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龙门地方有个姓谢名中条的人物。此人生得一副好皮囊,肚子里却没啥正经学问,性情是轻佻放荡,行事更是不端不正。年到三十多岁,结发妻子一场大病撒手人寰,撇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没了娘的孩子,那是整天哭嚎吵闹,把个谢中条烦得是五内俱焚,头皮发麻。
他倒是想续娶一房媳妇来持家育儿,可您猜怎么着?高门闺秀嫌他品行不端,小户女子他又看不上眼,高不成低不就,蹉跎了岁月。没奈何,只好暂且花几个小钱,雇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妈子,在家勉强照料着。
这一日,春光明媚,谢中条在家中被孩儿啼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便信步出门,往那郊外山路上散闷去了。但见他背着双手,踽踽独行,一双眼睛却不安分,滴溜溜四处乱转。
正行走间,忽觉身后似有动静,回头一瞧——哎呦!您道如何?原来身后不远,跟着一个年轻妇人!谢中条偷偷拿眼一打量,心里顿时像揣了个兔子,怦怦直跳。
但见这妇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乌云叠鬓,杏脸桃腮,身穿一袭素净衣裙,体态风流,恰似那空谷幽兰,山路独行,别有一番风致。
谢中条本是登徒子之流,一见这般标致人物,又是孤身女子,那轻浮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他整了整衣冠,放慢脚步,等那妇人走近,便挤出一副笑脸,搭讪道:“这位娘子,独自行走在这荒僻山路上,难道不害怕么?”
那妇人仿佛没听见,眼皮也不抬,只顾低头赶路。
谢中条吃了瘪,却不死心,又凑近一步,言语更加轻薄:“啧啧,看娘子这金莲窄窄,柳腰款款,走这坎坷山路,岂不辛苦?小生瞧着,真是心疼得很呐!”
那妇人依旧不理不睬,面色如霜。
列位,若是正经人,到此也就该知趣退开了。可这谢中条偏不!他见四下里空寂无人,唯有山风过耳,顿时恶向胆边生,色心上涌!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箭步上前,竟伸出禄山之爪,一把攥住了那妇人的手腕!
“啊!”妇人惊得花容失色,厉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辱良家妇女!”
谢中条哪管这些,仗着身强力壮,强行拖着那妇人就往路旁幽深山谷里拽。妇人挣扎不过,脚步踉跄,衣衫凌乱,眼见得就要遭了毒手。她情知力不能敌,只得将口气软了下来,喘息着道:“你……你这人!若是求鱼水之欢,好生言语便是,何须用此等手段?你……你先放开我,我依了你便是!”
谢中条一听,心花怒放,这才松了手。二人便钻入那荆棘深处,幕天席地,做下了那苟且之事。事毕,谢中条志得意满,那妇人也是粉面含春,似乎颇为受用。
二人整理好衣衫,便坐在山石上说话。
妇人问道:“不知郎君家居何处,尊姓大名?”
谢中条正在兴头上,便一五一十说了,又道出自家鳏居的苦处。接着他便反问妇人来历。
那妇人未语先叹,道:“奴家姓黎,命苦得很,早年嫁了夫婿,谁知他福薄,撇下我早早去了。上头婆婆也没熬过几年,如今只剩我孤零零一个,无依无靠,故而时常回娘家走动。”
妇人声音凄婉,令人怜爱。谢中条一听,这不是天赐良缘么?
他立刻接口道:“哎呀!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亦是鳏居,娘子若不嫌弃,不如跟了我回去,彼此也有个照应,岂不美哉?”
黎氏闻言,沉吟片刻,问道:“郎君家中,可有子女?”
谢中条倒也“实诚”,笑道:“不瞒娘子,若论风月场中相好的,倒也不少。只是家中那几个小冤家,整日啼哭,实在烦煞人也!”
黎氏听了,面上露出为难之色,踌躇道:“这……这便难了。看郎君穿戴用度,也非大富大贵之家,贫贱相依,奴家倒不介意。只是……这后母难为啊!做得好了是应当应分,稍有差池,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闲言碎语只怕受不了。”
谢中条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回道:“娘子多虑了!只要你我同心,关起门来过日子,我自不说你,外人哪个敢来嚼舌根?”
黎氏这才勉强点头,转而却又蹙起眉头,忧心忡忡道:“唉,奴家身子已属郎君,岂有不愿跟随之理?只是……只是家中尚有个凶蛮霸道的大伯,一向把我看作摇钱树一般,若知我跟人走了,必定不肯干休,这却如何是好?”
您听听,这话里是不是透着古怪?可那被色欲迷了心窍的谢中条,哪里品得出来!
他一听,也慌了神,忙道:“这却棘手!不如……不如你我悄悄私奔,远走高飞?”
黎氏摇头道:“私奔?我也想过。只怕你家业在此,一旦被他们寻踪觅迹找来,闹将起来,你我都不得安宁。”
“这个容易!”谢中条灵机一动,“我家中只有一个雇来的老妈子,我回去立刻打发她走人。你悄默声儿跟我回家,关起门来,谁人知晓?”
黎氏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如此甚好!还是郎君想得周到!”
当下二人计议已定。谢中条便将这黎氏悄悄领回家门,先安置在外屋藏好。自己进去,寻个由头,给了老妈子几个钱,当即遣散。随后,他亲自洒扫庭除,铺设床帐,将这黎氏堂堂正正迎入屋内,就算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自此,这谢中条竟是如获至宝!那黎氏也表现得万分贤淑,入门之后,操持家务,井井有条。更难得的是,对前妻留下的那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竟是格外上心,嘘寒问暖,缝补浆洗,那针线活儿做得是细致无比,夜里还常在灯下为孩子们缝制新衣。
谢中条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只觉得自家祖坟冒了青烟,竟捡回来这么一个又貌美又贤惠的婆娘!他是越发宠爱,终日里紧闭门户,与这新妇厮守缠绵,连朋友应酬都断绝了,真个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光阴似箭,转眼过了一月有余。这一日,谢中条因有些许公务,须外出办理。临行前,他生怕娇妻在家有何闪失,竟从外头将大门反锁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等他办完事,急匆匆赶回家门口,已是日头偏西。却见那大门依旧紧锁,心下便觉一丝诧异。他掏出钥匙开了外门,进得院中,只见内室房门也是关得严严实实,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娘子?娘子?我回来了!”谢中条连叫数声,屋内竟无人应答。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袭上心头!他也顾不得许多,用力一推,那内室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只脚刚踏进门槛,猛听得一声骇人咆哮,腥风扑面——只见一条黑影从屋内猛扑出来,势若闪电!
谢中条吓得魂飞魄散,往后一个趔趄,定睛一看——我的老天爷!竟是一只体型硕大、目光凶残的灰色恶狼!
那恶狼龇着白森森的利齿,喉中发出低吼,瞥了谢中条一眼,旋即纵身一跃,如一道灰色旋风般冲出大门,转眼消失在暮色之中,无影无踪!
谢中条心惊肉跳,连滚带爬冲进卧室,眼前景象真个是惨绝人寰,令他肝肠寸断!
但见屋内一片狼藉,地上鲜血淋漓,他那两个宝贝儿子、一个娇弱女儿,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三颗小小的头颅,兀自瞪着惊恐无助的双眼!
至此,谢中条方才如梦初醒——那千娇百媚、贤惠无比的黎氏,哪里是什么落难寡妇?分明是那凶残狡猾的狼妖所化!
她假意顺从,登堂入室,就是为了寻机将他这三个孩儿吞吃果腹!一月来的温存体贴,全是麻痹他的毒药!那所谓的“凶悍大伯”,不过是遮掩之词;那故作姿态的“后母难当”,竟是死亡的预告!
他谢中条贪图美色,引狼入室,竟亲手断送了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
列位看官,这故事听着离奇,其中道理却浅显明白。这做人哪,首重品行。若心术不正,行事不端,那灾祸便如影随形,迟早找上门来。尤其是那婚姻大事,更是马虎不得。续弦娶妻,若不加细察,无异于开门揖盗,引狼入室!更何况像谢中条这般,竟指望在那荒郊野外、苟合私奔之中,寻得一个贤德淑良的内助,这岂不是缘木求鱼,自寻死路吗?
各位,这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之言,诚不我欺。望诸位听罢此书,能涤虑洗心,引以为戒方好。这正是:
龙门浪子行轻佻,山谷“艳遇”藏杀招。
引狼入室终罹祸,血泪教训警世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