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撞击高架护栏的巨响还在耳膜里震荡，顾想想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甩向车窗。
她下意识蜷起身子，将陈倩倩紧紧护在怀里，后背撞上玻璃的瞬间，裂纹像蛛网般蔓延。
可预想中的剧痛没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骨的寒意，眼前的光线被瞬间抽走，连耳边的喧嚣都被抽空。
只剩下怀里人温热的呼吸，像根微弱的火苗，证明这不是濒死前的幻觉。
“倩倩姐？能听见我说话吗？”顾想想的声音在黑暗里飘着，指尖摸索着抓住陈倩倩的手。
触到对方发颤的指尖，才稍稍安心。
她能感觉到陈倩倩的身体在发抖，却还是反手攥紧了她的手，像是在互相取暖。
“想想……我没事，就是……好黑啊，什么都看不见。”陈倩倩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刚经历危险的虚弱，“我们这是在哪？车呢？司机师傅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前方突然亮起一道惨白的光，像有人猛地掀开了盖在眼前的黑布。
两人眯着眼适应了几秒，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里竟是之前路过的那栋写字楼大堂。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出她们头发凌乱的狼狈模样。
可这看似熟悉的场景里，处处透着诡异：墙上电子钟的数字是反的。
“22:27”的字样像照镜子般左右颠倒，连秒针都在反向转动。
墙角的绿萝本该朝着阳光舒展叶片，此刻却齐刷刷地朝着天花板生长。
叶片上的脉络在地面的倒影里，成了反向的纹路。
前台桌上的文件夹，标签全是倒着的，像是被人刻意镜像翻转过。
顾想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摸向口袋里那方用红绳系着的黄符袋。
指尖触到符纸粗糙的纹理，她想起师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师父曾经说过，若遇物像反、光影逆，便是入了镜中囚。镜中世界分三层，外层是幻象，惑人耳目；中层藏低阶鬼兵，以活人之阳气为食；内层是镜源所在，也是怨念凝聚之地，一旦被卷入，魂留镜里，永为影奴。”
“看样子，我们被困在镜中世界了。”顾想想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掏出黄符袋里的三张符咒。
两张基础的“驱邪符”，一张稍强些的“破邪符”，还有一小瓶用朱砂和雄鸡血调和的辟邪液。
今天出门她没有带更多道具，这些是她仅有的护身之物。
这些道具对付普通游魂尚且勉强，要是遇到厉害的鬼怪，根本没有胜算。
陈倩倩听得心头一紧，却还是强压下恐惧，扶住顾想想的胳膊：“那我们该怎么办？你师傅有没有说过，怎么才能出去？”
“找到镜源，打破它。”顾想想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镜源是镜中世界的核心，通常藏在最深处，而且周围肯定有鬼怪守护。我们要小心，先确定现在在哪一层。”
话音刚落，走廊深处就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干燥的地面上爬动，又像是有人拖着细碎的布条在走动。
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腐烂木头混合着铁锈的腥臭味。
顾想想瞬间将陈倩倩护在身后，右手攥紧一张“驱邪符”，左手飞快地打开辟邪液的小瓶，用指尖沾了点朱红色的液体。
雄鸡血和朱砂都含阳气，能增强符咒的威力，这是师傅教她的道术。
她的灵力本就不雄厚，只能靠这些外物弥补。
很快，两道淡灰色的影子从走廊尽头飘了出来。
那是两只鬼兵级的鬼，身形像被水打湿的薄纸，虚虚浮在离地面半尺高的地方。
没有清晰的四肢，只有一团模糊的雾气勾勒出大致的人形轮廓。
他们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深黑色的窟窿，窟窿里不断渗出细小的黑丝，像有生命的藤蔓在蠕动。
嘴里露着参差不齐像碎玻璃似的獠牙，牙齿上还沾着淡黑色的黏液。
顾想想认得这种鬼。
这叫镜中鬼。
他们行动时悄无声息，周身萦绕的阴气虽不算浓郁，却带着一股蚀骨的寒意。
一旦沾到人的皮肤，就会像冰锥似的往骨头里钻。
“倩倩姐，闭眼，别被他们的阴气缠上，也别跟他们对视。”顾想想低声嘱咐，指尖的辟邪液在符纸上飞快地补画了一道简单的敕令。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气息，口中念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敕！”
随着咒诀落下，“驱邪符”瞬间亮起暖金色的光，像一盏迷你的小太阳，朝着最前面的镜中鬼飞去。
“滋啦”一声轻响，金光精准地贴在镜中鬼胸口位置。
那道淡灰色的影子瞬间发出凄厉的嘶鸣。
他的身体像被烈火灼烧般剧烈扭曲，淡灰色的雾气不断消散，窟窿里渗出的黑丝也在金光中化为灰烬。
几秒钟后，整道影子就缩成一团黑烟，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另一个镜中鬼见同伴被灭，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加快速度朝着陈倩倩扑来。
他能感觉到，陈倩倩身上的阳气比顾想想更浓郁，是更美味的猎物。
“小心！”顾想想反应极快，左手将剩下的辟邪液朝着镜中鬼泼去，右手攥着第二张“驱邪符”，再次念动咒诀。
朱红色的辟邪液落在镜中身上，瞬间冒出白色的烟雾。
镜中鬼的动作明显滞了滞，发出更尖锐的嘶鸣。
趁这个间隙，金光再次亮起，精准地击中，这一次，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化作黑烟消散。
顾想想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这两下看似轻松，却耗了她近四分之一的灵力。
她能感觉到指尖的温度在下降，那是灵力消耗过度的征兆。
陈倩倩赶紧扶住她的胳膊，“想想，你的脸色好差，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累。”顾想想勉强笑了笑，将最后一张“破邪符”塞进陈倩倩手里，“拿着这个，要是遇到鬼怪，就把它扔出去，这张符比刚才的‘驱邪符’更强些。”
陈倩倩接过符纸，指尖触到符纸上凹凸的纹路，心里踏实了些。
她低头看了看顾想想的手，发现她指尖沾着的辟邪液还没干，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是在你说的哪一层？还会有鬼来吗？”
“应该是中层。”顾想想抬头，看向走廊深处，那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光线，“外层只是幻象，不会有实体鬼怪；中层藏的都是鬼兵级的镜中鬼，数量肯定不少；至于内层……我不清楚到底会有怎样的危险。但是只有到了内层，才能找到镜源，我们才能出去。”
她话音刚落，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拖动沉重的金属器物。
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更多“嗬嗬”的低吼。
显然，有更多的镜中鬼朝着这边来了。
顾想想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她拉着陈倩倩，快步躲到前台后面。
两人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透过前台的缝隙，能看到十几道淡灰色的影子从走廊里飘出来，密密麻麻。
“我的天，这么多……”陈倩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紧紧攥住了手里的“破邪符”。
顾想想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桃木匕首。
桃木能辟邪，虽然对付不了高阶鬼怪，却能逼退低阶鬼兵。
她示意陈倩倩待在原地别动，自己则悄悄探出头，观察着镜中鬼的动向。
这些镜中鬼和刚才遇到的两个一样，都是鬼兵级。
此时，他们正在大堂里游荡，似乎是在寻找两人的气息。
他们移动速度不算快，却覆盖了整个大堂的角落，眼看就要靠近前台。
顾想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一旦被发现，十几个一起扑上来，肯定无法抵挡。
她飞快地思考着对策，目光落在前台桌上的台灯上。
那是一盏金属底座的台灯，插头还插在插座上，虽然大堂的主灯没亮，插座却还有电。
“倩倩，你看能不能把台灯打开？”顾想想低声问。
陈倩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台灯的开关按了下去。
“啪”的一声，暖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虽然不算亮，却在前台周围形成了一圈微弱的光晕。
奇妙的是，那些靠近前台的镜中鬼，在接触到灯光的瞬间，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像是很害怕这微弱的光线。
暖黄色的灯光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靠近前台的镜中鬼拦在半米之外。
顾想想盯着那些在光晕边缘徘徊的淡灰色影子，突然反应过来。
镜中世界虽是异度空间，却与外界的现实世界存在关联。
它倒映着外面的景象，连昼夜交替、光影变化都与外界同步。
此刻是深夜，外界的写字楼早已熄灯，镜中世界才会陷入黑暗。
而鬼无论在镜内还是镜外，都惧怕阳气凝聚的光线，哪怕只是普通的灯光，也能暂时压制他们的阴气。
“能行！”顾想想眼睛一亮，猛地攥紧拳头，“倩倩姐，你待在这里别乱动，我去开大堂的主灯！只要灯全亮了，这些鬼就不敢靠近！”
陈倩倩刚要应声，就见顾想想已经猫着腰，朝着大堂角落的电灯总开关奔去。
她的动作又快又轻，尽量避开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区域。
然而，这还是惊动了那些在远处游荡的镜中鬼。
有三个镜中鬼突然调转方向，淡灰色的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顾想想后背扑去。
“想想，小心身后！”陈倩倩大声惊呼，手里的“破邪符”都快被捏皱。
她不敢贸然扔出去，怕符咒打偏，反而误伤到顾想想。
顾想想听得身后风声不对，脚步猛地一顿，侧身躲过最前面那镜中鬼的扑击。
那镜中鬼扑了个空，撞在旁边的金属栏杆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趁着这个间隙，顾想想加快脚步，冲到了墙角的总开关前。
她的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开关，就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另一个镜中鬼已经追了上来，黑洞洞的窟窿里渗出的黑丝几乎要缠上她的头发。
顾想想没有回头，反手将桃木匕首往后一刺，“滋啦”一声，匕首尖划过镜中鬼的身体，冒出白色的烟雾。
镜中鬼发出凄厉的嘶鸣，动作瞬间滞住。
就是这一秒的缓冲，顾想想猛地按下总开关！
“啪！啪！啪！”接连三声脆响。
大堂天花板上的吊灯、墙壁上的壁灯同时亮起，暖白色的光线瞬间填满整个空间，像正午的阳光般刺眼。
那些还在追逐顾想想的镜中鬼，在强光笼罩的瞬间，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像是被烈火灼烧般痛苦，纷纷转身朝着走廊深处逃窜。
短短几秒钟，大堂里的十几个镜中鬼就跑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腥臭味，证明它们刚才来过。
顾想想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
刚才那一番奔逃加反击，又耗了她不少灵力，现在只觉得四肢发软，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想想！”陈倩倩赶紧跑过来，扶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有没有被鬼碰到？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想想摇了摇头，靠在墙壁上缓了缓，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堂，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现在安全了，这些鬼怕光，只要灯亮着，他们就不敢进来。”
陈倩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大堂。
原本阴森诡异的空间，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亮。
大理石地面反射着灯光，连墙角绿萝的叶片都透着几分生机，再也没有之前的诡异感。
她松了口气，拉着顾想想走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又从包里掏出矿泉水递给她：“先喝点水，缓一缓。”
顾想想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她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突然想起刚才在出租车上的场景。
那时她们还在聊着西湖的音乐喷泉，没料到转眼就陷入了这样的险境。
“对了想想，”陈倩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现在大堂安全了，我们还要继续找镜源吗？”
顾想想闻言，沉默了几秒，缓缓摇了摇头。
“不能再深入了。”顾想想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中层的鬼兵数量太多，我现在的灵力不足以支撑我们继续往前走。而且我们不知道内层还有多少危险，盲目进去只会送死。”
她抬头看向大堂的玻璃门，门外是镜中世界的夜色，能隐约看到外面高架上的车流灯光，那些灯光也是反向的，却真实地闪烁着。
“镜中世界与外界相连，汪晓肯定能察觉到我们的气息，他会来救我们的。现在我们最该做的，就是待在这个安全区域，守住灯光，等他来。”
陈倩倩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她看着顾想想苍白的脸色，知道刚才的战斗已经让她筋疲力尽。
于是，她伸手拍了拍顾想想的肩膀，轻声说：“好，我们就等汪晓来。你放心，他那么厉害，肯定能找到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