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封顶大吉
七月底的南水，正是一年中最闷热的时节。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烤得地面发烫，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着，更添了几分燥热。然而，南水县玻璃厂的建房工地上，比这天气更热的，是工人们高涨的热情。经过全厂职工两个多月来的挥汗如雨、义务投工，那几排职工宿舍，终于迎来了最关键的一天——封顶。
这天一大早，太阳刚露头，工地上就已经聚满了人。不只是今天排到班的工人，许多轮休的、甚至下了夜班的工友，也都自发地赶了过来。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湿透了工装的后背，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喜气，互相打着招呼，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王超和马厂长到的时候，老张头正带着几个老师傅在做最后的检查。墙体的砖缝勾抹得横平竖直，灰浆饱满；预留的门窗洞口方正规矩；屋顶的椽子、檩条早已架设牢固，就等着上最后一道梁，铺上瓦片，这房子就算立起来了。
“厂长，王厂长，都准备好了！”老张头看见他们，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洪亮，“吉时快到了，就等你们来主持呢！”
马厂长看着眼前这初具规模、整齐排列的崭新宿舍，再看看周围挤得满满当当、虽汗流浃背却个个精神抖擞的工人们，心情激荡。她清了清嗓子，站到一块稍高的土堆上，大声说道：
“工友们！同志们！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咱们盼了这么久的新宿舍，就要封顶了！这两个多月，大家顶酷暑，战高温，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一砖一瓦，都浸透着咱们全厂职工的心血和汗水！这座楼，是咱们用双手，实实在在垒起来的！”
她的话音未落，人群中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驱散了夏日的沉闷。
“现在，吉时已到！”马厂长声音拔高，充满了力量，“上大梁！”
随着她一声令下，几个打着赤膊、晒得黝黑的壮小伙，在老张头的指挥下，喊着整齐的号子，将一根粗壮、笔直，中间缠着红布的主梁，稳稳地抬了起来。梁木沉重，小伙子们臂膀上的肌肉块块隆起，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他们通过临时搭设的斜板，一步步向上传递。梁木上贴着的红纸，上面墨迹未干，写着“上梁大吉”四个大字，在朝阳下格外醒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根缓缓上升的梁木，心也仿佛跟着提了起来。现场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充满力量的号子穿透闷热的空气：
“嘿——呦——！加把劲嘞——！”
“嘿——呦——！往上走嘞——！”
当梁木被稳稳当当地安放在屋顶正中的位置时，老张头拿着斧头，在榫头处象征性地敲击了三下，高声喊道：“金斧敲响，福满新居！一敲平安吉祥！二敲人丁兴旺！三敲厂运昌隆！”
“好——！”底下的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掌声如同骤雨般响起，仿佛要把这七月的热浪都驱散。
紧接着，更热闹的环节来了。几个老师傅和女工们提着篮子，里面装满了花生、红枣、染成红色的熟鸡蛋，还有用油纸包着的水果糖，这些都是厂里挤出经费，又发动家属们帮忙准备的。
“抛梁喽！接福气喽！”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屋顶上的人抓起篮子里的吉庆吃食，笑着朝下面的人群抛洒下去。
“抢啊！接福气！”
“给我留一个！”
“哈哈，我抢到红枣了！”
“我这有喜糖！”
工人们，尤其是那些年轻小伙和半大孩子，嬉笑着、叫嚷着，在下面争相抢接。花生、红枣像雨点般落下，引来一阵阵欢腾。抢到的，咧着嘴笑，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或是把红鸡蛋小心翼翼揣进兜里；没抢到的，也不懊恼，跟着哈哈大笑，分享着这份喜悦。整个工地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连灼人的暑气似乎都被这热烈的气氛冲淡了。
小陈和几个女工挤在一起，也抢到了几颗水果糖，笑得合不拢嘴。她小心翼翼地把糖收好，对同伴说：“这糖我得留着，等搬进新家那天再吃！”
王超和马厂长也被人塞了满手的红枣和花生。马厂长剥开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咀嚼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她对身边的王超感慨道：“王超啊，你看看大家这高兴劲儿！咱们这心血，值了！”
王超用力点头，心中同样澎湃。他看着眼前这沸腾的场景，看着那一张张被汗水浸湿却无比欢欣的笑脸，深深感受到，这不仅仅是几栋房子的封顶，更是对全厂职工这两个多月辛勤付出的最好回报。
抛梁仪式结束后，工人们并未散去。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铺瓦。瓦片是提前备好的，一摞摞整齐地码放在工地旁边。不需要过多动员，大家自动分成几组，有的在下面负责传递，有的在屋顶负责铺设。递瓦的排成一行，手脚麻利地将瓦片一块块传递上去；铺瓦的师傅们则按照顺序，一片压着一片，动作娴熟，节奏分明。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在屋顶上，那里的温度更高，铺瓦的工人们更是汗如雨下，但他们似乎浑然不觉。
“注意瓦楞对齐！”
“檐口瓦要压紧实！”
“这边再来两摞瓦！”
号子声、吆喝声、瓦片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曲激昂的劳动乐章。
王超也挽起袖子，加入了递瓦的行列。他学着工人们的样子，将沉甸甸的瓦片一块块递出去，汗水很快湿透了衣衫。一个年轻工友看他动作稍显生疏，还笑着指点：“王厂长，手要这样托着底，省力！”
马厂长则和几个后勤的女工一起，将烧好的两大桶解暑的绿豆汤和一筐筐碗抬到工地边上，招呼着大家轮换着下来喝水休息。
“同志们，歇会儿，喝碗绿豆汤解解暑再干！”
“马厂长，心里痛快，不觉得热！早点铺完早点住新房啊！”屋顶上的工人笑着回应，手里的活计却一点没慢下来。
到了中午，食堂直接将饭菜送到了工地。大家或蹲或坐，找阴凉地儿聚在一起，捧着粗瓷大碗，就着简单的饭菜，吃得格外香甜。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这新房子。
“照这个速度，再用不了几天，瓦就能全铺完了！”
“接下来就是安门窗、抹内墙了。”
“我昨天去看了一眼我那户，朝南的，亮堂！”
“等通了水电，粉刷好，就能搬了吧？”
下午，铺瓦工作继续。太阳依旧毒辣，但工人们的干劲丝毫不减。随着最后一片瓦被稳稳地扣在屋顶上，夕阳的余晖也恰好为这片崭新的宿舍区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仿佛在慰劳辛苦了一天的工人们。
青瓦铺就的屋顶，连绵成片，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房屋的轮廓已经完全显现，虽然门窗还未安装，内外墙还是毛坯，但已然有了“家”的坚实骨架。
工人们站在工地前，仰头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久久不愿离去。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在每个人心中涌动，冲淡了连日的疲惫。
老张头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灰渍，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成了！咱们的房子，立起来了！”
马厂长看着眼前这凝聚了全厂心血的建筑，又看看身边这些可爱的工人，深吸一口带着暑热却满是喜悦的空气，朗声说道：“工友们！今天，咱们的新宿舍，封顶大吉！这是咱们玻璃厂的大喜事！我宣布，今晚食堂加餐，每人额外加一个肉菜！咱们一起，庆祝庆祝！”
“好——！”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连知了的声音都被盖了过去。
王超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一张张在夕阳映照下充满希望和喜悦的脸庞，看着那一片已然成型的青灰色屋顶，心中充满了力量。封顶，是一个阶段的结束，更是新阶段的开始。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工地上的人群才慢慢散去。晚风吹来，依旧带着白日的余温，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揣着一团火，一团名为希望的火。
（第二百八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