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武侯,你会后悔的。”
李源平淡的声音,在大帐内响起,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瞬间,整个大帐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数分。
所有将领都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源。
疯了!
这小子一定是疯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
通武侯王贲!
大秦军方仅次于他父亲王翦的第二人!手握数十万大军南征主帅!
当众顶撞主帅,还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这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果然!
“放肆!”
王贲勃然大怒,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那由坚硬铁木制成的案几,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李源!注意你的身份!”
“本侯敬你是陛下亲封的少府令,才容你在此议事!你莫要得寸进尺!”
一股恐怖的杀气,从王贲的身上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了整个大帐。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百战杀气,寻常人在此气势之下,恐怕早已两股战战,瘫软在地。
然而,李源却依旧站在那里,身形笔直如枪,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暴怒的王贲,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怜悯?
这丝怜悯,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痛了王贲那颗属于名将的、无比高傲的心!
“好!好一个李少府!”
王贲怒极反笑,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李源面前,那魁梧的身躯,几乎将李源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你说本侯会后悔?”
“那本侯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此战,若按本侯的战法,半年之内,必定荡平百越!若有半分差池,本侯自解帅印,向陛下去请罪!”
“你!敢吗?!”
王贲的脸几乎要贴到李源的脸上,那双喷火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他要用自己一生的荣誉和战功,来碾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的狂妄!
大帐之外。
天工营的驻地里,气氛同样凝重。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名身材魁梧的都尉,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满脸愤懑。
“咱们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神器,到了他们眼里,居然成了修桥铺路的玩意儿?”
“就是!侯爷何必跟他们废话!等上了战场,让那些百越蛮子尝尝咱们‘丛林战甲’的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小瞧咱们!”
天工营的将士们,一个个义愤填膺。
他们是李源一手带出来的兵,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手中装备的威力。
在北方的秘密基地里,他们曾进行过无数次的模拟对抗。
一个装备了‘丛林战甲’的百人队,可以轻松击溃五百人的秦军精锐步卒!
一艘‘蒸汽战船’,足以封锁一整段河道,让任何船只无法靠近!
这等神兵利器,如今却被当成了工兵器械,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都给老子闭嘴!”
一声低喝传来,蒙恬的副将,也是如今负责天工营日常管理的校尉,沉着脸走了过来。
“军令如山!主帅的决定,岂是尔等可以非议的!”
虽然嘴上在呵斥,但他紧握的拳头,同样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
就在这时,大帐的门帘被掀开。
李源走了出来。
“侯爷!”
“少府令!”
所有天工营的将士,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他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不甘。
李源的目光扫过众人,他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愤怒和委屈。
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通武侯是一代名将,他戎马一生,信奉的是经过无数鲜血验证过的战争法则。他对未知的事物抱有怀疑,这是谨慎,不是轻视。”
李源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安抚一群躁动的幼狮。
“我们不能指望,只用几句话,就能改变一位百战名将坚持了一生的信念。”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年轻的什长忍不住问道,“难道我们真的就跟在后面,当个工兵吗?”
“当然不。”
李源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言语无法说服的,就用事实来证明。”
说完,他转过身,竟又重新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大步走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还想干什么?
……
中军大帐内。
王贲余怒未消,依旧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如水。
众将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就在这时,门帘再次被掀开。
李源,又回来了。
王贲的眉头猛地一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怎么?李少府是觉得本侯的军法不够严明,想来亲自试一试吗?”
冰冷的话语,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
李源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径直走到大帐中央,对着王贲,微微躬身。
“在下不敢。”
“在下此来,是想和通武侯,打一个赌。”
打赌?
王贲愣住了,旋即,一股更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他觉得李源已经彻底疯了。
军国大事,岂能用“赌”之一字来决定?
这不仅是对他这个主帅的藐视,更是对整个大秦军法的践踏!
“李源!”
王贲的声音已经压抑到了极限,“本侯最后警告你一次,立刻滚出我的大帐!否则……”
“若我输了。”
李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天工营所有新式装备,图纸、实物,悉数上交!由通武侯任意处置。”
“我李源本人,从即刻起,只为大军督造粮草,绝不再干涉南征战术半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李源。
这赌注……也太大了吧!
这几乎是赌上了李源自己的全部身家和政治前途!
王贲也被李源这破釜沉舟的气势给震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李源,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
但是没有。
李源的眼神,平静、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仿佛他说的,不是一场豪赌,而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那,若是你赢了呢?”
王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李源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若我赢了。”
“南征一应战术,需由我主导。通武侯及麾下数十万大军,需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命令!”
轰!
如果说之前的赌注是豪赌,那么这个条件,就是真正的石破天惊!
他,一个少府令,竟然要指挥通武侯,指挥数十万大秦锐士?!
这已经不是狂妄了!
这是谋逆!
“你……找死!”
王贲身边的亲卫将领再也忍不住,“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直指李源!
王贲却没有动。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李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羞辱!
这是对他戎马一生,最大的羞辱!
一个负责敲敲打打的工匠头子,竟然妄想指挥他王贲?!
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下令,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斩了!
但是……
他看到了李源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挑衅,没有狂妄。
只有一种纯粹的、对于自己所创造之物的绝对自信。
王贲戎马一生,他有他自己的骄傲。
他可以凭借主帅的权威,强行压下李源。
但他不屑于这么做!
他,通武侯王贲,百战名将,难道还会怕了一个“工匠”的挑战吗?
传出去,他王贲的脸面何存?!
良久。
王贲缓缓地抬起手,制止了身边的亲卫。
他看着李源,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
“本侯,就给你这个机会。”
“说吧,你想怎么赌?”
李源笑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一半。
“很简单。”
“一场实战模拟对抗。”
“通武侯可派出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人数,一千人。”
“我,只出动我天工营,一百人。”
“地点,就在营外东侧的那片丛林山地。时间,一个时辰。”
“对抗目标,是夺取山顶的帅旗。”
“若一个时辰内,我的人没能拿下帅旗,或是我的人被你们全歼,便算我输。”
“反之,则算我赢。”
一百人,对一千人?
还是王贲麾下最精锐的部队?
所有人都觉得李源是真的疯了。
这根本不是赌局,这是在自杀!
王贲深深地看了李源一眼,眼神复杂。
他甚至有些怀疑,李源是不是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可以。”
王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能拒绝。
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拒绝一场看起来必胜的挑战。
“来人!”
“传我将令,命王离,率领我帐下千人亲卫营,即刻前往东山,参与演习!”
王离!
王贲的儿子,也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王牌亲卫营的千夫长!
让自己的儿子,率领自己最精锐的亲卫出战,足以看出王贲对此事的重视。
“告诉王离。”
王贲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但依旧能让帐内的李源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时辰,太久了。”
“让他半个时辰内,结束战斗。”
“但是,要给李少府留足面子,把戏做全套。”
“让少府令……输得体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