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买下半山那栋南洋人修的“破财屋”的消息,像一阵带着咸湿味的海风,一夜之间吹遍了港岛的上流圈子。
这栋半山豪宅,几任主人,破产的破产,官司缠身的现在还没脱身。。
那可是富豪避之不及的凶地。
而王江,用一个这么低的价格,把它收入囊中。
晚宴的香槟背后,是压低了声音的嗤笑。
“王江这个后生仔乱来。”
“等着看吧,这小子蹦跶不了几天。”
“几个着名的风水师都没搞定的地方,他难道比那几个强?”
“我看王江也要倒霉了。”
流言蜚语汇成一张无形的网,几乎想要将他勒死在名利场上。
压力不止于此。
港岛销量最高的《东方日报》娱乐版头条,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片,正是那栋阴森的豪宅。
旁边是号称“铁口直断”风水大师,最近最当红的“玄空居士”的照片。
居士在专栏里言之凿凿。
“此宅大门穿堂,直通后门,是为‘穿心煞’,主财来财去,人丁不旺。”
“门前更有阴水直冲,犯了‘淋头水’,乃大凶之兆。”
“此地更有阴煞地命,本就不应建宅。”
文章的结尾,是加粗的黑体字。
“断言入住者,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家道中落。”
一字一句,都带着冰冷的诅咒。
福伯拿着报纸,手都在抖,纸页发出哗啦的响声。
“这……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找那个玄空居士来看看?”
“我就是大师,还用找别人?”
王江正站在别墅的露台上,俯瞰着脚下那片蔚蓝的海湾。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工字背心和工装裤,手臂上肌肉线条流畅,戴着草帽,倒像个亲自下场的工程师。
他接过报纸,只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在了一旁的工具箱上。
报纸被风吹得翻卷,玄空居士那张故作高深的面孔时隐时现。
王江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福伯,通知装修队,按我画的图纸,今天开始动工。”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福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所有担忧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王江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果他真的应了那句“诅咒”,那么他王江的风水术将成为整个港岛的笑柄,再也抬不起头。
王江当然清楚这一点。
“江哥,‘穿心煞’这里……真的不用屏风挡一下吗?”
阿彪看着工人们在大门口忙碌,忧心忡忡。
传统风水里,对付这种穿堂格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立一扇屏风或者影壁。
“不用。”
王江否决得干脆利落。
他指挥着工人,在原本空旷的门厅位置,砌起了一面墙。
但那不是普通的墙。
墙体由一块块晶莹剔t的玻璃砖构成,在工人的巧手下,堆砌出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阳光从敞开的大门照射进来,穿过玻璃砖,发生了奇妙的折射。
光线变得柔和、弥散,将原本因为进深太长而显得昏暗的门厅照得一片透亮。
视线被彻底阻断,但光线却被请了进来。
“这……这是什么讲究?”
阿彪看得目瞪口呆。
“聚光纳气。”
王江随口说了一个听起来很玄乎的词。
他没说的是,这在建筑学上叫“光线引导”和“空间分隔”,是解决长进深空间采光不足的最优解。
处理完“穿心煞”,一行人来到门前那个人工喷水池旁。
哗哗的水声震耳欲聋,溅起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湿冷的腥气。
“江哥,‘淋头水’这个……”
福伯的话里带着一丝恐惧。
“填了。”
王江的命令简单粗暴。
工人们立刻动手,切断水源,抽干池水,用混凝土和泥土将整个水池彻底填平。
震耳的噪音和湿气瞬间消失,世界都清静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王江亲自走到原水池的中心位置。
他指挥吊车,将一棵姿态苍劲、枝叶茂盛的高大罗汉松,稳稳地栽种下去。
接着,他又让人运来九块从市场上找来的泰山脚下采来的巨石。
他亲自下场,指挥工人按照特定的方位,将九块泰山石围绕着罗汉松摆放。
每一块石头的位置、角度、朝向,都由他精确指定。
阿彪看着这番操作,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江哥,您这是在布阵?”
“嗯,九星聚气阵。”
王江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随口应道。
阿彪一听,顿时肃然起敬
王江心里却在计算。
有机会还是要好生找几块玉石做阵基。
所谓的“阵法”,不过是因势利导,再加上驱恶改善。
但这还没完。
王-江又让工人在大门的位置重新测量、放线。
“把门框整体向东南旋转15度。”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改大门朝向,这在风水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江哥,这……这是要……”
福伯的声音都变了调。
王江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叫‘转斗移星,改天换命’。”
阿彪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这栋凶宅在王江手中脱胎换骨,瑞气千条。
王江却转过头,看向远方的天际线,脑中是另一套逻辑。
港岛夏季盛行西南风,冬季盛行东北风。
大门旋转15度后,夏季最毒辣的西晒阳光将变成斜射,无法直入室内。
而到了冬季,角度偏南的温暖阳光,却能更好地照射进来。
冬暖夏凉。
就在装修进行得如火如荼时,一个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那是个中年人,约莫四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有些磨损。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长长的图纸筒,眼神里混杂着窘迫、不安,还有一丝不甘。
“我……我找王先生。”
他站在尘土飞扬的工地门口,显得格格不入。
阿彪上前拦住他。
“你找江哥什么事?”
“我叫梁成思,是……是这栋房子之前的设计师。最前面的老板还欠我一笔设计费没给,我听说房子卖了,想……想来问问他的联系方式。”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也知道这种要求有些不合时宜。
王江正好从里面走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打量着这个叫梁成思的中年人。
“图纸带来了?”
梁成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图纸筒。
“带……带来了。”
“拿来我看看。”
王江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梁成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开了图纸筒的盖子,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厚厚的图纸。
王江接过图纸,就在满是灰尘的引擎盖上摊开。
那是一张张用鸭嘴笔精心绘制的建筑施工图,线条精准,标注详细。
王江的目光掠过那些图纸。
他看到了一个极具才华的设计。
巧妙的空间利用,大胆的光影构思,对材料的深刻理解。
但这些天才的设计,却被一个个愚蠢的修改搞得面目全非。
这里加一个毫无用处的假山,那里挖一个破坏承重的鱼池。
图纸的空白处,还留着前任房主用红笔画下的潦草批注:“此处加金蟾,招财!”“此处挂宝剑,辟邪!”
简直是胡闹。
王江能想象到,这个叫梁成思的人,在面对一个迷信又瞎指挥的甲方时,是何等的痛苦与无奈。
“你很有才华。”
王江忽然开口。
梁成思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愕。
这是劳苦半生后,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直接地肯定他的设计。
“可惜,被一个又一个蠢货耽误了。”
王江继续说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支票本和一支万宝龙钢笔,刷刷写下一串数字,签上名字,撕了下来。
“这是你的设计费,我双倍给你。”
他将支票递给梁成思。
“另外,我再给你一份薪水,比你之前的价码高三倍。从现在开始,你被聘用了,负责这栋房子后续的全部内部装修。”
梁成思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那张支票,又看看王江,大脑一片空白。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他本以为今天最多是讨回一点血汗钱,甚至做好了被轰走的准备。
王江没理会他的震惊,指着自己修改过的一张结构图。
“门厅的玻璃砖墙,你怎么看?”
梁成思下意识地凑过去,目光落在图纸上。
只一眼,他的呼吸就停滞了。
他看到了那个被他放弃的采光方案,以一种更巧妙、更具艺术感的方式实现了。
“还有这里,填平水池,种一棵罗汉松,用泰山石做点缀。”
王江又指向另一张图。
梁成思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一改动的妙处。
这不仅仅是风水,这是最高明的景观设计手法。
用最简洁的元素,彻底扭转了整个前院压抑、潮湿的氛围,创造出一个沉静、开阔、充满力量感的空间。
还有那个将大门旋转15度的神来之笔。
梁成思脑中飞速计算着光照角度和季节风向。
他惊骇地发现,这个看似“玄学”的改动,竟完美解决了这栋建筑最根本的采光和通风缺陷。
这不是风水。
这是科学,是建筑学的精髓。
是将理论与实践结合到了极致的鬼斧神工。
梁成思看着王江,眼神从最初的窘迫,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他觉得自己之前这么多年学的设计,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王先生……”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跟您干!”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在别墅改造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些不和谐的影子,开始在暗中晃动。
深夜,工地的围挡外。
几个穿着花衬衫的小混混,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大哥,就是这里了。那人老板发话了,让我们来搞点‘意外’,让那姓王的知道点深浅。”
为首的黄毛压低声音。
“妈的,晚上黑灯瞎火的看着就瘆人。速战速决,去把脚手架的螺丝松掉几颗,再把那边的电线剪断,搞出点动静就撤。”
几人正要翻过围挡。
黑暗中,几道壮硕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围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阿彪,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冰冷。
“几位兄弟,这么晚不睡觉,来帮我们赶工啊?”
黄毛几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对方人高马大,太阳穴鼓起,一看就是练家子。
“误……误会……”
黄毛话没说完,阿彪已经动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沉闷的击打声和压抑的惨叫。
几分钟后,几个小混混鼻青脸肿地瘫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彪蹲下身,用手拍了拍黄毛肿起的脸。
“回去告诉你们老板,王江大哥的地盘,手别伸那么长。”
“不然,下次断的就不是脚手架的螺丝,是他的手了。”
第二天,王江收到了阿彪的报告。
“江哥,昨晚有几个小老鼠,已经处理干净了。顺藤摸瓜查到了,是那个什么居士在背后搞鬼。兄弟们昨晚已经去他们的场子‘拜访’了一下,给他们提了个醒。”
王江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做得好。”
这点小风浪,他甚至没放在心上。
时间飞快。
仅仅半个月,主体改造就已完成。
当工人们拆除包裹着整个别墅外墙的脚手架和绿色防护网时,所有路过这个大宅的人,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
一些人甚至停下车,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脚手架层层剥落。
露出的,不再是那栋阴森压抑、仿佛随时会流出黑水的凶宅。
而是一栋全新的建筑。
原本繁复累赘的线条被全部简化,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利落的现代主义风格。
墙体被重新粉刷成一种温暖的米灰色,在港岛灿烂的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泽。
被旋转了15度的大门,与栽种着罗汉松的前院景观,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
气势沉稳,格局大气。
阳光普照之下,整栋建筑仿佛都在呼吸,隐隐竟有一种瑞气升腾的庄严感。
这哪里还是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破财屋”。
这分明是一座气运鼎盛的龙穴宝地。
住的近的邻居,在王江把最后一道阵法布完后,不约而同的听到“嗡”的一声低鸣,仿若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