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还在响。
我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发烫。城南新区那个红点没动,056号宿主还在顶楼晃荡,金属藤蔓像疯了一样抽打玻璃幕墙。可数据不对劲——波动频率跳得太规整,像是被人调过节拍的闹钟。
“这不像失控。”我小声说。
杨默站在我背后,手撑着桌沿,呼吸有点沉。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等我说下去。
我把织网者后台切出来,拉出三分钟前的数据流。正常失控的信号应该是乱冲的锯齿波,可这个……太整齐了,每个峰值间隔几乎一致,误差不超过0.03秒。
“有人在演。”我摘下眼镜擦了擦,“要么是他被控制了,要么——这就是个假信号。”
杨默哼了一声:“ALphA干的?”
“不像。”我重新戴上眼镜,“他们喜欢硬来,炸监控、抢终端、直接派人上门。这种偷偷改数据的事,更像是……某种诱饵。”
话音刚落,屏幕上突然弹出二十多个新红点。
我愣住。
这些是刚才启动“蛛网协议”后自动扫描到的全球异常节点。之前一直没敢开,怕触发反追踪。但现在顾不上了。
红点分布在巴黎、孟买、圣保罗……还有三个集中在西伯利亚边缘。我正准备标记优先级,忽然发现其中三个红点——灭了。
不是慢慢暗下去,是直接消失,连残余波都没留。
“糟了。”我猛地坐直。
织网者的提示音立刻响起来,声音冷得像冰水倒进耳朵:“检测到非自然中断,信号源未离线,判定为模拟终止。负面信念模拟波确认存在,威胁等级:高。”
杨默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我的椅背:“意思是,有人造了个假警报,想引我们过去?”
“不止一个。”我指着刚才消失的三个点,“这三个信号结构完全一样,加密方式用的是星轨族底层协议的老版本,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能搞出这种东西的,只有两种人——ALphA高层,或者……”
我没说完。
杨默知道我想说啥。
噬能体。
那玩意儿从封印里渗出来的第一波情绪污染,就是靠模仿神器信号把宿主一个个拖进疯癫的。它懂怎么装。
“你能不能追源头?”杨默问。
“已经在试。”我切进深层日志,顺着那三个消失的信号往回爬。数据包被层层套壳,像剥洋葱似的,每解开一层都得换算法。我手速快,但脑子已经开始发胀。
五分钟过去,进度条卡在97%。
我咬牙按回车。
屏幕一闪,坐标跳出。
北纬89°12′,东经15°45′——北极圈内,冰层底下三千米。
我盯着那串数字,喉咙发干。
这不是随便选的地方。
我在杨建国的日志里见过这个坐标。他管它叫“零号遗迹”,说是星轨族最早落脚地球的据点,也是织网者最初启动的位置。后来ALphA把它封了,对外宣称是科考站坍塌。
可现在,信号是从那儿来的。
“沈皓?”杨默看我脸色变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答话,又调了一遍校验。三次结果一致,加密特征匹配度98.6%,误差范围在仪器正常波动内。
“是那里。”我说,“零号遗迹活着。”
杨默没动,但呼吸重了几分。我能感觉到他的影子压在我肩膀上,沉得像块铁。
“你能确定吗?”他问。
“确定。”我指着屏幕角落还在闪的北极坐标,“信号虽然断了,但残留数据包里有个时间戳——和织网者初代启动记录只差七分钟。这不是巧合。”
房间里安静下来。
外面走廊有脚步声走过,但我们谁都没抬头。警报已经停了,可空气还是绷着。
我忽然想起什么,翻出刚才城南商场的实时画面。056号宿主还在顶楼转悠,藤蔓甩来甩去。我放大他的脸——眼神涣散,嘴唇在动,像是在跟谁说话。
“他还以为自己在战斗。”我说。
“被幻觉困住了。”杨默低声道,“噬能体给他塞了个剧本,让他觉得自己必须守在那里。”
“所以其他红点呢?”我问,“是不是也有真的?”
“有。”织网者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不再是机械音,带着点熟悉的温和腔调,像是杨建国本人在说话,“目前确认五起真实失控事件,分布在北京、开罗、悉尼等地。其余均为干扰信号。”
我和杨默对视一眼。
它刚刚说的是“真实失控”——说明剩下的那些红点,全是饵。
“它在测试我们。”我说,“看我们会往哪儿跑,派多少人,用什么方式响应。”
杨默冷笑:“还挺会玩心理战。”
“不只是心理战。”我把“蛛网协议”的防御层级拉到最高,“它想摸清我们的反应机制。下次就不会是假警报了,可能是真袭击配合假信号,让我们分不清哪边该救。”
“那就别救。”杨默说。
我一愣。
“你说什么?”
“我说,别救。”他声音不高,但很稳,“不是不管,是换个方式。它想让我们慌,我们就偏不慌。它撒网,我们就不钻。”
“可那些人怎么办?”我指了下织网者列出的真实失控名单,“他们不是诱饵,是真的在受罪。”
“我知道。”杨默拍了下桌子,“所以我们得聪明点。你这个‘蛛网协议’还能不能加点功能?比如自动识别真假信号?”
“可以。”我点头,“但我需要更多样本。现在只有一个有效诱饵的数据包。”
“那就再等等。”他说,“让它多放几个饵。咱们不动,它迟早会露马角。”
我不吭声了。
等,是最难熬的。
尤其是看着别人在痛苦中挣扎,你还得坐在椅子上不动。
“你累了吧?”杨默忽然问我。
我眨了眨眼:“还行。”
其实眼睛酸得快睁不开。从昨天到现在我没睡过,中间只啃了半包饼干。卫衣帽子一直罩着,但我能感觉额头冒汗,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
“去躺会儿。”他说,“这儿交给我。”
“不行。”我摇头,“万一它再发信号,我得第一时间抓包。”
“你在这儿坐着也是硬撑。”他伸手想拿我旁边空掉的水杯,“你看看你自己,脸都绿了。”
“我没……”
话没说完,屏幕又闪了一下。
新的红点冒出来,在格陵兰岛附近。
我立刻切过去分析。
两秒后,心跳慢了半拍。
这个信号……结构跟北极那个一模一样。
“又来了。”我声音有点抖,“同一个源头,这次目标是格陵兰气象站,宿主编号071,能力是‘冰晶凝结’。”
杨默凑过来:“会不会是真的?”
“不确定。”我快速比对,“但波动模式和之前的诱饵高度相似,只是加了点噪声伪装。如果我不仔细看,可能会当成真失控。”
织网者再次发声:“警告——检测到同步诱导倾向,建议暂不响应。”
杨默盯着屏幕看了十秒钟,忽然笑了:“好家伙,这是逼我们做选择题啊。”
我没笑。
因为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个细节。
在信号包最底层,藏着一行极短的代码片段,像是随手写下的注释。
我放大,逐字符解析。
最后拼出一句话:
【你们的父亲,也曾相信秩序。】
我手指僵住。
杨默察觉到不对,一把抓过鼠标:“怎么了?”
我让开位置。
他看完那行字,脸一下子黑了。
“它知道他。”杨默低声说,“它见过我爸。”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主机风扇的嗡鸣。
我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那行字还在屏幕上闪着,像根针扎在眼前。
父亲……也曾相信秩序。
什么意思?是说杨建国当年也设想过管控神器?还是说,他曾经站在现在ALphA的位置上?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诱饵了。
这是挑衅。
是冲着我们来的。
杨默一拳砸在桌上:“查!给我继续追!我要知道这玩意儿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我点点头,重新把手放回键盘。
手指有点抖。
但还是敲下了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