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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府,书房。

与咸阳城中其他权贵府邸的奢华不同,扶苏的居所显得格外素雅。

没有过多的金玉雕饰,墙上挂着的,也非法家冷峻的条文,而是几幅描绘山川田园的帛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卷与墨香。

扶苏刚刚换下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正准备静下心来,整理自己从北境带回的,关于民生与军务的诸多见闻。

就在此时,府上的内侍官,脚步匆匆地前来通报。

“公子!”

“丞相大人,携博士仆射淳于越大人,前来拜访!”

扶苏握着竹简的手,微微一顿。

李斯?淳于越?

丞相李斯,乃百官之首,帝国的宰执。

博士仆射淳于越,更是儒家领袖,是自己年少时的授业恩师之一。

这二人联袂而来,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但他没有多想,立刻起身,整了整衣冠。

“快快有请!”

“不可怠慢!”

片刻后,府邸正厅。

一场简单的接风宴,已经备好。

李斯与淳于越,分坐于扶苏左右。

“长公子离京数载,北境苦寒,如今归来,更显沉稳英武,实乃我大秦之幸啊!”

李斯端起酒爵,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长辈般的欣赏与关切。

淳于越也捋着他那花白的胡须,老怀甚慰地点头。

“公子在上郡监军,与蒙恬将军一同戍边,劳苦功高。老夫在咸阳,时常挂念。”

扶苏连忙起身,恭敬回礼。

“丞相与老师谬赞,扶苏愧不敢当。”

“身为皇子,为帝国戍边,乃是分内之事,何谈功劳。”

一番寒暄,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气氛也逐渐变得热络随意起来。

李斯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公子此次回京,可曾听闻,咸阳城中出了不少……新鲜事?”

扶苏神色一动,放下了酒爵。

“确有耳闻。”

“尤其是关于那位……李源少府,和他所掌的天工院。”

听到这两个名字,李斯与淳于越,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鱼儿,问钩了。

李斯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将舞台,完美地让给了身旁的那位儒家大宗师。

淳于越的脸上,那股欣慰的笑容,突然间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忧虑与悲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沉重得让整个正厅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公子啊……”

淳于越的声音,变得沙哑而沉痛。

“您常年在北境,不知咸阳之变。”

“这天工院……唉!”

他猛地一拍桌案,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竟然泛起了点点泪光!

扶苏见状,心中一紧,连忙问道:“老师,何出此言?莫非,这天工院有何不妥之处?”

“不妥?”

淳于越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讽刺的词语,激动地站了起来,因为愤怒,身体都微微颤抖!

“岂止是不妥!简直是……是我大秦的心腹大患啊!”

他声泪俱下地,对着扶过自己的扶苏,痛陈起来!

“公子可知,那李源所造之物,名为‘奇技淫巧’,实为吞噬民脂民膏的战争怪兽!”

“一座高炉,一夜之间便要烧掉够数百户百姓过冬的焦煤!”

“一尊所谓的‘钢铁神兵’,所耗费的钱粮铁料,足以让数千流民安家活命!”

“这些东西,除了杀人,除了制造战争,还有何用?!”

淳于越的声音,充满了儒家学者最深沉的悲悯,每一个字,都像是杜鹃泣血!

“我大秦初定,天下百姓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是仁政爱民,是朝廷的安抚!”

“而不是将那本就紧张的国库,投入到这种无底洞一般的杀人机器的研发之中去啊!”

“此乃……与民争利!是典型的,商鞅之酷政再现!长此以往,民力耗尽,国将不国啊,公子!”

这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扶苏的心上。

扶苏那温润如玉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仁者爱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淳于越所描绘的这幅,帝国不顾民生疾苦,疯狂地将财富投入到战争机器中的恐怖景象,完美地,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坚守的那根弦!

他以为的“技术强国”,在他的老师口中,竟是如此一副……吞噬百姓血汗的,狰狞面目!

就在扶苏心神巨震,难以置信之时。

一旁的李斯,终于,缓缓开口了。

他的语气,不像淳于越那般激动,反而带着一种理性的,为国分忧的沉重。

“淳于公言重了。”

他先是假意安抚,随即话锋一转。

“李源令君,才华横溢,这一点,毋庸置疑。其为陛下分忧之心,也日月可鉴。”

“但是……”

一个“但是”,让扶苏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权力,是一把最容易让人迷失的刀。”

李斯看着扶苏,目光深沉,语重心长。

“天工院,如今已不仅仅是一个工坊。”

“它坐拥数千工匠,掌握着帝国最顶尖的武备技术,更可怕的是,它有着独立于国家财政之外的,庞大的资金来源。”

“长此以往,尾大不掉,是必然之事。”

李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诉说一个最可怕的秘密。

“老夫前几日在朝堂之上,正是看到了此等隐患,才斗胆向陛下提议,将天工院纳入监管。”

“我的本意,是想为陛下分忧,为帝国除去这一隐患。”

“可谁知……唉……”

李斯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孤臣无力”的无奈与苦涩。

“李源令君,还是太年轻了。他将老夫的苦心,当成了打压。将帝国的法度,当成了对他的束缚。”

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淳于越,从“仁心”与“道德”上,彻底摧毁了天工院的正义性。

李斯,则从“法度”与“国家安全”上,为李源本人,贴上了一个“权欲熏心,尾大不掉”的危险标签!

这就是君子可欺之以方!

他们用扶苏最看重的“仁德”与“法制”作为武器,完美地利用了信息差,将李源塑造成了一个与扶苏理想背道而驰的,野心勃勃的……国之巨蠹!

扶苏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他紧紧地握着酒爵,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心中那个原本模糊的,充满了好奇的“李少府”形象,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耗尽民力以逞其能,手握重权而不知收敛的,危险的权臣形象!

“竟……会是这样吗?”

扶苏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忧虑。

他望向窗外,咸阳的夜空依旧繁华。

但在他的眼中,这片繁华之下,似乎已经笼罩上了一层由钢铁与黑烟组成的,不祥的阴影。

那个素未谋面的李源……

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国之祸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