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山西潞安府长治县城西有个陈家滩,住着个本分人名叫陈欢乐。名儿起得喜庆,日子过得也顺当,最让他得意的,是家中那个年方二八的闺女。这姑娘长得是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更难得的是心灵手巧,绣的花儿能引来蝴蝶,织的布赛过云霞,四里八乡都夸她是织女下凡。
这一日天朗气清,陈姑娘正在绣楼里描鸾刺凤,忽听得街面上传来木鱼声响。推开窗棂一瞧,却是个游方道士沿街化缘。
这道士生得鹰钩鼻、鹞子眼,道袍油亮亮,拂尘黑黢黢,抬头看见陈姑娘,两眼顿时直了——您道他是看中了姑娘美貌?
非也非也!这道士修的是邪门妖术,专要寻那生辰八字特别的女子炼那傀儡替身!却说这道士第二日又来到陈家附近,恰遇个盲眼算命先生从陈家出来。
道士眼珠一转,上前搭话:老先生留步!适才可是去陈家推算流年?
算命先生点头称是。
道士假意道:贫道有个远房表亲,欲与陈家结亲,不知她生辰几何?
那算命先生哪知是计,一五一十全说了。
道士听罢心中暗喜:妙哉!此女正是我要找的阴年阴月阴日生
再说陈姑娘,这日正在绣房做活计,忽然一声——只觉得双脚发麻,好似千万蚂蚁在爬!这麻劲儿顺着腿往上窜,过膝窝,越腰眼,眨眼工夫竟瘫软在地!约莫过了一炷香工夫,才悠悠醒转。
陈姑娘心想:莫不是坐了风寒?且去与母亲说知。
谁知推开房门,吓得魂飞魄散!但见眼前黑浪滔天,哪还有什么庭院回廊?唯有一条羊肠小道在浊浪中若隐若现。回头看时,绣楼闺阁早被黑水吞没!
正惊慌间,忽见那道士在前方缓步而行。
姑娘心想:且跟着他,兴许能遇见熟人。
这一走就是二三里,忽然云开雾散,看到一处房舍,仔细一看,分明是自家院落!
怪哉!方才分明在滔天恶浪中,怎的转眼就到了家?姑娘疑疑惑惑推门而入,见父母不在,便回房歇息。
才坐定,那道士竟穿墙而入!姑娘大吃一惊,正要逃跑,被道士一把按住;欲喊,喉咙却似堵了棉絮。只见寒光一闪,利刃剖心!可怜这如花似玉的姑娘,登时香消玉殒。
说也奇怪,姑娘只觉得身子一轻,竟飘飘荡荡立了起来。回头再看,哪还有什么绣床罗帐?分明是怪石嶙峋的荒山野岭!
那道士取出一个人形木偶,蘸着姑娘的心血念念有词,姑娘当即便觉着与那人偶合为一体。
随后道士厉声吩咐道:从今往后,任我驱使!若敢违抗——
说着亮出三根明晃晃的银针,迟一刻刺一针,迟两刻刺两针;若迟三刻,定教你魂飞魄散!
再说陈家发现女儿失踪,全家顿时惊慌疑惑。老父亲陈欢乐带着乡邻四处寻找,直寻到牛头岭下,才听村里人传言:岭下有个女子被剖心而死!
陈欢乐跌跌撞撞赶去,只见女儿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当下哭倒在地,被人搀扶着到县衙击鼓鸣冤。
县太爷姓张,是个清官,就是断案稍欠火候。闻听这等命案,立即将岭下住户尽数拘来。
但听惊堂木拍得山响:尔等谁人行凶?快快从实招来!
这些百姓平白遭殃,个个喊冤。张县令见问不出所以然,只得先将众人全部收监,等候复审。
却说那道士躲在五里外柳树下,取出人偶,对着陈姑娘的魂魄命道:今日派你首桩差事——去县衙打探审案消息!你去后须隐身大堂暖阁之上,若见到官印即马上躲避,限辰时去巳时回,切记!
说罢,将人偶往空中一抛。那姑娘魂魄如风似电,眨眼来到县衙。依言藏身在暖阁,正见堂下跪着众多乡邻。
恰在此时,师爷捧来公文请县令用印。姑娘想起道士嘱咐,正要躲避,哪知那官印的一声迸射金光!姑娘顿觉泰山压顶,一声压塌纸格,直坠公堂!
只听“嘣”的一声巨响,满堂皆惊!
张县令到底是明白人,忙站起身来整衣祝祷道:你若是冤魂,可上前诉冤,我定为你昭雪。
只见一阵阴风掠过,案前现出个模糊人影,将道士如何行凶、如何驱魂之事细细道来。张县令即刻派捕快飞马擒拿,果在柳树下擒获道士。
公堂上,道士见那人形木偶早已陈列在案前,只得画供招认。张县令当堂开释无辜百姓,又将妖道打入死牢。
他转头问那姑娘魂魄:如今冤情已雪,你欲何往?
姑娘魂魄泣道:我愿跟随恩公。
县令为难道:我这衙署狭小,不如你暂且归家?
沉默良久,忽闻空中传来姑娘话音:官署即是吾家。
待县令再问时,已寂然无声。随后退堂回到后宅,忽见丫鬟喜滋滋来报:夫人刚刚诞下千金!
张县令这才猛然醒悟——但见那女婴掌心一点朱砂痣,正与陈姑娘心口伤处一般无二!
这正是:
妖道邪术害红妆,官印煌煌破迷障。
魂魄申冤传奇事,转身又入官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