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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乡野奇途 > 第119章 檐下苔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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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连下了三日,檐角的雨帘像道水晶帘子,把院子里的青苔泡得发亮。哑女蹲在廊下,用竹片一点点刮着石阶上的苔痕——那是小虎回来后新长的,他总说这苔痕滑,怕她摔着。

“别刮了,”小虎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块木板,“我找王木匠要了块防滑板,钉在石阶上就好了。”他说话时,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刚回来时清亮多了,只是偶尔还会咳嗽,那是肺伤没好利索的缘故。

哑女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不赞同。这青苔是她看着长起来的,从针尖大的绿点,到如今铺满半级石阶,像块柔软的绿绒毯。可她没说什么,只是把竹片收起来,帮着他扶木板。

钉子敲下去时,震得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那串风铃换了新的铜片,是小虎照着哑女的样子,用废弹壳磨的,阳光好的时候,能在墙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下午跟我去趟后山?”小虎忽然说,手里的锤子顿了顿,“我听张猎户说,那边的野栗子熟了,捡点回来给你煮糖水。”

哑女眼睛亮了亮,点头应了。她最爱吃野栗子,去年秋天还念叨过,没想到他记着。

吃过午饭,雨总算停了。小虎背着竹篓,哑女提着布口袋,沿着泥泞的山路往后山走。空气里满是湿土和腐叶的味道,偶尔有熟透的野栗子“啪嗒”掉在地上,惊起几只山雀。

小虎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她,见她踩在泥坑里,赶紧伸手扶了把:“慢点,这山下雨后滑得很。”他的掌心还是那么暖,只是多了几道新的疤痕——是拆弹时被碎片划的。

哑女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像偷了糖的孩子,握得更紧了。

山坳里的栗子树长得茂盛,地上落了厚厚一层带刺的栗子壳。小虎找了根粗树枝,蹲下来扒拉着壳子,把里面圆滚滚的栗子捡出来。“你离远点,别扎着手。”他头也不抬地说,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下来,落在泥里,洇出个小小的湿痕。

哑女没听话,也蹲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扒壳。刚碰到个刺壳,就被他拦住:“说了别碰,扎着疼。”他从兜里掏出块粗布,垫在她手上,“这样就不扎了。”

两人捡了满满一篓栗子,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下山时,小虎非要背着她走,说她下午崴了脚(其实只是轻轻扭了下)。哑女趴在他背上,闻着他发间的草木香,忽然想起去年他走前,也是这样背着她,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说:“等我回来,天天背你。”

那时她只当是戏言,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

回到家,小虎把栗子倒进盆里,用清水淘洗。哑女烧着火,看他坐在灶门前,笨手笨脚地剥栗子壳。他总说自己在部队练过剥弹壳,可对付这带刺的栗子,却显得手忙脚乱,指尖被扎了好几个小血点。

“我来吧。”哑女伸手要接,却被他按住。“别动,”他皱着眉吮了吮指尖的血,“这点小伤算啥,当年在战壕里……”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怕吓着她。

哑女却懂了,默默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认真的侧脸,他剥栗子的动作渐渐熟练起来,只是指尖的血珠还在往外冒,滴在栗子上,像开了朵小小的红梅花。

半夜起夜时,哑女摸了摸他放在床头的手,指尖果然缠着布条,是她临睡前悄悄给他包的。她忽然想起白天在山上,他捡栗子时总把最大最圆的往她布口袋里塞,自己篓里的却多半是带虫眼的。

这人啊,总爱把好东西都留给她,连疼都瞒着。

第二天一早,哑女醒来时,灶房已经飘出了香味。她披了件衣裳走过去,看见小虎系着她的蓝布围裙,正往锅里倒栗子糖水。灶台上摆着两碗粥,还有碟酱菜,是她腌的萝卜干。

“醒了?”他回头笑,眼角的疤痕在晨光里浅了些,“栗子糖水得煮够一个时辰才糯,你先喝粥垫垫。”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他的腰比走之前瘦了些,隔着粗布褂子,能摸到脊椎的形状。“以后别起这么早,”她闷闷地说,“肺还没好利索。”

他转过身,捏了捏她的脸:“睡不着,想着让你起来就能喝到热乎的。”他低头闻了闻她的头发,“真香,比山里的野花香。”

哑女的脸一下子红了,挣开他的手去盛粥,却被他拉住。“别动,”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枚用红绳系着的狼牙,“张猎户给的,说能辟邪。”

他把狼牙戴在她脖子上,指尖划过她的锁骨,带着点发烫的温度。“以后我不在家,它替我护着你。”

哑女摸着冰凉的狼牙,忽然想起他走的那年,她也是这样,把绣着平安符的荷包塞给他。原来牵挂从来都是双向的,他把辟邪的狼牙留给她,她把平安的念想给他,像两根缠绕的藤,你牵着我,我缠着你,谁也离不开谁。

栗子糖水熬得糯糯的,甜香漫了满屋子。两人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分着喝一碗糖水。栗子面面的,糖水甜甜的,喝到最后,碗底还沉着两颗圆滚滚的栗子,是小虎特意留给她的。

檐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在瓦上“噼啪”响,混着风铃的叮当声,像支温柔的曲子。哑女看着小虎喝糖水时沾在嘴角的糖渍,忽然伸手,用指尖替他擦掉。

他愣了一下,随即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以后每年秋天,都陪你来捡栗子。”他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

哑女点点头,往他碗里拨了颗栗子。窗外的青苔还在长,石阶上的防滑板挡住了滑腻,却挡不住日子里慢慢滋生的甜。就像这碗栗子糖水,要慢慢熬,才能出最醇厚的味道;就像他们的日子,要慢慢过,才能品出最踏实的暖。

风铃又响了,这次不是风刮的,是檐角的雨珠打在铜片上,溅起细碎的响。哑女靠在小虎肩上,听着雨声、铃声、还有他轻轻的咳嗽声,忽然觉得,这样的雨天,真好。

至少,他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