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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月照寒襟 > 第39章 樊楼宴 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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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将尽,汴京城里年味渐浓,连日的大雪终于停歇,天色放晴。虽是寒冬,但午后阳光洒下,积雪消融,街市上反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喧闹生气。

今日,乃是崔?做东,在京城七十二家正店之首、御街旁的“樊楼”设宴,答谢一众好友同僚近日来的帮衬,亦算是婚前与至交的一场小聚。樊楼高三层,五座楼宇相连,飞桥栏槛,明暗相通,乃是汴京最负盛名的奢华去处。崔?包下了三楼临街的一处雅致阁子,名为“流云阁”,推开雕花木窗,便可俯瞰御街车水马龙,远眺宫城嵯峨殿宇。

华灯初上时分,宾客陆续而至。最先到的是工部郎中陶承良,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锦缎袍子,更显富态圆润,人未至,那爽朗的笑声已先传了进来:“皓月兄!恭喜恭喜!今日这顿酒,我可是从早上便留着肚子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鹅黄襦裙、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举止却文静大气的女子,正是其妹陶婉言。婉言见到崔?,敛衽一礼,轻声细语地道了万福:“崔大哥安好。”

紧接着,王仲玉也到了。他依旧是那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手持一柄玉骨摺扇,虽是天寒地冻时节,扇子却仍是他的标志,进门便拱手笑道:“皓月兄,樊楼佳酿,我可是馋了许久了!今日定要与你痛饮三杯!”

最后到来的是叶英台。她换下了平日那身冷硬的皇城司官服,穿着一袭玄色暗纹劲装,外罩一件墨狐皮大氅,青丝高束,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冷孤高的气度。她对着崔?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自行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投向窗外夜景,似乎与这室内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崔?今日身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暗纹直裰,外罩同色狐裘,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气度沉静温润。他含笑将众人迎入座中,吩咐酒保上来。顷刻间,各式精美的冷盘热肴、时鲜果品便流水般呈上,皆是樊楼的拿手名菜:蟹酿橙、山煮羊、煨牡蛎、洗手蟹……更少不了窖藏多年的“眉寿”、“和旨”等御酒佳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气氛愈加热烈。陶承良本就是活跃气氛的高手,加之今日心中畅快,更是妙语连珠,不时引得众人开怀大笑。他便说些工部衙门的趣闻轶事,或是京城最新的流行花样,连一向清冷的叶英台,嘴角也偶尔会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王仲玉则与崔?谈论些诗词歌赋、朝野趣闻,言谈间颇见其家学渊源与不俗见识。陶婉言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倾听,偶尔与身旁的叶英台低声交谈几句,举止得体。

酒至酣处,王仲玉举起酒杯,面色微带郑重,对崔?道:“皓月兄,今日趁此良辰,仲玉有一事相求,还望兄台应允。”

崔?放下筷子,温言道:“仲玉兄何必客气,但说无妨。”

王仲玉叹了口气,道:“便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外甥,李松。想必兄台还记得,当年你离京外放之前,曾为他启蒙,教他识文断字,这孩子至今仍常念叨崔世叔的教诲。如今兄台荣归京师,官居要津,学问人品更是今非昔比。仲玉厚颜,想请兄台继续教导松儿学业,不拘时日,但能得您指点一二,便是他天大的造化了。” 他言辞恳切,眼中满是期盼。

崔?闻言,沉吟片刻。李松是已故兵部侍郎李佑甫的独子,其母王慧仪,正是王仲玉的嫡亲姐姐。当年他初入仕途,家境清寒,王慧仪念其勤勉,曾多次暗中接济,这份雪中送炭之情,他一直铭记于心。后来他离京赴任,此事便搁下了。如今李佑甫因党争被贬,病逝于外任,家中只剩孤儿寡母,想必日子艰难。于情于理,这个忙他都该帮。

想到此处,崔?端起酒杯,与王仲玉轻轻一碰,颔首道:“仲玉兄言重了。教导子侄,本是份内之事。更何况,当年慧仪姐姐于我多有照拂,此情一直未敢忘怀。请转告姐姐,若蒙不弃,?愿尽力教导松儿。”

王仲玉闻言大喜过望,连饮三杯以示谢意。席间气氛愈发融洽,直至月上中天,众人才尽欢而散。

翌日清晨,崔府门前便停了一辆青幔小车。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素雅湖蓝色缎面袄裙、外罩月白绣梅斗篷的年轻妇人,牵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簇新宝蓝色棉袍、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下了车。妇人正是王慧仪,小男孩便是其子李松。

崔?闻报,亲自迎至二门。数年不见,王慧仪容貌依旧美丽,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轻愁,但更显出一种经历世事后沉淀下来的温婉风韵。她身量丰腴合度,肌肤白皙,因冬日寒冷,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更增艳色。行动间步履从容,姿态端庄,一举一动仍可见大家闺秀的风范。

“崔……崔大人。”王慧仪见到崔?,敛衽行礼,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度雍容、不怒自威的年轻高官,再想起当年那个还需她暗中接济的清贫学子,恍如隔世。

“慧仪姐姐快别多礼,折煞小弟了。还是如从前一般,唤我皓月便好。”崔?连忙虚扶一下,语气温和,将二人让进花厅。

王慧仪此次前来,准备得极为郑重。她让随行嬷嬷奉上早已备好的束修六礼: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寓意勤奋好学、苦心教育、鸿运高照、早日高中、功德圆满、感谢师恩。又命李松端正衣冠,准备行拜师大礼。

崔?见她如此郑重,知她心意,便也端正神色,受了李松三拜。礼成,李松便算是正式入了崔?门下。

如意奉上香茗,便悄然退下。小吉祥恰好在旁,她天性活泼,见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又是这般老成持重的模样,觉得有趣,便凑上前,眨着大眼睛对李松说:“喂,小古板,我带你到园子里逛逛可好?我们府里有好大一片梅林,花开得可好看啦!”

李松毕竟是个孩子,眼中立刻流露出渴望的神色,但他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先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母亲,举止规矩得令人心疼。

王慧仪见儿子这般懂事,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柔声道:“去吧,跟着吉祥姐姐去玩会儿,莫要淘气。”

李松这才露出孩童应有的雀跃,规规矩矩地对小吉祥作了个揖:“有劳姐姐。” 小吉祥嘻嘻一笑,拉起他的手便跑了出去。两个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渐渐远去。

花厅内,顿时只剩下崔?与王慧仪二人。炉火噼啪,茶香袅袅,方才的热闹散去后,气氛反而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王慧仪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颤抖。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眼圈已是红了,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下来。

“皓月……”她声音哽咽,再也维持不住方才的镇定,“自先夫去后,我们母子在京中,真是尝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那些往日巴结奉承的,如今见了面都避之唯恐不及,若非仲玉时常接济,我们孤儿寡母,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积压了太久的委屈与艰辛,在此刻面对故人,终于忍不住宣泄出来。

崔?心中恻然,温声劝慰道:“姐姐切莫悲伤,保重身体要紧。佑甫兄清名在外,天地可鉴。如今松儿既拜在我门下,我必当竭尽所能,教导他成才,以慰佑甫兄在天之灵。日后府中若有任何难处,姐姐尽管开口,?定不推辞。”

他的话语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王慧仪听着,心中暖流涌动,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情急之下,她竟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紧紧握住了崔?放在茶几上的手!

她的手冰凉而柔软,带着轻微的颤抖。

崔?猝不及防,只觉一只温软细腻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手背,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属于成熟女子的馨香。他心中猛地一跳,如同被烫到一般,几乎是本能地、迅速而巧妙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顺势端起茶杯,借以掩饰瞬间的尴尬,耳根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

王慧仪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啊”地低呼一声,俏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颈后,慌忙低下头,双手无措地绞着衣带,心跳如擂鼓,又是羞窘又是慌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花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与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