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橙还没睁眼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立马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医院对于他来说,就是“老朋友”了。
但这次医院里却出现了一位“新朋友”。
况野在旁边专心地削梨,头也没抬就是一句:
“你醒了?”
沈易橙“嗯”了一声,稍显虚弱。
况野削完最后一片梨皮,转着圈又削下一块梨肉塞进自个儿嘴里:
“失血量快到一千五百毫升,再晚一点,你就不是躺这儿了。”
沈易橙扯了扯嘴角,想抬左手摸肚子,被况野喝住:
“知道你没感觉,但也乱动。”
沈易橙顿了顿,收回了手:
“什么时候知道的?”
况野咽下一口梨:
“你能吃辣的时候。”
说完,又补了一句:
“谈不上知道,就是怀疑。”
沈易橙瞥了一眼况野: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对,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感受不到疼,所以连快死了都是小问题。”
况野很少用责怪的语气说话,这次很显然他有点生气了。
“你明知道自己有无痛症,受伤了也不走,还要看热闹?”
“大哥,自个儿的命不是命?”
沈易橙指尖在在被子上轻轻敲了敲,况野捕捉到这个小举动。
那是他没感觉时,习惯用触觉确认 “是否真实” 的小动作。
沈易橙回道:
“你也没把自个儿的命当命。”
那能一样吗?
况野心想,我有系统。
你有啥?
沈易橙看况野不说话了,干涩的喉咙咽了咽:
“梨好吃吗?”
况野又削下来一块,递给了沈易橙。
梨汁的甘甜顺着嗓子滑进去,沈易橙感觉自己顿时清醒了不少。
“昨天塌方的时候,碎石划伤了你的左腹,也就是那个时候,你钳制住了矿老板,对不?”
沈易橙眼神有点飘,但他的记忆倒是越发清晰。
“我没发现自己受伤,只是觉得肚子上沉了一下。”
况野没说话,沈易橙继续说道:
“后来出来的时候,开始头晕,看东西发花,才意识到可能是流血了。”
况野点点头:
“没有痛觉,以后要格外注意这些小的细节,不能再莽了。”
沈易橙听到这儿,突然没忍住,笑了一声。
况野略微诧异地看着他,沈易橙掩不住笑,索性笑完了才说: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好笑。”
况野下意识看向了直播间,果然,弹幕也没“放过”他。
抓住他的话头儿,老粉们就是一顿“揶揄”啊。
况野索性也不接茬了,继续和沈易橙聊天:
“我猜这病跟你在维和部队的经历有关系吧?”
沈易橙的笑容隐去,点了点头:
“六年前,在刚国的难民营,遇到了武装分子投掷自制炸弹。”
“我当时在疏散难民,炸弹在左边炸了,弹片划到了我的腰骶神经,还震伤了脊髓。”
“好在捡回来一条命,但医生说我是‘分离性感觉障碍’,主要表现就是丧失痛觉,触觉味觉温度觉的敏感度也在下降。”
这种病症在现实生活中,实属罕见!
【啊!怪不得,沈工那么能吃辣!】
【人参和醋不相逢:天,野哥从沈工能吃辣就开始怀疑了?】
【扣腚怒闻手:没有痛觉这件事,听起来很酷啊!】
【苦练括约肌夹死野神等等:不一定吧,今天沈工不就遇到危险了?】
很多人可能觉得丧失痛觉是一件“好事”,没有疼痛该有多好。
但这严重影响了沈易橙的职业生涯,也同样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很多不便。
“这件事发生以后,你就退伍了?”
沈易橙摇摇头:
“当时我觉得并不影响什么,但部队给我调了后勤岗,很不适应,我习惯了往前冲。”
况野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一点他能同频,能莽的绝对不缩。
“那时候还想着能归队,后来没日没夜地疯狂训练,训练靠触觉、靠视觉去判断危险,只想着还能再执行任务。”
“上级终于给了我一次机会,但和今天一样,搞砸了,我没发现自己受伤,还差点连累了战友。”
沈易橙说到这儿,眼神垂在了自己的指尖。
半晌,哑着嗓子说道:
“再后来,我就申请退了。”
况野直观地看到了沈易橙的失落,这还是况野自认识他后第一次看到如此颓丧的样子。
沈易橙今天打开了话匣子:
“我走出营区那天,看着他们在训练,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个废弃的......零件。”
说完,还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眶还是泛了点红。
况野拿起苹果塞进了沈易橙手里:
“哪个零件会带队去雨林救援?哪个零件会做那么多好吃的?”
“哪个零件能在山洞即将塌了的时候,还跑出来救人?”
况野语气很平淡,没有怜悯也没有“恨铁不成钢”。
但沈易橙还是缓缓地抬起了头,眼中的红渐渐地退去,某种熠熠的光好像包不住了在溢出。
“大哥,你失去了痛觉是真的,但你没有失去保护别人的能力啊。”
“同样,你也不应该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
况野笑着说完,沈易橙却怔忡了很久。
直播间的弹幕也停了下来,就像卡住了似的。
况野继续大咧咧地说道:
“沈老师,你再这么看着我,我都以为自己能成你的人生导师了。”
沈易橙终于笑了出来,和平日不大一样。
这次没有刻意和用力。
发自内心有时候并没想象中的难。
“自恋。”
沈易橙吐出两个字,随即咬了一口苹果,甘甜的汁水从口腔漫开。
阳光正好落在沈易橙的手背上,有点暖和。
见沈易橙状态不错,况野起身拍了拍手道:
“行吧,你歇着吧。”
“你去哪?”
况野指了指隔壁:
“我去看看哈力克和张昆仑。”
“一会儿赵工就来了,让他照顾你。”
说完,况野直奔隔壁病房,看到了老金和他的徒弟刚从张昆仑的病房内走出,看样子是才做完笔录。
“医生说他伤口恢复的一般人都要快,精神状态也不错。”
老金径直上前和况野打起了招呼,随即又递过来一份文件:
“况老师,这是非法采矿案的初步核查报告,我们这边想请你补充些现场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