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警局大楼前，张振华站在雨中，盯着手中那份停职通知。精神状况不稳定，暂缓一切职务——十二个黑体字像十二把刀插在心上。更讽刺的是，签名栏里刘建军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
张队...小王站在警局门口，欲言又止，我帮你收拾了办公室的东西。
他递来一个纸箱，里面是些私人物品：相框、钢笔、那盆养了三年的绿萝。张振华接过箱子，注意到小王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谢谢。张振华轻声说，帮我个忙，别让任何人动我的电脑。
小王点点头，迅速退回门内，仿佛靠近张振华会传染某种疾病。透过玻璃门，张振华看到几个同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朝他这边瞥一眼。
他们在害怕你。莫雨的意识在他脑海中低语，刘建军肯定散布了什么消息。
张振华抱着纸箱走向停车场。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肩膀。锁骨处的印记隐隐作痛，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很多。自从污水处理厂那场战斗后，他感觉自己与印记之间建立了某种新的联系——不再是痛苦的负担，而像是多了一个肢体，陌生却又能控制。
车上，他打开纸箱检查。表面上看只是些普通物品，但绿萝的土壤微微隆起。他拨开土层，找出一个微型U盘——这是他在停职通知下达前偷偷藏在花盆里的备份资料。
聪明。莫雨赞许道，里面有什么？
过去三个月所有异常死亡案件的初步报告。张振华插入车载电脑，刘建军以为删除了系统记录就万事大吉，但他忘了我会做纸质备份。
屏幕显示出三十七份简略报告，死者年龄从15岁到72岁不等，表面死因各异，但有个共同点：每位死者生前都曾接触过创世集团旗下的医疗机构或研究设施。
他们在加速收割。莫雨的声音变得凝重，这些人的基因里都有灰质标记，只是纯度不够，无法作为完整载体。
张振华翻到最后一份报告——王明。法医结论栏简单地写着急性基因崩溃，与陈远的死因相同。但王明临死前的话回荡在耳边：你不是第七代...你是原体。
我们需要证据。张振华启动车子，证明刘建军与这一切有关。
直接去他家？
不，先回我家。如果警局在监视我，他们会期待我做出不理智行为。张振华看了眼后视镜，一辆黑色SUV已经跟了他三个路口，而且我有个想法...
半小时后，张振华站在自家公寓的阳台上，假装打电话。透过窗帘缝隙，他能看到楼下停着的监视车辆。计划很简单——利用消防梯溜走，但首先得制造自己还在家的假象。
帮我个忙。他对莫雨的医识说，能控制我的手机发条短信吗？
可以试试。莫雨回答，量子意识对电子设备有一定影响。
张振华将手机放在桌上，集中注意力在锁骨处的印记上。奇妙的是，他能感觉到莫雨的意识通过自己的神经系统延伸出去，像无形的触手触碰手机屏幕。几秒钟后，手机自动解锁，开始编辑短信。
发给谁？莫雨问。
林涛。内容写：档案室b区，第三排蓝色盒子。紧急。
短信发出后，张振华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音量调大。然后他从衣柜暗格取出备用枪和装备，轻手轻脚地爬出消防梯。
雨还在下，这帮助掩盖了他的行踪。穿过两条街后，他拦了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问。
张振华犹豫了一秒：滨海湾27号码头。
那是莫雨之前约定的见面地点，现在成了唯一的安全选择。码头附近有片废弃仓库区，足够隐蔽，也方便观察是否被跟踪。
仓库里潮湿阴冷，但至少干燥。张振华用手机接入U盘资料，开始交叉比对。一个模式逐渐清晰：所有死者最后出现的地点都围绕着七个固定坐标，形成完美的六边形，中心点正是...
警局。张振华放大地图，Level 13的入口就在我们脚下某处。
不完全是。莫雨纠正，Level 13是量子态设施，物理上存在于警局地下，但量子态上可以同时存在于所有灰质载体的意识中。
张振华想起那些奇怪的梦境，在梦里他总站在白色房间，面对三个培养舱。所以我能梦见Level 13，因为我的意识已经部分连接到它？
正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刘建军急着把你停职——他需要你远离警局地下。
张振华站起身，来回踱步：我们需要进入Level 13，找到林岩原体和灰鸽的原体意识。但警局现在肯定戒备森严...
等等。莫雨突然说，林涛回复你的短信了。
张振华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加密信息：「蓝色盒子已取。刘每周三晚独自在办公室到凌晨。监控死角在后楼梯。小心。— Lt」
周三，就是今晚。
林涛还站在我们这边。张振华松了口气，蓝色盒子是什么？
我猜是证据。莫雨说，林涛一直暗中调查警局内部的异常。
夜幕降临后，张振华绕到警局后方的维修通道。这里的监控摄像头年久失修，是众所周知的盲区。林涛的信息说刘建军每周三独自在办公室到凌晨——这太反常了，一定有原因。
后楼梯昏暗安静，每一步都让张振华的心跳加速。三楼的副局长办公室亮着灯，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门锁是老式的，张振华用开锁工具轻松解决。
办公室空无一人。
人呢？张振华警觉地环顾四周。桌上咖啡还冒着热气，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警局内部监控画面——包括张振华此刻站的位置。
陷阱。
他转身要逃，门却自动锁上了。同时，书柜向两侧滑开，露出隐藏的电梯。刘建军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既然来了，何不下来看看？张博士会感兴趣的。
他在挑衅我们。莫雨说，别上当。
张振华却走向电梯。直觉告诉他，这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入口。电梯没有按钮，只有一个三角形凹槽——与他在工业园见过的相同。
你确定要这么做？莫雨问。
别无选择。张振华将锁骨处的印记对准凹槽。
电梯门无声滑开。里面空间狭小，墙壁是某种吸光的黑色材料，让人产生陷入虚无的错觉。门关上后，电梯开始下降，速度快得让耳朵发胀。
深度至少地下三百米。莫雨估算，普通警局不会有这种设施。
电梯停下时，张振华已经拔出了枪。门开了，面前是一条蓝色光线照亮的走廊，尽头是扇标着Level 13 - 授权人员专用的气闸门。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张博士。刘建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或者我该叫你儿子？毕竟，从基因角度讲，你确实是张岳峰的亲生骨肉。
气闸门自动打开。张振华缓步前进，枪口指向每一个阴影。门内是个圆形大厅，中央控制台上悬浮着巨大的全息投影——一个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网络，每个光点都标注着编号和位置。
全球灰质载体实时监控。刘建军从阴影中走出，不再是那个和蔼的副局长，而是一个眼神狂热、姿态僵硬的中年男子，37万个节点，即将形成一个完美的量子网络。
张振华举枪对准他：站在那里别动。
刘建军笑了：开枪啊。这具身体不过是容器，我已经转移过十二次了。他指了指太阳穴，真正的我在这里，量子态意识，永生不死。
李维。张振华咬牙切齿。
聪明。刘建军——或者说，占据刘建军身体的李维——鼓掌，你父亲当年要是这么聪明，就不会试图毁掉人类进化的机会了。
全息投影放大，显示出三个特别明亮的节点：LY-01、hG-01和Zh-01。
林岩、灰鸽和张振华的原体意识。李维走向控制台，完美的三角锚点，维持了三十年的量子防火墙。但很快就不需要了，收割程序完成后，守望者将完全降临，所有人类意识都将融入统一的量子海洋。
张振华的印记突然剧烈灼痛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他踉跄了一下，视野中蓝黑交错。某种力量正在他体内苏醒，但不是来自莫雨——更像是印记本身在回应Level 13的能量场。
感觉到了？李维兴奋地观察他的反应，Level 13在召唤你。毕竟，你的印记是直接复制自张岳峰的设计。
你想要什么？张振华强忍痛苦问道。
合作。李维摊开手，你体内有张岳峰的基因，有三十年的记忆，还有量子态操控的天赋。加入我们，成为新世界的引路人。
然后让守望者吞噬全人类？
不是吞噬，是进化！李维的眼中闪烁着疯狂，想象一个没有疾病、没有死亡、所有意识互联的世界。灰质载体只是开始，最终全人类都将实现量子永生！
张振华的视野越来越模糊。他感觉体内的纳米装置被某种外部信号激活了，像无数小虫在血管里爬行。痛苦几乎让他跪倒在地，但更可怕的是那些突然涌入的记忆——
白色房间里，年幼的他被绑在椅子上，父亲站在一旁流泪。李维的声音：必须抹去他的记忆，否则防火墙永远不会激活。然后是针头刺入脖颈的冰冷触感...
想起来了？李维的声音忽远忽近，你父亲为了保护你，亲手删除了你的童年记忆。多么讽刺，防火墙的核心居然需要武知才能运作。
剧痛中，张振华看到幻觉：年轻的父亲站在他面前，穿着那件熟悉的白大褂。振华，幻象中的张岳峰说，记住，三减一大于四。防火墙需要三个锚点，但重置只需要一个纯净意识找到镜面世界...
够了！李维按下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既然你不愿合作，那就成为养料吧。收割程序现在启动！
全息投影上的光点同时闪烁起来，形成某种共振。张振华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扯，仿佛有人要将他灵魂撕成两半。莫雨的意识在他脑海中尖叫，努力维持着他们的连接。
林岩...在镜面世界...张振华艰难地爬向控制台，三减一...大于四...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控制台时，警报声大作。全息投影突然变成红色警告：「检测到外部入侵。太平洋主节点遭受攻击。」
李维脸色大变：不可能！那个坐标只有...他猛地转向张振华，王明告诉你的？
张振华没有回答。他抓住这个分神的机会，扑向控制台，将印记按在识别面板上。系统立刻响应：「第七代载体身份确认。紧急协议激活。」
整个Level 13剧烈震动，灯光闪烁。李维——或者说刘建军的身体——突然痉挛起来，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收割？李维的声音变得扭曲，太晚了，程序已经启动！七十二小时后，全球载体将同时连接！
气闸门突然打开，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了进来。领队的正是林涛，他举枪对准李维：刘建军，你被捕了！
李维狂笑起来：逮捕我？在这具即将报废的身体里？他突然抽搐得更厉害，皮肤下泛起蓝光，记住，张振华，守望者已经来了。你父亲没能阻止的，你也阻止不了！
刘建军的身体如同断电的机器般瘫软倒地。林涛迅速上前检查脉搏，摇摇头：死了。
不，只是转移了。张振华艰难地站起来，李维的意识已经逃到另一个载体上。
林涛扶住摇摇欲坠的张振华：你还好吗？我们接到匿名举报说刘建军行为异常...
举报人是我。莫雨的声音突然从张振华口中说出，吓了林涛一跳，通过张振华的手机发送的。
林涛震惊地看着张振华：刚才是...？
说来话长。张振华环顾四周，我们需要封锁Level 13，然后去太平洋上的那个坐标。王明临死前说李维的本体在那里。
太平洋？林涛皱眉，我们没权限——
那就偷艘船！张振华突然提高音量，三十七万人的生命危在旦夕！
Level 13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着倒计时：71:59:23...22...21...
收割程序已经启动。张振华指向全息投影，七十二小时后，全球所有灰质载体的意识将被强制上传，形成量子通道。
通道通向哪里？林涛问。
张振华和脑海中的莫雨意识同时回答：守望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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