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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乡野奇途 > 第282章 麦场夏夜与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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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后的场院还留着淡淡的麦香,被傍晚的风一吹,漫过竹篱笆,缠在哑女晾晒的蓝布衫上。她正蹲在井边,把最后一盆麦粒倒进竹匾里,井水沾湿的指尖凉丝丝的,带着点泥土的腥气。

“歇会儿吧,日头都落了。”小虎扛着最后一捆麦秸从地里回来,肩上的汗把粗布褂子浸出深色的痕。他把麦秸往柴垛上一扔,抄起井边的葫芦瓢,舀了半瓢水仰头灌下,喉结滚动的声响混着远处的蝉鸣,像支粗粝的曲子。

哑女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场院中央的石碾子还留着白天碾压的麦麸,被夕阳镀上层金辉,像撒了把碎星。她想起去年麦收,两人也是这样在井边歇脚,小虎把瓢里剩下的水泼在她脚上,逗得她追着他绕着石碾子跑,麦秸在脚下咯吱作响,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今晚能凉快些。”小虎往场院边的老槐树下挪了挪竹凳,拍了拍凳面的麦糠,“昨儿后半夜下了点小雨,地皮都是潮的。”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两个烤红薯,还温乎着——是晌午在灶膛余烬里埋着的,“给,垫垫肚子,等会儿回家煮玉米粥。”

哑女接过红薯,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锄头磨出来的,却比任何绸缎都让她安心。红薯皮被剥开,金黄的瓤冒着热气,甜香混着麦场的气息,在晚风里酿出股踏实的味。她想起去年此时,他也是这样给她留着烤红薯,自己却啃着干硬的窝头,说“我不爱吃甜的”,后来才发现,他是把好的都留给了她。

暮色渐浓,天边的云霞褪成淡紫,像块被揉皱的绸缎。场院周围的草丛里,萤火虫开始亮起来,点点绿光忽明忽暗,像撒在地上的星子。哑女追着一只萤火虫跑了两步,裙摆扫过沾满露水的麦茬,带起细碎的凉。

“别跑远了,草里有蛇。”小虎起身跟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去年夏天,她也是追着萤火虫钻进麦秸垛,被藏在里面的小蛇吓哭了,他把蛇挑走后,蹲在她身边哄了半宿,说“以后我替你抓萤火虫,你别再往草里钻”。

哑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月光从槐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玻璃罐,正笨拙地往罐里装萤火虫,罐口的网纱是用他娘的旧蚊帐盖的,透着股认真的憨气。

“装好了给你当灯。”他举着罐子晃了晃,里面的绿光跟着摇曳,像盏会呼吸的小灯笼,“比去年那盏油灯亮堂,还不费油。”

去年的夏夜,他们也是这样在麦场守夜——怕有田鼠偷麦粒,就搬了张竹床睡在场院。他给她讲山里的故事,讲他小时候掏鸟窝摔断了腿,他娘背着他走了十几里地去看大夫。她听不懂太多,却喜欢听他说话的调子,像麦秸在风中摇晃的声响,让人安心。

“你看那片麦子地。”小虎忽然指着远处,月光下的麦田泛着浅灰的浪,“今年的麦比去年多收了两成,够咱吃到来年开春,还能余点去镇上换布。”他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胭脂,红纸包着,还带着点脂粉香,“上次赶集看见的,给你。”

哑女的脸一下子红了,像被晚霞染过似的。她想起去年他给她买的那支木簪,被她小心地收在梳妆盒里,如今又多了块胭脂,都是他从牙缝里省下的钱买的。她把胭脂推回去,指了指他磨破的鞋,意思是“先给你买双新鞋”。

小虎却把胭脂塞进她手里,攥得紧紧的:“鞋能缝,这胭脂你得收着。王婶说,闺女家抹点胭脂才好看。”他的指尖发烫,触得她心尖也跟着颤。

萤火虫的光渐渐密了,绕着两人飞,像圈流动的绿雾。哑女低头剥开剩下的红薯,把最甜的半截递给他,他咬了一口,甜汁沾在嘴角,她伸手替他擦掉,指尖划过他的唇,像触到了夏夜最软的风。

远处传来狗吠,衬得麦场愈发静。槐树上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风吹麦秸的沙沙声,和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小虎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他掌心微微抖着,却没有抽回。

“等秋收完了,”他的声音比月光还轻,“我就请张叔去你家提亲。”

哑女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里的光比罐子里的萤火虫还要亮。她知道,这麦场的夏夜不会永远停留,但此刻的暖,此刻的甜,此刻他掌心的温度,会像那些被妥善收进仓里的麦粒,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酿成更醇厚的滋味。

夜深时,两人收拾好竹匾往家走。小虎举着萤火虫罐子在前头照路,绿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像幅被月光浸软的画。哑女走在后面,摸着兜里的胭脂,忽然觉得,今年的夏夜,比去年的更稠,更暖,像那罐里的光,明明灭灭,却把往后的路,都照得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