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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程序员穿越长安求生记 > 第103章 长安西市胡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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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漫过青瓦,打湿了“晚绣阁”的朱红门楣,门内却暖意融融。十几个荆钗布裙的女子围坐案前,指尖捻着五彩丝线,跟着苏晚卿的指点,在素白绢面上勾勒梅兰竹菊、渔舟唱晚。最小的阿翠原是流落街头的孤女,此刻绣到兴起,鼻尖沾了点黛色绣线,却只顾着问:“苏先生,这鹤的翎羽,真要分七重色吗?”

苏晚卿执针示范,银白绣针在她指间流转如蝶,“万物皆有层次,女子的筋骨也藏在这一针一线里。”她袖口沾着浆糊的痕迹,指腹因常年握针结了薄茧,却依旧温润如玉。当年她婉拒宫廷绣坊时,旁人只道她傻——宫廷的资源、贵人的赏识,哪样不比民间绣坊风光?可苏晚卿心里清楚,深宫高墙困得住绣艺,却困不住女子想要自由立足的心意。

日子久了,晚绣阁的名声渐渐传开。女子们绣的屏风、扇面,带着江南独有的灵秀,既有沈寿“仿真绣”的精妙,又添了几分市井烟火的鲜活,成了江南文人雅士争相收藏的珍品。有商户上门想低价垄断绣品,苏晚卿亲自出面回绝:“姑娘们的针脚里,绣的是心血,不是任人压价的货物。”她领着众人立了规矩,绣品定价由绣者自定,技艺越高、用心越深,便越金贵。

阿翠后来绣了一幅《寒梅图》,枝干苍劲,花蕊吐香,被一位远游的客商重金买走。她拿着银两回家,给卧病的母亲请了大夫,回来时红着眼眶给苏晚卿磕头:“先生,我终于能靠自己活下去了。”苏晚卿扶起她,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目光扫过满室低头刺绣的身影——有人曾被夫家抛弃,有人曾为糊口乞讨,如今都凭着一双手,绣出了安稳日子。

春去秋来,晚绣阁的绣女换了一茬又一茬,却始终人丁兴旺。苏晚卿老了,眼角爬上细纹,握针的手也添了些微颤,却依旧每日清晨开阁授课。有弟子问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她望着窗外烟雨朦胧的江南,笑着执针在绢上落下最后一针——那是一群女子并肩而立,裙摆绣着繁花,指尖各执一针,针脚交织成网,托着一轮初生的朝阳。

“当年沈先生传我绣艺,教我‘针藏风骨’,”她轻声道,“如今我只愿,这江南的烟雨里,再也没有被迫依附他人的女子;每一双握过绣针的手,都能撑起自己的天。”

烟雨依旧,绣针穿梭,绢面上的江南春色年年如新,而那些藏在针脚里的女子风骨,恰似庭前的青竹,历经风雨,愈发挺拔。晚绣阁的灯光,夜夜亮到三更,照亮了江南的夜,也照亮了无数女子通往自立的路。

马车碾过长安的青石板路,轱辘声在朱楼夹峙的街巷里回响,将江南的烟雨与湿润的水汽远远抛在身后。苏晚卿掀开车帘,指尖下意识捻了捻袖中藏着的一缕冰蚕丝——这是她从江南带来的念想,丝线柔滑却坚韧,恰如她此行北上的心意。街上车水马龙,胡商的驼铃与叫卖声交织,仕女们衣袂翻飞如彩云,与江南的温婉灵秀截然不同。同行的阿翠扒着车边,眼睛亮得像盛了长安的灯火,“先生,你看那楼阁,比咱们江南的戏台子还气派!”说着便要摸出腰间的绣绷,想把这繁华绣下来,却被苏晚卿轻轻按住手腕。

“长安虽盛,人心也杂。”苏晚卿目光扫过街角倚门观望的闲汉、衣饰华贵却眼神倨傲的权贵家仆,轻声道,“咱们来此是为了让绣艺立足,不是为了附庸繁华。”她将车帘落下,取出一方未完成的绣帕,银针刺入绢面,针尖划过之处,一朵带着江南晨露的茉莉渐次成形——即便身在长安,她的针脚里,仍藏着故土的清润。

三日后,曲江池畔的百工盛会如期开市。各地能工巧匠齐聚,玉雕的流光、铜器的铿锵、织锦的华彩,看得人眼花缭乱。晚绣阁的展位设在角落,只摆了六幅绣品,却凭着独有的灵韵渐渐聚拢了人群。《渔樵耕读》里,农夫蓑衣的麻线纹理粗糙却分明,仿佛能摸到江南田埂的湿气;《寒江独钓》中,江面雾气用三层素白丝线叠绣,薄如蝉翼,竟能随着观者的角度变幻浓淡;最惹眼的是一幅《群姝刺绣图》,绣的正是晚绣阁女眷围坐授课的模样,每个人的眉眼、握针的姿态都各有不同,连指尖的薄茧都清晰可见,透着一股鲜活的烟火气。

“不过是些乡野技法,也敢在长安献丑?”一声尖刻的嗤笑划破喧闹,为首的是宫廷绣坊的掌事嬷嬷王氏,身着石青色织金宫装,鬓边插着赤金点翠步摇,身后跟着四位妆容精致的宫绣女,个个眼神轻蔑。王氏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几乎要触到《寒江独钓》的绢面,“你这绣品用线粗劣,配色寡淡,也配和宫廷绣坊的金线绣、盘金绣同台?”

阿翠气得脸颊涨红,攥着绣针的手微微发颤,“我们的绣线是自己纺的,配色是照着江南实景调的,哪里比不上那些堆金砌银的东西!”王氏冷笑一声,挥手便要打翻案上的绣品,苏晚卿身形一晃,稳稳挡在案前,手腕轻轻一抬,便避开了王氏的动作。

“嬷嬷息怒。”苏晚卿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宫廷绣艺华美,是为皇家增色;民间绣品质朴,是为生计立根。”她拿起那幅《群姝刺绣图》,指尖拂过绣中女子的眉眼,“这针脚里,有孤女的生计,有弃妇的骨气,有妇人的念想——它们或许没有金线的璀璨,却藏着活生生的人间烟火,这难道不是绣艺的本真?”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赞叹,一位身着青衫、眉目疏朗的女子缓步走出,正是闻名长安的女诗人鱼玄机。她目光落在绣品上,眼神发亮,伸手轻抚过《寒江独钓》的雾气,“好一个‘人间烟火’!苏先生的绣,是绣形,更是绣魂。王氏嬷嬷只重金玉,却忘了技艺的根基,原是在寻常百姓的日子里。”

王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要发作,却见京兆尹带着随从巡视而来,只得悻悻作罢,临走时狠狠剜了苏晚卿一眼,“咱们走着瞧。”鱼玄机转头看向苏晚卿,眼中满是欣赏,“苏先生不必惧她,宫廷绣坊虽势大,却难掩匠气。我愿为晚绣阁作序,让长安人都知道,何为真正的针藏风骨。”

未曾想,王氏竟怀恨在心。盛会第二日,晚绣阁准备参展的《长安春意图》突然出了岔子——绣好的花枝上,几处关键的丝线被人剪断,线头散乱,像是被老鼠啃过。阿翠急得直掉泪,“定是王氏那老虔婆派人干的!这绣品花了咱们半个月心血,今日就要呈给贵人看,这可如何是好?”其他绣女也慌了神,长安分阁尚未立足,若是在盛会上出丑,怕是再难抬头。

苏晚卿拿起绣品仔细查看,剪断的丝线切口整齐,显然是人为。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慌则乱,乱则败。咱们是凭针脚立足的人,断了丝线,便再绣回去;毁了绣品,便用技艺赢回来。”她让众人各司其职,阿翠重新劈线配色,长安本地新收的绣女林桂枝捻针补线——这林桂枝原是城郊农户,因生不出儿子被夫家弃了,走投无路来投晚绣阁,一手劈线的功夫倒是利落。苏晚卿则亲自补绣最关键的牡丹花枝,银针在她指间翻飞,断线处被巧妙改成了一只衔着丝线的春燕,不仅看不出破损,反倒添了几分灵动。

午时三刻,当《长安春意图》重新挂出,春燕衔丝的巧思引得满堂喝彩。京兆尹驻足良久,赞道:“此等应变之才,此等绣艺匠心,实属难得。”王氏躲在人群后,见计谋落空,气得咬牙切齿,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盛会尾声,宫中突然传来旨意,召晚绣阁绣女入宫觐见。阿翠等人又惊又惧,林桂枝更是手抖得连绣针都握不住,“先生,宫里规矩大,咱们会不会说错话获罪?”苏晚卿整理好素色布裙,将一枚江南带来的莲子揣入怀中,“咱们行得正,坐得端,绣的是真心,说的是实情,何惧之有?”

皇宫大殿之上,鎏金梁柱巍峨耸立,皇后端坐于凤椅之上,案几上摆着那幅《群姝刺绣图》。“苏绣娘,你的绣艺,果然名不虚传。”皇后声音温和,目光却带着审视,“朕听闻你在江南创办绣坊,教贫苦女子谋生,如今又来长安,莫非是想将民间绣艺发扬光大?”

苏晚卿伏地叩首,声音清亮而坚定:“回皇后娘娘,民女所求,并非扬名,而是让天下女子皆有一技傍身,不必仰人鼻息。宫廷绣艺华美,专供皇家,而民间女子,却需凭一双手挣得衣食无忧。”她顿了顿,抬头望向皇后,眼中满是赤诚,“若娘娘恩准,民女愿在长安开设晚绣阁分阁,不仅传授绣艺,更愿为宫中绣坊提供新的绣样——民间的烟火气,或许能为宫廷绣艺添几分鲜活。”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百官窃窃私语,皆道这民间绣娘胆大包天,竟敢与皇家讨价还价。王氏站在宫绣女队列中,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等着看她碰壁。皇后却沉吟良久,目光落在《群姝刺绣图》中林桂枝绣的那只握针的手——指尖带着薄茧,却稳稳当当,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她忽然想起自己未出阁时,也曾为了习得一技,偷偷练习女红。

“你倒有几分沈寿当年的风骨。”皇后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赞许,“朕准了。赐你坊间宅院一处,纹银五百两,另赐宫廷专用的五彩丝线百匹——朕倒要看看,民间的针脚,能绣出怎样的天地。”

消息传出,长安城内哗然。不少贫苦女子闻讯而来,晚绣阁长安分阁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林桂枝的前夫闻讯赶来,想将她接回去,却被林桂枝挡在门外,手中举着刚绣好的《松鹤延年图》,“我如今凭自己的针脚吃饭,再也不是那个任你打骂的弃妇了。”她的声音虽抖,却异常坚定,苏晚卿站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眼中满是欣慰。

鱼玄机时常来访,与苏晚卿在绣坊的庭院中煮茶论艺。“先生可知,你如今已是长安女子的榜样?”鱼玄机执起一杯茶,望着庭院中正在晾晒绣品的女子们,“多少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却用一针一线,告诉世人,女子亦可凭己之力立足。”苏晚卿笑了笑,捻起一缕丝线,“我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真正了不起的,是这些敢冲破桎梏、追求自立的女子。”

日子渐长,晚绣阁的名声在长安愈发响亮。她们的绣品既有江南的灵秀,又融入了长安的雄浑,文人雅士争相收藏,甚至有西域的胡商专程前来订购。王氏虽仍心有不甘,却因皇后的庇护,再不敢明目张胆地刁难。阿翠也从当年那个冲动的江南丫头,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绣艺师傅,带着长安的绣女们研发新的绣样;林桂枝则凭着精湛的劈线技艺,成了晚绣阁的核心绣娘,她绣的《百鸟朝凤图》,被一位亲王重金购得,挂于府中大堂。

上元节之夜,长安街头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不夜天。苏晚卿领着绣女们登上城楼,手中各执一盏亲手绣制的宫灯,灯面上绣着梅兰竹菊、飞鸟游鱼,灯火映照下,绣女们的脸上满是自信的光彩。阿翠指着满城灯火,笑道:“先生,你看!咱们的绣艺,真的照亮了长安的夜!”林桂枝握着苏晚卿的手,眼中满是感激:“若不是先生,我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别人的嫌弃里。”

苏晚卿望着那些闪烁的灯火,又望向江南的方向,指尖的莲子不知何时已被摩挲得光滑温润。从烟雨江南到繁华长安,她走过的路,正如那些细密的针脚,看似平凡,却一针一线织就了女子自立的图景。长安的风里没有江南的湿气,却同样能滋养坚韧的灵魂;长安的灯火比江南更盛,却也照亮了更多女子前行的路。

晚绣阁的灯光,在长安的夜色里亮了起来,与江南的灯火遥遥相望。无数双握过绣针的手,紧紧相连,如同苏晚卿指尖的丝线,跨越山水,织成了一片属于女子的朗朗晴空。而那枚江南的莲子,被她埋在了长安绣坊的庭院中,来年春天,竟抽出了嫩绿的芽——就像那些在针脚中重生的女子,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扎根生长,绽放出独属于自己的芳华。

西市的晨光刚漫过青石铺就的街巷,驼铃便伴着胡商的吆喝声穿透了薄雾。这里是长安最鲜活的地界,波斯的香料、大秦的琉璃、西域的织锦堆如山丘,回鹘女子的银饰叮当与中原货郎的叫卖交织,连风里都裹着异域与本土交融的热烈气息。苏晚卿领着阿翠、林桂枝来此,原是想寻觅些异域丝线与独特面料,却没料到,晚绣阁的绣品会在此地,掀起一场惊动西市的“惊鸿一瞥”。

她们刚走到一家胡商开的织物铺前,便见铺主哈伦正对着一匹回鹘织锦发愁。那织锦用金线与红绒线织成,图案是西域的缠枝莲,华美却略显呆板,哈伦比划着中原话叹气:“这锦缎,贵却不活,长安贵人说缺了点灵气,卖不出去哟。”苏晚卿目光落在织锦上,指尖抚过金线的凸起,忽然心念一动:“哈伦掌柜,若在这缠枝莲间添些绣品,可否让它活起来?”

哈伦将信将疑,当即取来一匹素色回鹘锦,“苏先生若能让它出彩,我愿以三倍价钱收你的绣活!”苏晚卿不慌不忙,让阿翠取出随身绣绷与丝线——有江南带来的冰蚕丝,也有长安购置的五彩绒线。她执针落线,不按西域纹样的规矩,反倒绣起了江南的鸢尾花,银针刺入锦缎,丝线穿梭间,蓝紫色的花瓣带着晨露的湿润,竟与西域的缠枝莲相映成趣,刚硬的金线旁多了几分柔婉,呆板的纹样瞬间有了灵气。

林桂枝看得技痒,也取过一匹红绒织锦,劈线如飞,将长安的海棠花绣在缠枝莲的间隙,她的针脚利落,花瓣层次分明,红绒与金线碰撞,生出一种别样的热烈。周围渐渐围了人群,有胡商驻足,有中原仕女探头,连路过的西域乐师都停下了拨弦的手,目光胶着在锦缎上。

“这是什么绣法?竟能融了两种风物!”一位身着波斯服饰的女子惊呼,她是哈伦的妹妹莱拉,精通织物纹样,此刻正弯腰细看,眼神里满是惊艳。苏晚卿笑道:“绣艺无国界,正如人心皆向美。西域的雄浑与中原的灵秀,本就可共生。”

话音未落,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队身着劲装的护卫簇拥着一位少年公子走来。那公子面如冠玉,腰间佩着羊脂玉珏,正是当今岐王李范——他素来钟爱奇珍异宝,听闻西市有新奇织物,特意前来一看。当他看到苏晚卿手中的织锦绣品时,脚步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绣品,既有胡风的豪放,又有汉绣的精巧,倒是罕见。”

哈伦连忙上前见礼,将苏晚卿与晚绣阁的来历说了个大概。岐王拿起那匹绣了鸢尾花的织锦,指尖拂过针脚,赞道:“针脚细密,意境悠远,更难得的是这份兼容并蓄的心思。”他转头看向苏晚卿,“听闻你教贫苦女子绣艺,让她们凭己立足,这份胸襟,比绣艺更可贵。”

恰在此时,莱拉忽然拉住苏晚卿的手,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道:“苏先生,我……我想跟你学绣!”原来莱拉虽精通织物,却总觉得纹样少了灵魂,见了苏晚卿的绣品,便生出了拜师的念头。她身旁的几位西域女子也纷纷附和,她们多是随胡商来长安的家眷,虽衣食无忧,却想习得一技,不必事事依附男子。

苏晚卿心中一动,望着眼前这些眼神热切的异域女子,又看了看身旁满眼期盼的阿翠与林桂枝,忽然笑道:“西市包容万象,我的绣坊也可如此。若各位愿意,晚绣阁愿为你们敞开大门,不分中原西域,皆可凭针立足。”

这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一片喝彩。岐王更是颔首赞许,当即吩咐随从:“赐晚绣阁西域贡线百匹,再拨两名通译,助苏先生传授绣艺。”他望着那幅融了胡汉风情的织锦,补充道,“往后西市的胡商绣活,皆可优先交由晚绣阁来做——这般惊鸿绝艳的绣艺,该让更多人看见。”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西市。哈伦当即与苏晚卿签下长期合约,将自家所有滞销的织锦都送来绣坊加工;西域的珠宝商也找上门来,希望用晚绣阁的绣品搭配珠宝售卖;连之前对晚绣阁心存芥蒂的宫廷绣坊,都派人来询问能否合作,想将西域纹样融入宫绣。

莱拉学得极快,她将西域的金线绣技法带入晚绣阁,与苏晚卿的江南绣法结合,创出了一种“胡汉合璧”的新绣样——用西域的金线勾勒轮廓,以中原的丝线填充色彩,绣出的孔雀、葡萄,既有西域的华丽,又有中原的灵动。林桂枝则跟着莱拉学劈西域粗线,技艺愈发精湛;阿翠则喜欢上了西域的纹样,将其与江南的花鸟结合,绣出的扇面成了西市最抢手的商品。

一日黄昏,苏晚卿站在晚绣阁长安分阁的庭院中,看着莱拉教中原绣女辨识西域丝线,阿翠领着几位回鹘女子绣制新样,林桂枝则在一旁指点针法。庭院里的那株莲子已长成小荷,荷叶上的露珠折射着夕阳的余晖,正如这些来自不同地域、有着不同过往的女子,在针脚的交织中,渐渐凝聚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西市的风依旧热烈,驼铃依旧清脆,但如今,风中除了香料与珠宝的气息,还多了丝线的柔润与绣针的灵动。晚绣阁的绣品,成了西市最耀眼的“惊鸿”——它不仅惊艳了长安的权贵与胡商,更让世人看见,女子的力量无关地域、无关出身,只要手握一技,心怀风骨,便能在任何土地上,绣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一个月后的晚绣阁长安分阁,庭院里的莲子已亭亭出水,粉白的荷花顶着晨露,映得满院清辉。绣坊内更是热闹非凡,二十几张绣案整齐排列,一半是中原女子,一半是身着异域服饰的西域女子,她们低头捻线,银针穿梭间,胡汉纹样在绢面与锦缎上交融共生,空气中弥漫着丝线的清香与不同语言的轻声交流。

莱拉早已褪去初见时的生涩,她穿着改良后的中原布裙,腰间却系着西域的银饰,正用流利了许多的中原话教几位回鹘女子劈线:“这西域粗线要劈成三股,才能绣出江南花的柔润,就像胡风与汉韵,要拆解得恰到好处,才能相融。”她手中的绣绷上,一幅《葡萄双禽图》已初见雏形,西域的紫葡萄颗颗饱满,用金线勾勒得晶莹剔透,旁边的江南画眉鸟羽翼蓬松,冰蚕丝绣就的羽毛带着光泽,两种风情浑然一体。

阿翠则领着几位中原绣女,钻研起了西域的“盘金绣”。她指尖缠着金线,模仿莱拉教的技法,在红绒锦上绣出缠枝莲的轮廓,再用江南的“打籽绣”点缀花蕊,金线的硬朗与籽绣的圆润碰撞,生出别样的华丽。“以前总觉得西域纹样太张扬,如今才知,兼容之后竟这般好看。”阿翠笑着抬手,额角沁出细汗,她的绣案上,已堆了十几件待交付的绣品——有胡商定制的锦帕,有西域贵族预订的屏风,还有长安仕女追捧的扇面。

苏晚卿刚处理完与哈伦的合约,转身便见林桂枝领着一位西域老妇走进来。那老妇身着波斯织锦长袍,头戴珠冠,眼神威严,身后跟着几位捧着珠宝箱的仆从。“先生,这是波斯商人萨曼的母亲,她听闻咱们能绣胡汉合璧的纹样,特意来定制寿屏。”林桂枝轻声介绍,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弃妇,面对权贵与异域商人,也能从容应对。

萨曼夫人抬手抚过案上的绣样,目光落在一幅《胡汉同乐图》上:西域乐师弹奏琵琶,中原仕女翩翩起舞,绣品用金线绣乐师的服饰,冰蚕丝绣仕女的裙摆,针脚细密,神态生动。“我要绣一幅《福寿绵长图》,”萨曼夫人用生硬的中原话道,“要有波斯的圣树,也要有中原的仙鹤,还要绣上我的子孙们,我要让远在波斯的族人看看,长安的绣艺,能容下两个国度的念想。”

苏晚卿颔首应下,刚要吩咐绣女们备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宫廷绣坊的王氏带着几位宫绣女,簇拥着一位身着宫装的嬷嬷走进来,那嬷嬷正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助手李嬷嬷。“苏绣娘,皇后娘娘听闻你这里融了胡汉绣艺,特意让老奴来看看。”李嬷嬷目光扫过满院绣女,眼神在西域女子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审视。

王氏在一旁煽风点火:“李嬷嬷有所不知,这些西域女子来历不明,苏绣娘贸然收她们为徒,若是绣品出了差错,或是泄露了中原绣艺,可不是小事。”她这话意有所指,暗讽晚绣阁私传绣艺给异域之人。

莱拉闻言,当即放下绣绷,上前一步道:“嬷嬷,我们虽是西域人,却真心向学,也从未想过窃取绣艺。”她指着自己的绣品,“我们带来了西域的金线绣技法,与中原绣艺互通有无,这不是泄露,是共赢。”几位西域女子也纷纷附和,她们手中的绣品,既有中原的花鸟,也有西域的纹样,正是最好的证明。

苏晚卿也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坚定:“李嬷嬷,绣艺无国界,正如人心皆向美。这些西域女子,有的是想习得一技自立,有的是想让家乡的纹样在长安绽放,她们的心意与中原女子并无二致。皇后娘娘当初恩准我开设绣坊,是为了让女子凭己立足,如今这份善意,自然也该不分地域。”

李嬷嬷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绣案前,拿起莱拉绣的《葡萄双禽图》,又翻看了林桂枝绣的《百鸟朝凤图》,许久才缓缓开口:“皇后娘娘说,绣艺的最高境界,是包容与传承。苏绣娘能做到这一点,难能可贵。”她转头瞪了王氏一眼,“以后莫要无端揣测,坏了皇后娘娘的心意。”王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多言。

临走时,李嬷嬷留下皇后赏赐的西域贡线与中原彩绒,“皇后娘娘说了,晚绣阁的绣艺,既绣风骨,也绣包容,往后宫里的胡汉合璧绣活,便都交由你这里来做。”

消息传开,西市的胡商们更是争相与晚绣阁合作,连远在洛阳的权贵都派人来定制绣品。萨曼夫人的寿屏完成那日,她带着全家前来道谢,看着绣屏上波斯圣树枝繁叶茂,中原仙鹤展翅高飞,子孙们神态各异,萨曼夫人热泪盈眶,当即拿出一箱珠宝作为酬劳,却被苏晚卿婉拒:“夫人的心意,比珠宝更珍贵。我们绣的是情谊,不是钱财。”

当晚,晚绣阁张灯结彩,中原绣女与西域绣女围坐一堂,莱拉弹起了西域的琵琶,阿翠唱起了江南的小调,林桂枝领着众人跳起了简单的胡旋舞。苏晚卿站在庭院中,望着满院欢声笑语,看着荷花在夜色中静静绽放,忽然想起了江南的烟雨,想起了沈寿先生的教诲。

一个月的时间,晚绣阁不仅在长安站稳了脚跟,更用针脚架起了一座跨越地域的桥梁。西域的金线与中原的丝线交织,不同的语言与文化碰撞,最终凝结成了最美的绣品,也成就了一群来自不同地域、却同样心怀风骨的女子。

西市的驼铃依旧在夜色中回响,晚绣阁的灯光却比以往更亮。那些握过绣针的手,无论是中原女子的纤细,还是西域女子的厚实,都紧紧相连,绣出了一幅兼容并蓄、女子自立的壮阔图景。而那池荷花,在长安的夜色中悄然绽放,正如这些女子的人生,历经风雨,终在他乡与故土的交融中,绽放出最耀眼的芳华。

麟德?元年,春日的长安城柳絮纷飞。

西市刚开市不久,已是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烤胡饼的焦香、西域香料浓烈的气味,以及牲口市传来的淡淡腥膻。来自粟特的驼队卸下成捆的彩毯和琉璃器,波斯商人操着生硬的唐话高声叫卖宝石,不远处,还有天竺僧人在街头设摊,为人诊病祈福。

在这喧闹的集市一角,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人群中央,是一个正在跳胡旋舞的姑娘。

她叫阿罗,约莫十六七岁,是酒肆“胡玉楼”的舞姬。此刻,她正立于一张小小的圆毯上,身着一袭石榴红裙,金铃束腕,足尖飞旋,裙裾如石榴花般绽放开来。她黑发如瀑,眼窝深陷,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在旋转时流光溢彩,顾盼生辉。周遭的喝彩声、击掌声、琵琶和筚篥的急管繁弦,似乎都成了她舞步的伴奏。

“好!好一个胡旋女!”一个穿着青色圆领袍的年轻文士忍不住高声赞叹,他身旁的朋友也看得目不转睛。

舞毕,阿罗微微喘息,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向四周观众躬身行礼。酒肆的管事趁机招呼客人入内饮酒,人群渐渐散去。阿罗用袖子擦了擦汗,正准备回后院歇息,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小娘子的胡旋舞,可谓‘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当真名不虚传。”

阿罗回头,见是刚才那位青衣文士。她浅浅一笑,用带着些许异域口音的官话回道:“郎君过奖了。不过是些谋生的微末技艺。”

文士似乎对她流利的官话有些意外,随即笑道:“我姓张,单名一个‘逸’字。观小娘子舞姿,不仅技艺精湛,更难得的是眉宇间有一股我大唐女儿般的朗朗之气,不似寻常胡姬。”

阿罗微微一怔,眼神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只道:“张郎君谬赞。阿罗自幼长在长安,或许沾染了些许唐风。”

就在这时,集市那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呵斥与哭喊。只见几个市署的胥吏正推搡着一个卖杂货的老胡人,他的摊子被掀翻,一些来自故乡的粗糙银器散落一地。

“今日市税未缴,还敢在此摆卖!抓去见市令!”胥吏厉声道。

老胡人苦苦哀求,周围虽有唐人商贩面露不忍,却无人敢上前。

阿罗见状,眉头紧蹙,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张逸却轻轻拦住她,低声道:“小娘子莫急,看我的。”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从容走上前,对着那为首的胥吏拱了拱手,朗声道:“这位公人,请了。”

那胥吏见张逸气度不凡,像是读书人,态度稍缓:“这位郎君有何见教?”

张逸从袖中取出几枚开元通宝,笑道:“这位老丈的税钱,我替他付了。些许小事,何必动气?诸位辛苦,这些钱拿去喝碗酒水。” 他说话间,已将钱币塞入胥吏手中,动作流畅自然。

胥吏掂了掂手中的钱,远超应缴的税额,脸上立刻多云转晴,笑道:“郎君既然出面,自然好说。收队!” 说罢,便带着人呼喝着走了。

老胡人千恩万谢,张逸只是摆摆手,帮他拾起散落的货物。阿罗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对这位陌生文士多了几分敬意。

“张郎君侠义心肠,阿罗代同乡谢过了。” 她轻声道。

张逸回头,微微一笑:“举手之劳罢了。长安城海纳百川,四方来客皆为谋生,都不容易。”

夕阳的余晖开始涂抹在长安城的坊墙上,将西市的喧嚣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阿罗告辞返回胡玉楼,那抹石榴红的身影消失在店门之后。张逸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流淌着财富、梦想与人间烟火的巨大城市,心中感慨万千。

这就是麟德?年间的长安,繁华鼎盛,包罗万象。这里有最精彩的舞蹈,最醇厚的美酒,也有最势利的嘴脸和最温暖的善意。无数如阿罗一般的人,在这里挣扎,也在这里绽放。他们的悲欢离合,共同编织了大唐最绚烂的图景,而这一切,都融入了西市这寻常一日的人间烟火气之中。

张逸回到位于崇仁坊的租宅时,暮鼓刚刚敲过第一通。坊门即将关闭,街上行人步履匆匆。他的书童墨痕早已备好简单的晚膳——一碟醋芹,两个蒸饼,一碗粟米粥。

“公子今日回来得晚了些。”墨痕一边布菜一边说。

张逸净了手,在食案前坐下,眼前却还晃动着那抹石榴红的身影和那双带着异域风情却又不失灵秀的眸子。“今日在西市,看了一场胡旋舞。”

墨痕笑道:“可是那胡玉楼的阿罗?她的胡旋舞在长安城可是出了名的。听说连永王家的世子都曾想重金聘她入府献艺,被她婉拒了。”

“哦?”张逸执筷的手顿了顿,“她一个酒肆舞姬,竟敢拒绝王府?”

“这阿罗姑娘有些与众不同。”墨痕压低声音,“听说她不仅舞跳得好,还能识文断字,甚至通晓一些医理。胡玉楼的老板娘视她为摇钱树,倒也由着她几分性子。”

张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与此同时,胡玉楼的后院内,阿罗正对着一盆清水卸妆。水面上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高鼻深目,是典型的粟特人特征。她轻轻抚过眼角,那里已有了细微的纹路。十六年的舞姬生涯,看似风光,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

“阿罗,今日跳得真好!”同屋的乐伎琵琶女抱琴而入,“特别是最后那段急旋,我看那些看客眼都直了!”

阿罗淡淡一笑,用布巾擦去脸上的胭脂:“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我听说,今日有位郎君替你同乡解了围?”琵琶女凑近,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可是个俊俏的郎君?”

阿罗脸上微微一热,嗔道:“莫要胡说。那位张郎君只是路见不平,是个正人君子。”

“张郎君?”琵琶女想了想,“可是那个住在崇仁坊,准备应明年科举的张逸张公子?我听说他诗写得极好,只是家境似乎不算富裕。”

阿罗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将卸下的首饰收入一个有些陈旧的梳妆盒中。盒底,一枚雕刻着复杂西域花纹的银质护身符静静地躺着,那是她早已模糊的故乡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几日后,一场春雨不期而至。张逸从国子监听讲归来,途经西市时雨势正大,便闪身躲进最近的屋檐下,抬头一看,竟是胡玉楼的招牌。

店内因雨天客人不多,阿罗正坐在窗边,就着天光专注地翻阅一卷书籍。她今日未施粉黛,只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襦裙,与那日舞台上艳光四射的胡旋女判若两人。

张逸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张郎君?”阿罗抬头,略显惊讶,随即合上书卷,起身行礼。

“偶然路过,避雨打扰了。”张逸还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手边的书卷,竟是一本《伤寒杂病论》,“小娘子在看医书?”

阿罗将书卷稍稍掩了掩,轻声道:“闲来无事,胡乱看看。”

张逸见她不愿多谈,便转了话题:“那日见小娘子舞姿,回来后偶得几句歪诗,不知可否请教?”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诗笺。

阿罗接过,轻声念道:“‘胡旋本出西域国,飞雪回风谁能测。纤腰束素影徘徊,疑是瑶台月下客。’张郎君过誉了,阿罗愧不敢当。”她嘴上谦逊,眼中却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

两人便在这临窗的座位聊了起来。从西域乐舞到中原诗词,从市井见闻到医理药性,张逸惊讶地发现,阿罗的见解往往独特而深刻,完全不似寻常舞姬。而她那份混血面貌下的从容与聪慧,更让他心生赞叹。

雨渐渐停了,夕阳穿透云层,洒下万道金光。

“阿罗姑娘见识不凡,逸受益匪浅。”张逸由衷道。

阿罗微微垂眸:“郎君不嫌阿罗身份低微,肯与阿罗论道,是阿罗之幸。”

张逸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却又停步,回头道:“不知日后,可否再来向姑娘请教?”

阿罗抬起头,迎上他真诚的目光,唇角微扬,轻轻点了点头。

望着张逸消失在雨后清新街道上的背影,阿罗的手不自觉地抚上那卷医书。在这座巨大而繁华的长安城里,或许,她终于遇到了一个不仅仅看她舞姿的人。

而走出不远的张逸,心中也漾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这长安城,似乎因为这场雨,因为这次交谈,变得有些不同了。

胡姬泪

长安城的春光正好,西市依旧喧嚣,却再不见那抹石榴红的身影旋转起舞。

胡玉楼的后院柴房里,阿罗蜷缩在干草堆上,手腕脚踝都锁着沉重的铁链。那身鲜艳的舞衣被剥去了,换上了一件粗糙的麻布衣衫。老板娘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这个曾经为她赚尽银钱的摇钱树。

“别怪我狠心,”老板娘的声音像淬了冰,“永王府的世子点名要你,这是你的造化。偏偏你不识抬举,非要私逃。”

阿罗抬起头,凌乱的发丝间,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依然明亮:“老板娘,我在胡玉楼十年,为你跳了无数场舞,挣的钱早已够赎身。”

“赎身?”老板娘嗤笑一声,“你一个粟特舞姬,真当自己是良家女子了?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我想卖你去哪儿,你就得去哪儿!”

柴房窗外,张逸静静伫立。他听闻阿罗被关,冒险翻墙而来,正听见这番对话。他的心像被狠狠揪紧——原来那日雨中交谈后不久,永王府世子偶然见到阿罗舞姿,惊为天人,当即要重金买她入府为妾。阿罗不从,竟被强行囚禁。

“三日后,永王府就来接人。”老板娘最后丢下一句话,锁死了柴门。

待脚步声远去,张逸轻叩窗棂。阿罗警觉地抬头,见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化为更深的绝望。

“张郎君...你不该来。”

张逸借着窗缝透进的光,看见她腕上被铁链磨出的血痕,心如刀绞:“我定会救你出去。”

阿罗却轻轻摇头:“没用的。卖身契在老板娘手里,永王府势大...你一个读书人,斗不过他们的。”

“难道就任他们将你推入火坑?”张逸急道,“永王世子暴虐成性,府中姬妾多不堪凌辱...”

“我知道。”阿罗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但我已有打算。”她艰难地从怀中取出那枚西域护身符,“张郎君,若你真心想帮我...请把这个交给西市‘康家香料铺’的老板,就说...阿罗求他最后一件事。”

张逸接过还带着她体温的护身符,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永王府的马车果然来了。阿罗被强行梳妆打扮,穿上华美的锦缎衣裙,戴上沉重的金饰,像个人偶般被押出胡玉楼。

西市街坊纷纷侧目,却无人敢出声。有人惋惜那个舞姿惊鸿的胡旋女,有人羡慕她攀上高枝,更多人只是麻木地看着。

就在阿罗要被推上马车的瞬间,一队西域商人突然拦住了去路。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正是康家香料铺的老板。

“且慢!”老者高举一卷文书,“老夫已从老板娘手中买下阿罗的卖身契,这是官府盖印的过户文书!”

全场哗然。老板娘脸色大变:“康老儿,你胡说!我何时...”

“钱已付清,人我带走。”老者不容分说,示意随从接过阿罗。永王府的家丁想要阻拦,却被更多精壮的西域商人挡住。

混乱中,阿罗回头望向站在人群中的张逸,对他轻轻颔首,眼中含着泪光,却也带着决绝。

原来那枚护身符,是阿罗父亲留下的信物。康老板是她父亲的故交,一直在暗中关照她。此番危急,他终于出手相助。

然而这并非故事的结局。当夜,康老板的香料铺后院,阿罗跪在老人面前:

“康伯伯大恩,阿罗永世不忘。但长安已非我容身之处,我决定...随商队回西域。”

老人长叹一声:“你可想好了?此去西域千里迢迢,路上艰险...”

“我想好了。”阿罗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要去寻找我的根,寻找父亲曾经说过的,那片生长着红色彼岸花的土地。”

半个月后,一支庞大的西域商队离开长安,向西而行。队伍中,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骑在骆驼上,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

黄沙劫

永王府的鎏金殿内,世子李琮狠狠掷碎了手中的玉盏。

“一群废物!连个舞姬都抓不回来?”他阴鸷的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侍卫,“康家香料铺...好大的胆子!”

幕僚躬身近前:“世子息怒。那阿罗已随康家商队西去,此刻怕是已出阳关。不过...”他压低声音,“西域正值多事之秋,鬼面教作乱,正是我们插手的好时机。”

李琮眯起眼:“说下去。”

“我们可派一队精锐,以追捕逃奴为名西行。若能趁机取得鬼面教的毒术...”幕僚意味深长地停顿,“届时,莫说一个舞姬,就是东宫那位...”

三日后,一队身着便装却难掩肃杀之气的骑兵冲出长安延平门,为首的是永王府侍卫统领韩狰。他怀中揣着两份密令:明令追捕逃奴阿罗,暗令与鬼面教接触,获取毒方。

与此同时,康家商队正艰难地行进在丝绸之路上。阿罗戴着面纱,骑在骆驼上,望着无垠的沙海出神。康老板递来水囊:

“再有三日就能到敦煌了。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阿罗却轻轻摇头:“康伯伯,我总觉得...这一路太过平静了。”

她的预感在当夜成真。深夜的沙漠骤然响起马蹄声,韩狰带着二十余名精锐追至,将商队团团围住。

“奉永王府令,捉拿逃奴阿罗!”韩狰高举令牌,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阿罗。

康老板挺身而出:“韩统领,阿罗已是自由身,这是官府文书!”

韩狰看都不看文书,冷笑一声:“在河西地界,永王府的话就是王法!”他挥手示意手下拿人。

商队的护卫纷纷拔刀,眼看一场血战即将爆发。突然,远方的沙丘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

“是沙匪!”有经验的驼工惊叫。

只见数十骑蒙面沙匪如鬼魅般从沙丘后涌出,不仅包围了商队,连韩狰的人马也一并围住。为首的沙匪头戴狼皮帽,操着生硬的汉语:

“把货物和那个女人留下,饶你们不死!”

韩狰怒极反笑:“好个不知死活的沙匪!”他长刀出鞘,直取匪首。

混战中,阿罗趁机解开骆驼缰绳。康老板急道:“你要去哪?”

“我不能连累大家!”阿罗望了一眼正在厮杀的两方人马,一咬牙,驱驼冲向黑暗的沙漠。

她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喊杀声渐远,才敢停下喘息。沙漠的夜空星子低垂,四野寂静得可怕。突然,她座下的骆驼不安地喷着鼻息——前方的沙地上,赫然躺着三具身着黑衣的尸体。

阿罗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尸体皮肤发黑,与她曾在长安见过的中毒者一模一样。更令她心惊的是,其中一具尸体手中紧握的令牌上,刻着狰狞的鬼面。

她想起父亲生前曾说过的传说:西域深处,有一座被诅咒的寺庙,那里盛开着能致人死地的红色妖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阿罗急忙躲到沙丘后,只见一队黑衣人正押着几个被缚的沙匪向西北方向行进。借着月光,她看清那些黑衣人腰间都挂着同样的鬼面令牌。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被俘的沙匪中,竟有方才袭击商队的那个匪首!

阿罗屏住呼吸,直到那队人消失在沙丘之后。她望着西北方那片未知的黑暗,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也许父亲留下的线索,就藏在那座传说中的寺庙里。

她轻轻抚摸怀中的护身符,调转骆驼方向,向着鬼面人消失的方向跟去。

而在另一边,韩狰在击退沙匪后,发现阿罗早已不见踪影。他捡起沙地上遗落的一枚银铃——那是阿罗脚链上的饰物,铃铛滚落的方向,正指向西北。

“追!”他翻身上马,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三路人马——寻找毒花根源的玄镜司、追寻身世之谜的阿罗、以及心怀鬼胎的永王府侍卫,在这片浩瀚沙海中,正被无形的命运牵引着,奔向同一个终点。

沙漠的夜风中,似乎传来古老佛寺的钟声,幽幽回荡。

而在遥远的西域,玄镜司的三骑正穿越茫茫沙海,奔向那座藏着毒花秘密的兰若寺。命运的丝线,正悄然将原本毫不相干的人们,牵引向同一个方向。

张逸站在长安城墙上,目送商队消失在尘土中。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素帕,那是阿罗临行前托人送来的,上面只绣着两句诗:

“胡旋本出西域国,终向黄沙深处归。”

线索西引

夜色如墨,玄镜司内却灯火通明。

沈砚将刚从死者行囊中搜出的密信铺在案上。信纸是西域特产的桑皮纸,触手粗砺,上面的文字歪歪扭扭,形似虫蚁,透着一股诡异。秦玉瑶坐在灯下,孕初的反应让她脸色略显苍白,但那双纤纤玉手依然稳当地执着一枚放大镜,仔细辨认着那些奇特的符号。

这是于阗古文字,夹杂了些许龟兹变体。她轻声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苏婉见状,默默递上一碗安神汤,却被她摆手婉拒,不妨事,破译要紧。

烛火跳跃,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她眼睛一亮:找到了!这是用佛经密码加密的。她取过一张白纸,运笔如飞,将那些扭曲的符号转化为工整的楷书。

母株已活,静待花开...秦玉瑶念出译文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于阗国北,废弃的兰若寺...

陈默一拳捶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果然是他们!鬼面教竟然找到了传说中的彼岸花母株。若让他们大规模炼制毒剂,西域诸国必将生灵涂炭。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天。钱庆娘闻讯赶来,身后跟着几个捧着衣物的侍女。此去西域路途遥远,我让人赶制了几件貂裘。她亲自将一件玄色大氅披在陈默肩上,手指在领口的银狐毛上流连,沙漠昼夜温差大,务必当心。

另一边,苏婉正在药房忙碌。数十个白瓷瓶整齐排列,她小心翼翼地往每个瓶中装入三枚赤色药丸。这是用天山雪莲配制的解毒丹,每日晨起服用,可防百毒。她将药瓶一一封蜡,抬头看向沈砚,西域毒物诡谲,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秦玉瑶强忍着孕吐,伏案绘制地图。羊皮纸上渐渐浮现出西域的山川河流,她用朱砂仔细标注出每个绿洲的位置,又在几处峡谷画上警示的标记:这里常有流沙...这里是马贼出没之地...笔尖忽然一顿,她急忙取过苏婉备好的梅子含在口中,缓过气后继续作画。

黎明将至,陈灵溪捧着个锦囊匆匆而来。十四岁的少女已经初具大家风范,她将锦囊郑重地交给父亲:这是女儿在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里面还装了些许艾草,可驱虫避瘴。她转头看向挺着肚子的柳轻眉,父亲放心,女儿会照顾好柳姨娘和妹妹们。

这时,六岁的陈雨薇揉着惺忪睡眼跑来,一把抱住柳轻眉的腿:母亲要去多久?说好了开春要陪我放风筝的...小丫头嘟着嘴,眼眶泛红。

柳轻眉弯腰将女儿抱起,在她额头轻吻:待沙漠的骆驼花开时,母亲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西域的彩珠可好?

晨光微熹,玄镜司门前,三匹骏马整装待发。沈砚检查着马鞍袋中的物资,陈默最后拥抱了妻女,翻身上马。

此行凶险,务必谨慎。钱庆娘站在门前,晨风吹动她的裙袂,目光中既有担忧更有坚毅。

放心。陈默勒紧缰绳,望向西方天际那抹鱼肚白,定要斩断这毒患的根源。

马蹄声起,三骑绝尘而去,消失在长安城尚未散尽的晨雾中。身后,陈府的大门缓缓关闭,女眷们的身影渐次隐入门内,唯有檐角的风铃在晨风中叮咚作响,似在为远行的亲人祈福。

大漠孤烟

离开长安已有半月,越往西行,天地越发辽阔。官道的黄土渐渐被沙砾取代,路旁的杨柳也换作了耐旱的胡杨。风沙渐起,吹在脸上带着粗粝的触感。

这日黄昏,三人行至陇右道边陲的最后一座驿馆。驿馆破败,土墙被风沙侵蚀得斑驳不堪,檐下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的响声。

“明日就要进入真正的沙漠了。”陈默望着西边那片无垠的黄色,眉头紧锁,“今夜好生歇息,接下来怕是难有安稳觉了。”

沈砚仔细检查着马匹的蹄铁:“方才在驿馆外发现了这个。”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刻着鬼面图腾的铜钱,“看来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柳轻眉无声地跃上驿馆屋顶,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暮色中的戈壁滩上,几处沙丘起伏,在渐暗的天光下投下诡谲的阴影。“西北方向三里外,有马蹄印,约莫五六骑,都是西域良驹。”

驿馆内,老板是个满脸风霜的胡人,操着生硬的官话为他们准备饭食。烤馕、羊肉汤,虽然简单,在这荒凉之地已是难得的美味。

“老板在此开店多久了?”陈默状似随意地问道。

“十年喽。”老板往火塘里添了把干柴,“见过往来的商队,也见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也见过些不干净的东西。”

沈砚与陈默交换了个眼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板警惕地看了看门外,这才凑近道:“三个月前,有一伙黑衣人路过,带着几个大箱子,箱子里散发着怪味。他们在兰若寺方向去了,再没回来。”

“兰若寺...”陈默沉吟道,“可是于阗国北面那座废弃的佛寺?”

老板脸色骤变,连连摆手:“客官莫要再问,那地方邪门得很!”说罢便匆匆躲进后厨,再也不肯多说。

夜深了,沙漠的寒气透过土墙缝隙渗入屋内。沈砚就着油灯再次研究秦玉瑶绘制的地图,手指在“兰若寺”三个字上轻轻敲击。

“这寺庙建于前朝,原本香火鼎盛,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荒废。”他低声道,“据记载,寺中曾种植过一种奇特的红色花朵,只在月夜开放。”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狼嚎,悠长而凄厉。柳轻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边:“他们来了。”

黑暗中,几道黑影正如鬼魅般向驿馆逼近。为首一人手中握着一柄弯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正是那淬了“千机变”的毒刃。

陈默缓缓拔出长剑,剑锋在月色下如一泓秋水:“既然送上门来,正好问问路。”

风沙更急了,卷起的沙粒拍打在窗纸上,簌簌作响。远处,又一声狼嚎响起,与馆内的杀机遥相呼应。

沙海迷踪

西域的烈日将沙丘烤得滚烫,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景物。沈砚、陈默与柳轻眉在沙漠中已跋涉了十日,水囊日渐干瘪,而兰若寺依然不见踪影。

“按照地图,应该就在这片区域了。”陈默抹去额角的汗珠,眯眼望着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沙丘。秦玉瑶绘制的地图虽然精细,但在变幻莫测的沙漠中,参照物往往一夜之间就被风沙掩埋。

柳轻眉无声地跃上一座高耸的沙丘,突然打了个手势。两人迅速跟上,只见沙丘背后,一片断壁残垣半埋在黄沙中——正是那座废弃的兰若寺。

寺庙比他们想象的更为破败,大部分建筑已被流沙吞噬,仅存的殿堂也摇摇欲坠。然而,在寺庙残存的庭院中,他们看到了令人心惊的景象:

一片妖异的红色花海在烈日下怒放,花瓣如血,花蕊中却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正是传说中的“彼岸花”。

“小心,”沈砚拦住正要上前的陈默,“花丛中有东西。”

细看之下,花丛间散布着数具尸体,皆穿着西域商旅的服饰,尸体通体发黑,皮肤下蔓延着青色毒纹——与长安死去的胡商一模一样。

柳轻眉俯身检查最近的一具尸体:“死亡不超过三日。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

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花丛,向主殿行进。突然,一阵细微的机括声从脚下传来。

“退后!”沈砚厉喝。

数十支淬毒弩箭从沙地中激射而出,柳轻眉袖中银针疾射,精准地击落了大部分弩箭。陈默长剑舞动,将剩余几支扫落在地。

“是鬼面教的机关。”沈砚拾起一支弩箭,箭头发着幽蓝的光,“他们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主殿内,景象更为骇人。殿中央摆放着数个半人高的铜鼎,鼎中熬煮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与那青铜小瓶中一模一样的辛辣气味。鼎旁散落着制药的工具,以及几卷记载着毒方的手稿。

“他们果然在这里炼制毒剂。”陈默翻看着手稿,面色凝重,“而且规模远超我们的想象。”

沈砚在殿角发现一道向下的阶梯,阶梯深处传来微弱的水声。他点燃火折,率先走下阶梯。

地下竟是一处天然洞穴,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中央有一潭清泉。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泉眼旁生长着一株异常巨大的彼岸花,足有半人高,花冠如伞,花瓣上的纹路竟隐隐形成一张鬼面。

“母株...”沈砚低语。

突然,洞穴深处传来一声轻笑:“不愧是玄镜司,到底还是找来了。”

黑暗中走出数道身影,为首者脸上戴着青铜鬼面具,声音嘶哑难辨:“可惜,你们来晚了。”

他挥手间,洞顶突然落下无数细沙,出口迅速被堵塞。同时,那株巨大的彼岸花突然剧烈抖动,花瓣中喷出大量红色粉尘。

“闭气!”柳轻眉急喝,三人迅速后退。

粉尘过后,鬼面人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句话在洞中回荡:

“毒花既开,灾厄将至。长安,将是第一个祭品。”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中,第一片红色的花瓣,正悄然飘落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

龙门客栈

三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将所有人都逼向了丝路上唯一的避难所——龙门客栈。

客栈孤立在一片雅丹地貌之中,由坚实的夯土和胡杨木筑成,看似摇摇欲坠,却已在风沙中屹立了数十年。当阿罗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客栈大堂内已有不少避风沙的旅人。

她迅速扫视全场:角落里有几个西域商人正在低声交谈,另一边是几个带着兵器的中原镖师,最里侧则坐着一伙沉默的驼队伙计。阿罗压低斗篷,悄无声息地找了个靠柱子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碗羊肉汤和馕。

汤刚上来,客栈门再次被推开,风沙裹着三个身影闯入——正是沈砚、陈默与柳轻眉。三人虽满面风尘,但眼神锐利,瞬间将大堂内的情况尽收眼底。柳轻眉的目光在阿罗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阿罗低头慢慢吃着馕,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她听到那三人低声交谈:

“沙暴至少持续一夜,我们明日再动身。”是沈砚的声音。

“兰若寺已不远,但鬼面教必在途中设伏。”陈默语气凝重。

“客栈内不太平。”柳轻眉的声音几不可闻,“东南角那桌,袖中藏有淬毒匕首。”

阿罗顺着柳轻眉所说的方向瞥去,果然看见几个穿着普通商旅服饰的人,手腕处隐约露出青黑色的毒纹。她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护身符。

就在此时,客栈门轰然洞开,韩狰带着七八名侍卫闯入,满身黄沙,杀气腾腾。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大堂,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的阿罗身上。

“阿罗姑娘,别来无恙。”韩狰冷笑着走近,“随我回长安,世子或许会从轻发落。”

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对峙上。阿罗缓缓放下手中的馕,平静地说:“韩统领,我已不是永王府的奴婢。”

韩狰伸手欲抓,突然一枚银针破空而至,精准地钉在他面前的木桌上。柳轻眉不知何时已站在阿罗身前,淡淡道:“强抢民女,按大唐律当杖八十。”

韩狰脸色一变,认出对方是玄镜司的人,却仍强硬道:“此乃永王府家事,玄镜司也要插手?”

沈砚缓步上前,亮出玄镜司令牌:“永王府何时有权在河西地界执法了?”

气氛剑拔弩张,那几名鬼面教的探子暗中握紧了武器。阿罗敏锐地注意到他们的动作,突然高声说:“韩统领,你一路追踪我,可知道你的人中有鬼面教的奸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韩狰猛地回头,正好看见自己的一个侍卫袖中寒光一闪——

“小心!”阿罗惊呼。

淬毒的飞镖直取韩狰面门,柳轻眉袖中银针再出,将飞镖击偏。那伪装成侍卫的鬼面教徒见行迹败露,猛地掀翻桌子,与其他几名同伙同时发难。

霎时间,客栈内乱作一团。商旅们惊恐地躲到角落,镖师们拔刀相助,而鬼面教徒们则纷纷亮出淬毒的兵器。

混战中,阿罗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到柱子后,回头正对上沈砚深邃的目光。

“姑娘似乎对鬼面教很了解?”沈砚问道,手中长剑精准地格开一枚毒镖。

阿罗咬了咬唇,从怀中取出那枚护身符:“我父亲曾是西域有名的药师,研究过鬼面教的毒术。他临终前告诉我,兰若寺中藏着克制所有鬼面剧毒的秘方。”

此时,陈默与柳轻眉已联手制服了大半鬼面教徒,韩狰也带着剩余侍卫控制住了局面。那名叛变的侍卫被按在地上,嘴角渗出黑血——已服毒自尽。

沙暴仍在客栈外呼啸,而客栈内的风暴暂时平息。韩狰面色复杂地看着阿罗,又看看玄镜司三人,终于咬牙道:“既然涉及鬼面教,永王府愿与玄镜司合作。”

沈砚与陈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头。

客栈老板娘这才战战兢兢地从柜台后探出头来,强笑道:“各位客官,既然都是自己人,不如喝杯酒暖暖身子?沙暴还长着呢。”

阿罗坐在火塘边,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她看着窗外肆虐的风沙,知道这场沙暴过后,所有人的命运都将紧密相连,共同奔赴那座隐藏在沙漠深处的古老寺庙。

而客栈的某个阴暗角落里,一枚刻着鬼面的铜钱静静躺在尘土中,预示着前方的危险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