说,“抑制剂撑不了太久。”
他们改走高坡,借风掩盖气息。季延不时停下,让“方舟”扫描地面结构。每隔二百米,系统都会提示一次地下活动频率上升。第三次提醒时,白幽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前方五十米外,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埋沙中,挂着块歪斜的牌子,字迹模糊,仅能辨出“水”和“禁入”二字。
“到了。”季延走近几步,蹲下检查门缝。金属边缘布满划痕,似被硬物反复刮擦,沙地上还留有几道拖拽痕迹,延伸进黑暗深处。
白幽没有靠近,而是退后两步,从箭囊抽出一支燃烧箭,搭上弓弦,拉满。她并未瞄准铁门,而是对准门口左侧一块凸起的混凝土。
火矢破空而出,轰然炸开!烈焰卷起碎石与烟尘,照亮了门后一小段通道。就在火光最盛的一瞬,她看见门缝里闪过一抹绿光...并非反光,而是自发光体,像是某种生物组织在墙内蔓延。
“有人改造过这里。”她说。
季延皱眉,正欲开口,脚下的沙地骤然剧烈震颤!
“退!”他猛地拽住白幽往后一拉。
“轰...”
数条粗壮藤蔓自地下暴冲而出,裹挟一团灰白色物体直扑空中。待尘沙稍落,只见那东西已被藤蔓缠成茧状,外衣破碎,露出一角白大褂。
白幽反应极快,连射两箭斩断主藤。断裂处喷出青绿色黏液,落地嘶嘶作响。季延趁机上前,用切割刀撬开颈部残留衣物,取下一块腐蚀得只剩一半的身份牌。
“c-09项目监管员。”他念出上面模糊的字迹,“关押状态,编号尾数7。”
话音未落,背上的阿澈突然抽搐,喉咙发出一声闷哼。
“下面...”孩子睁开眼,瞳孔涣散,手指颤抖地指向地面,“有东西在动...好多...”
季延立即后撤,将阿澈轻轻放在沙丘边。白幽已重新搭箭,这次对准铁门上方。她的手稳如磐石,指节却微微发白。
“不是追兵。”她低声说,“是巢。”
季延低头看表盘,红光疯狂闪烁,警报连续震动三次。他迅速调出扫描结果:地下三十米内存在密集生物信号,活性组织覆盖逾两千平方米,核心热源位于水厂最深处。
“它已经开始繁殖了。”他说,“甚至不再需要光照。”
白幽未答,弯腰拾起掉落的探测箭残骸。箭身上的荧光线被某种分泌物包裹,变为暗褐,触感温软,宛如刚剥下的皮。
她凝视片刻,忽然扯下马尾上的齿轮发圈,换上一根备用的金属环。动作细微,却透出决绝之意。
“血迹呢?”她问。
季延掀开夹克内衬,浸过抑制剂的布料已然变色。“我处理过了,但刚才翻身份牌时,手指划破了。”他摊开手掌,虎口处一道新鲜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绿意。
白幽立刻折返,在几处可疑血迹点逐一射出燃烧箭。火焰腾起,空气中弥漫出腐烂藻类般的气味。每次点燃,地下皆传来沉闷震动,仿佛回应。
“火能干扰它们追踪。”她说,“但也只会让它更想找到我们。”
季延抱起阿澈,走向铁门前最后十米。这段路沙地格外松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湿泥上。他能感觉到怀中孩子的体温再度升高,胸口那块木牌紧贴手臂,烫得惊人。
“准备好了吗?”白幽站到他身旁,弓已拉满,箭尖直指门缝深处那抹绿光。
“走。”季延一脚踹开铁门。
锈蚀铰链发出刺耳声响,整扇门向内倒塌。尘沙落下,露出一条倾斜向下的水泥通道。墙壁爬满半透明根系,如脉络般缓缓蠕动,最终汇聚于尽头...一扇被藤蔓层层缠绕的厚重防爆门。
就在三人踏入门槛的刹那,阿澈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瞳孔已化为翡翠绿色,毫无焦点,仿佛透过他们在注视另一个世界。
“别碰那个...门...”
声音极轻,说完便再次陷入昏迷。
季延静立不动,白幽亦未松弦。他们的影子被通道尽头微弱的绿光拉得细长,映在墙上,像三条即将断裂的线。
风从背后吹来,卷起一片烧焦的藤蔓碎片,轻轻掠过季延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