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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凉州雪:徐骁风云录 > 第31章 泪洒武当志学武 以身入局赴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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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泪洒武当志学武 以身入局赴江湖

剑九黄离开北凉的那日,北凉的晨总裹着化不开的寒,天刚蒙蒙亮,东方才泛出一点鱼肚白,檐角的霜就凝了厚厚一层,像给朱红廊柱镶了圈冷玉。剑九黄背着那只重逾三十斤的剑匣,站在王府后门,玄色布衣下摆沾了草屑 —— 是方才绕过后园时,被带有露水的狗尾草蹭的。他的草鞋磨得边缘发白,鞋尖甚至裂了道小口,露出里面粗糙的麻布袜,却走得稳稳妥妥,每一步踩在结霜的石板上,都轻得像怕惊了什么。

他没去惊动徐凤年。昨日夜里,他还在自己房间外的院子里给世子烤红薯,炭火把他的脸映得通红,世子啃着红薯笑他:“老黄,你这手艺,比厨房的大师傅还强。” 他当时只嘿嘿笑,没说自己要走。不是不想说,是不敢 —— 怕世子留他,更怕自己舍不得。他心里装着两件事,一件是替世子解后顾之忧,一件是了却自己的旧债,哪一件,都比留在北凉护着世子更要紧。

“走了。” 老黄对着王府的方向,轻轻说了句,像怕吵醒熟睡的人。他抬手摸了摸背上的剑匣,木质的匣身被他盘得光滑,里面插着他的九柄剑,是他这辈子最珍视的东西。可现在,这剑匣更像个沉甸甸的承诺 —— 替世子护住徐龙象,替自己了却对王仙芝的那笔账。

晨雾渐浓,裹着他的身影,往龙虎山的方向去。路上的荒草挂着霜,沾湿了他的裤脚,冷风往衣领里钻,他却没缩脖子。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徐龙象的模样 —— 那孩子壮实得像头小老虎,眼神干净,见了世子就笑,是世子心尖上的牵挂。“得让龙象有个好去处,世子才能安心。” 老黄喃喃自语,脚步又快了几分。

龙虎山的山门立在云雾里,青石雕的柱子上刻着 “道通天地” 四个大字,透着股仙气。老黄站在山门外,对着守门的道童作了个揖,声音带着点北凉口音的憨实,却很清晰:“劳烦小师父通传一声,北凉剑九黄,求见赵希抟掌门天师,有要事相商。”

道童约莫十二三岁,梳着双丫髻,盯着老黄背上的剑匣看了看 —— 那匣子黑漆漆的,看着就沉,却没半点戾气,倒像个普通的木盒。他点了点头:“你等着,我去报给天师。” 说着就跑了进去,草鞋踩在青石板上,“噔噔” 响。

不多时,就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道袍的老者手持拂尘出来,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正是赵希抟。他眯着眼睛打量老黄,拂尘搭在臂弯里,语气带着点疑惑:“剑九黄?我记得你是徐凤年那小子的马夫,哦不,是护卫。不在北凉守着你家世子,跑我龙虎山来做什么?莫不是你家世子又惹了什么麻烦,让你来求我帮忙?”

老黄赶紧摆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 是徐凤年让他带给赵希抟的凉地绿蚁酒,布包是粗麻布做的,还带着点酒气。他把布包递过去,笑着说:“天师说笑了,世子好得很。我来是想跟您说件正事 —— 世子的弟弟徐龙象,您还记得不?那孩子骨相奇佳,是块修道的好料子,当年您还想收他为徒,可惜那会儿世子没答应。如今世子从江湖游历回来,没了后顾之忧,若是您还愿收龙象为徒,那是龙象的福气,也是世子的安心。”

赵希抟一听 “徐龙象” 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接过布包打开,一股醇厚的酒香飘了出来,他凑过去闻了闻,嘴角都翘了起来:“绿蚁酒!这小子,倒还记得我好这口。” 他想起三年前去北凉的场景 —— 被狗追、被青楼女子戏谑,不由得后背一凉,好在最后徐凤年答应他等自己游历归来就可以带徐龙象来龙虎山。

“好!好得很!” 赵希抟连拍了两下拂尘,激动得声音都高了几分,“贫道这两日就再去一趟北凉,哦不,今日就动身,这次定要把龙象这孩子带回龙虎山!” 他看着老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你这护卫,倒比你家世子还懂他的心。”

老黄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世子心软,总怕委屈了龙象,我这做护卫的,总得帮他解了这难处。” 赵希抟拉着他进了山门,让道童沏了茶,两人喝着茶聊了会儿徐龙象的事,老黄没多留,喝完一壶茶就起身告辞。

“天师,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老黄背上剑匣,往山门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北凉的方向,眼神里带着点不舍,却很快变得坚定 —— 该去武帝城了,有些债,总得自己还。赵希抟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胡须,心里暗道:这剑九黄,怕不是要去做什么要紧事,看他那样子,倒像抱着必死的决心。

一个月后,武当山的山门前人来人往。徐凤年穿着件青布外袍,站在山门外,看着徐龙象跟着武当的道士往里走。徐龙象穿着新做的道袍,手里攥着徐凤年给的平安符,一步三回头,眼里满是不舍:“哥,我想你了怎么办?”

徐凤年揉了揉他的头,笑着说:“想我了就给我写信,或者让师父送你回北凉看看。好好跟着道士师父学本事,别调皮,知道不?” 徐龙象点了点头,跟着道士进了山门,直到身影消失在云雾里,徐凤年才收回目光,心里松了口气 —— 弟弟有了好去处,他也算少了件牵挂。

他转身准备上马回王府,刚握住马缰绳,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世子!徐凤年世子留步!”

徐凤年回头,见是赵希抟,他穿着藏青色道袍,手持拂尘快步走来,脸上没了往日的笑意,倒带着点沉重。徐凤年心里 “咯噔” 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迎上去,笑着说:“赵天师?您怎么来了?龙象已经上山了……”

赵希抟没接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复杂:“世子,贫道有话想跟你一叙,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往旁边的竹林指了指,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徐凤年心里的不安更重了,却还是点了点头:“天师有话直说便是,不用避人。” 他怕赵希抟说的是龙象的事,想赶紧知道结果。

周围的下人见天师神色不对,都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只剩下徐凤年和赵希抟两人。赵希抟叹了口气,看着徐凤年,声音低沉:“世子,你得撑住。你的马夫,剑九黄,他…… 死了。”

“什么?” 徐凤年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赵希抟,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马缰绳,指节泛白,“赵天师!您这话可不能开玩笑!怎么会…… 怎么会死?”

赵希抟的表情更沉重了,他摇了摇头:“贫道怎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昨日刚收到武帝城传来的消息,剑九黄去了武帝城,跟王仙芝交手,最后力竭而亡,死的时候,还面向北方 —— 那是北凉的方向。”

徐凤年的脑子 “嗡” 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他站在原地,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耳边只剩下风吹过竹林的 “沙沙” 声,还有赵希抟后面说的话:“听说,老黄斩断了王仙芝的双袍,还逼得王仙芝出了双手 —— 要知道,王仙芝与人交手,从不轻易出双手。最后老黄使出了剑九,名‘六千里’,力竭而亡,没败…… 他没败。”

“没败” 两个字,像一把刀,扎进徐凤年的心里。他猛地松开马缰绳,缰绳 “啪” 地掉在地上,溅起一点尘土。风卷着武当山的落叶,落在他的脚边,叶子是枯黄的,带着深秋的寒意,可他却觉得比这落叶还冷 —— 从头发丝,冷到骨子里。

“据围观的人说,还有几件事……” 赵希抟看着徐凤年惨白的脸,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一、剑九黄经脉俱断,盘坐在武帝城头,头望北,死而不倒,连王仙芝都让人给他留了全尸;二、经此一役,天下再没人敢说剑九黄远逊剑神邓太阿,观海楼里的曹官子都说,剑九一式出,剑意浩然,天下再无高明剑招;三、那剑九的名字‘六千里’,是剑九黄亲口说的,六千里,大概是从北凉到武帝城的距离吧;四、剑九黄死前似有遗言,只是离得近的只有王仙芝,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其中每一句话都透露出对徐凤年的关心,在游历六千里时,他看到徐凤年身上不同于徐骁的英气,他知道徐凤年要继承北凉就要走一条不同于徐骁的路,因此他用自己的死,让徐凤年坚定地走下去,六千里是剑九黄为徐凤年而创,直面王仙芝是让徐凤年肩负起振兴北凉的重担。

临死面向北方则表示自己会一直看着徐凤年一步步的成长,正是因为有剑九黄的布局,徐凤年甘愿习武入江湖。选择湖底老魁则是因为徐凤的天赋是在刀上,剑九黄自己使用的是剑,因此剑九黄才让徐凤年救出湖底老魁,让老魁传授徐凤年刀法。

赵希抟还在说,可徐凤年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眼前,全是老黄的样子 —— 老黄总背着那个剑匣,跟在他身后,笑起来眼角有深深的皱纹,露出豁掉牙的嘴巴;游历江湖时,遇到劫匪,老黄没等他说话,就一开溜的逃走,丝毫不比他这个年轻人跑得慢;去年冬天,他冻得手发红,老黄在火塘边给他烤红薯,红薯烤得焦香,老黄递给他时,手还沾着炭灰;老黄离开北凉前,偷偷给他塞了个平安符,是粗布做的,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 “安” 字,老黄说:“世子,带着这个,平平安安的。”

原来,老黄早知道自己要去武帝城,早知道这一去可能回不来。他先去龙虎山,是为了让自己没后顾之忧;他去武帝城,是为了了却自己的旧债,也是为了…… 为了让自己清醒。

徐凤年蹲下身,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地上的落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没哭出声,只觉得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疼。他想起自己以前总跟老黄开玩笑,说他的剑匣是 “破烂盒子”,说他的剑法 “不怎么样”;想起老黄总劝他学武,说 “世子学点武艺,总没坏处”,他却总不听,说 “我有脑子,不用学武也能护住自己”。

现在想想,那些话多可笑。老黄为了他,为了北凉,为了自己的剑途,最后死在武帝城头,而他这个被护着的世子,却连一句像样的感谢都没说过,连老黄的心意都没看懂。

“老黄……” 徐凤年哽咽着,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怎么这么傻…… 你怎么不告诉我……”

风更大了,吹得竹林 “哗哗” 响,像是在替老黄回应他。赵希抟站在旁边,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 他知道,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只能让徐凤年自己慢慢缓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凤年慢慢站起身。他抹了把脸,脸上还带着泪痕,可眼神却变了 —— 没了往日的散漫,没了少年人的跳脱,只剩下从未有过的坚定,像淬了火的钢。

他抬起头,望向武帝城的方向 —— 那里隔着千山万水,看不见城头的血迹,看不见老黄的身影,却能感受到老黄最后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牵挂,有期待,有决绝。

“老黄,” 徐凤年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像在对老黄说话,又像在对自己立誓,“我要学武。”

风把这句话吹向远方,穿过竹林,越过山川,像是在回应老黄的战死武帝城。他想起以前的自己,总觉得靠小聪明就能活得很好,靠父亲的庇护就能护住身边的人。徐骁让他学武,他偏不,说 “学武太累,不如喝酒听书自在”;徐渭熊训他,说 “你是北凉世子,不学武怎么护着北凉”,他也不当回事,说 “我有师父教的兵法,不用舞刀弄枪”。

可现在他才明白,那是多么可笑的自负。老黄用自己的死告诉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在生死离别面前,所谓的聪明才智,所谓的兵法谋略,都像纸糊的一样,一戳就破。他连老黄都护不住,连老黄的死都无法阻止,还谈什么护住北凉,护住身边的人?

他学武,首先是为了老黄。他要去武帝城,拿回老黄的剑匣 —— 那匣子里,装着老黄的剑,装着老黄的一生,装着老黄对他的牵挂。他要把剑匣带回来,放在自己的卧房里,像老黄还在身边一样。他还要挑战王仙芝,不是为了赢,不是为了天下第一的名声,是为了告诉老黄,他没白死,他的世子,也能像他一样,站在武帝城头,硬气地面对强敌。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经历这种无能为力。老黄是求仁得仁,可这份 “仁” 里,有一半是为了他。将来若是姜泥遇到危险,若是大姐徐脂虎和二姐徐渭熊遇到麻烦,若是身边的人再为他牺牲,他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只能站在原地哭,只能攥紧拳头却什么都做不了。老黄用自己的死告诉他,没实力,就没保护的资格,就没选择的余地 —— 要么看着别人为自己死,要么自己苟活,这不是他要的人生。

“老黄,我以前总觉得,不用学武也能活得好,是我错了。” 徐凤年对着远方,轻声说,眼泪又掉了下来,却不再是绝望,而是清醒后的坚定,“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因为我受委屈,更不会让他们为我死。我会学武,会变强,会护住北凉,护住你想让我护住的一切。”

赵希抟看着徐凤年的背影,心里暗暗点头 —— 这孩子,终于醒了。老黄的死,虽然惨烈,却没白费,他让一个散漫的世子,变成了一个有担当的未来北凉王。

徐凤年转过身,对着赵希抟拱了拱手,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多谢天师告知此事。龙象就拜托天师多照顾,我先回北凉了。”

他捡起地上的马缰绳,翻身上马。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往北凉的方向跑。风拂过他的衣角,带着老黄的牵挂,带着他的誓言,奔向那个需要他守护的北凉,奔向那个需要他变强的未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只想闲散度日的世子,而是要扛起责任,要为老黄,为北凉,为身边的人,活成一道屏障。

北凉的秋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紧,风里裹着城郊草木的枯香,卷起地上的梧桐叶,一片接一片打在徐凤年的青布外袍上,发出 “沙沙” 的细碎声响,像老黄以前在火塘边烤红薯时,木炭裂开的轻响。他从武当山往王府走,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每一步都比来时沉了些 —— 不是累,是心里揣了东西,是老黄死在武帝城的消息,是 “要学武、要护人” 的念头,沉甸甸的,让他没了往日的散漫拖沓,连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些。

路过王府外的长街时,卖糖人的老汉正支着小摊,铜锅子里的糖稀熬得金黄,冒着甜香。老汉看见他,连忙放下手里的糖勺,笑着招呼:“世子回来啦?要不要来串糖人?还是老样子,给您捏个骑马的将军?” 老汉的皱纹里挤满了笑意,手上还沾着糖霜,那是徐凤年从小见惯的模样 —— 以前他总爱赖在小摊前,让老汉捏完将军捏兔子,捏完兔子又要捏只小狐狸,最后揣着满手的糖人,晃悠悠跟老黄回府,糖渣子粘在嘴角,还得老黄替他擦。

可今日,徐凤年只是勒住马,对着老汉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却很平静:“下次吧,张叔,今日还有事要回府处理。” 他甚至没像往常一样跳下马跟老汉打趣,只是目光扫过那锅金黄的糖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 以后再吃糖人,大概再也没人会笑着替他擦嘴角的糖渣了。

老汉愣了愣,手里的糖勺停在半空。他看着徐凤年调转马头,青布外袍的下摆被风吹起,背影里没了半分往日的嬉闹,倒多了些让人不敢随意搭话的沉稳。连跟在徐凤年身后的两个下人都不敢多话,只默默牵着马,脚步放轻 —— 他们能感觉到,世子身上的气息变了,像一把蒙了尘的剑,终于被拭去灰垢,露出了藏在里面的锋芒。

进了王府大门,回廊上挂着的铜铃被风吹得 “叮铃” 响,声音清脆,却没驱散徐凤年心里的沉。他抬头看了眼檐角的霜,还是清晨那层,却好像比来时薄了些,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像老黄剑匣上的木纹。他没回自己的卧房,而是径直往徐骁的书房走,路过演武场时,瞥见几个护卫正在练枪 —— 枪杆是枣木做的,被握得发亮,枪尖映着日光,闪着冷冽的光,护卫们扎枪的动作整齐,“喝” 声震得地上的落叶都动了。

徐凤年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去年冬天,老黄也曾在这演武场教他握剑,老黄的手粗糙,裹着他的手,教他摆剑式,还笑说:“世子,握剑得沉住气,跟烤红薯似的,急了就糊了。” 当时他还嫌老黄啰嗦,练了没半炷香就跑了,现在想起来,那双手的温度,还好像留在掌心。他攥了攥拳头,心里又紧了紧,脚步更快地往书房去。

徐骁的书房里燃着松烟香,烟气袅袅,绕着墙上挂的那幅北凉舆图 —— 舆图是用羊皮做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凉州、幽州、陵州的地界用朱砂标得清楚,上面还留着徐骁用墨笔做的记号,是常年征战留下的痕迹。徐骁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个茶盏,手指在舆图上的凉州地界轻轻摩挲,指腹蹭过羊皮的纹路,像是在触摸这片他用命护住的土地。

听见脚步声,徐骁抬眼,看见徐凤年走进来,他放下茶盏,指了指对面的梨花木椅子,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回来了?龙象在武当安顿好了?那孩子没闹着要跟你回来吧?”

徐凤年没坐,就站在桌前,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着 —— 以前他总爱瘫在椅子上,要么翘着腿,要么玩着桌角的镇纸,没个正形,可今日,他连肩膀都绷得直。他看着徐骁鬓角的白发,看着父亲脸上深深的皱纹,那皱纹里藏着风霜,藏着三十万铁骑的重量,也藏着对他的牵挂。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沉都压下去,然后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爹,我要学武,还要再去江湖走一趟 —— 去武帝城。”

徐骁的手指顿了顿,没立刻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他的目光扫过徐凤年眼底的红血丝 —— 那是昨日在武当哭老黄哭出来的,还没消;又扫过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没了往日的闪躲,没了少年人的跳脱,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是真的想明白了、想透了。

以前,徐骁劝过他无数次学武,从他十岁起就找了武师教他,可他总说 “学武太累,不如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徐渭熊也训过他,说 “你是北凉世子,连剑都握不住,将来怎么护着北凉”,他也不当回事,说 “我有师父教的兵法,不用舞刀弄枪”。今日他主动提出来要学武、要去武帝城,徐骁心里既欣慰,又有些心疼 —— 他知道,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是老黄的一条命。

“好。” 徐骁点了点头,语气听着平静,可握着茶盏的手却微微动了动,藏着不易察觉的激动,“想学武,爹给你找最好的师父 —— 武当的王重楼,龙虎山的赵希抟,甚至是江湖上隐退的老剑修,只要你想学,爹都能给你请来。想走江湖去武帝城,爹给你安排护卫,青鸟、宁峨眉,还有褚禄山手下的精锐,你想带谁就带谁,保证你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

他以为徐凤年会答应 —— 以前不管去哪,徐凤年都要带着七八个护卫,怕苦怕累,怕遇到半点危险。可没想到,徐凤年却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坚持。

“不用,爹。” 徐凤年看着徐骁,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却没半分犹豫,“这次我想自己去,不用护卫,也不用找什么名师 —— 我想靠自己,一点点学握剑,一步步走到武帝城,拿回老黄的剑匣。”

徐骁皱了皱眉,眉头拧成个 “川” 字,语气也沉了些:“自己去?你知道江湖有多险恶吗?你刚学武,连剑都握不稳,遇到个三流的劫匪都打不过,更别说武帝城还有王仙芝!没个人护着,你要是出点事,爹怎么跟你娘交代?怎么跟老黄交代?”

“爹!” 徐凤年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些,眼里却没了往日的叛逆,只有一种让人动容的坚定,“以前我总靠别人护着 —— 老黄护着我,青鸟护着我,您也护着我,我以为这样就够了,以为躲在你们身后,就不会有人牺牲。可老黄死了,我却只能站在武当山哭,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连他的剑匣都拿不回来!”

他指着墙上的舆图,手指落在武帝城的方向,那地方在舆图的最东边,用墨点了个小圈,“我要去武帝城,不是为了逞强,是为了老黄 —— 那剑匣是他的命,我得自己去拿,不能靠别人。我还要去江湖上走一走,看看那些明着说支持北凉、暗地里却想搞垮我们的人到底藏在哪,看看北莽的人是不是真的像传闻里那样,已经摸到了北凉的边境。”

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却更坚定:“老黄的死让我明白,北凉的路不是靠躲就能走下去的,得自己去闯、自己去守。以前我怕有人牺牲,才不敢接手北凉,可现在我知道,越是躲,越是有人要为我牺牲。”

徐骁看着他,看着儿子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看着他眼里的光 —— 那是属于北凉继承人的光,是他盼了十几年的光。他沉默了片刻,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凉了,却刚好压下心里的激动。他慢慢点了点头:“好,爹不拦你去江湖,也不拦你学武。但有一件事,你得听爹的 —— 这次你是以北凉世子的身份去武帝城,不是以前那个闲散的游士,身边不能没人。爹给你安排几个护卫,就青鸟和魏叔阳,行不行?”

徐凤年愣了愣,看着父亲眼里的担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暖。他知道,父亲是怕他出事,是疼他。他想了想,点了点头:“好,我听爹的。”

徐骁见他答应,脸上露出点笑意,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你之前说想把你大姐脂虎从江南接回来,还有你二姐渭熊从上阴学宫接回来,爹也答应你 —— 等你从武帝城回来,爹就派人去接她们,咱们一家团聚。”

徐凤年的眼睛红了,他对着徐骁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有些哽咽:“谢谢爹。”

“傻小子,谢什么。” 徐骁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像小时候一样,手指蹭过他的头发,“出去的时候多带件棉袍,江南的秋不冷,可武帝城靠海,风大,冷了没人给你送暖炉。”

徐凤年从书房出来时,风好像小了些,回廊上的铜铃响得没那么急了,阳光透过廊柱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路过姜泥的卧房时,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姜泥的卧房在回廊尽头,窗纸上贴着剪的竹影,风一吹,竹影晃悠悠的,像真的竹子在动。屋里传来 “沙沙” 的声响,是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很轻,却很有节奏 —— 他知道,姜泥又在缝衣服了,要么是缝她自己那件半旧的布裙,要么是缝他的袜子。

他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外,手搭在门闩上,却没推开。心里想起前几日和姜泥聊天,姜泥坐在窗边缝衣服,当时他蹲在门口,看着姜泥手里的针线,随口说:“等我从龙虎山回来,就带你去江南看看,那里的桃花比北凉的好看。”

姜泥手里的针线顿了顿,没抬头,声音轻轻的:“那你之前不愿意接手北凉,到底是为什么?怕累?还是怕担责任?”

他当时愣了愣,才说:“我不想看到,一直有人为这件事牺牲,以前还有那么多叔叔伯伯死在战场上,我不想再有人因为‘北凉王’这三个字丢了命。”

姜泥却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语气带着点不服气:“那你什么都不做,那些人就不白牺牲了吗?你躲着不接手,那些叔叔伯伯的血就白流了吗?”

当时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觉得姜泥的话像根针,扎在心上。现在站在门外,再想起那些话,他才真正明白 —— 以前他以为 “不接手” 是保护,是不让人牺牲,可其实是逃避;他以为 “什么都不做” 就能保住身边的人,可其实是让那些已经牺牲的人,白白丢了命。

风从窗缝里钻出来,带着姜泥屋里的针线香,徐凤年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说:“姜泥,等我回来,我不仅会护着你,还会护着所有该护的人,不会再让任何人白牺牲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属于他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

正所谓:

凤年送弟上龙虎,希抟传讯断肝肠。

老黄武帝斗仙芝,脉断望北死不僵。

剑九六千里名响,削去仙芝袖角扬。

再无人讥黄逊邓,曹官赞剑意无双。

世子闻耗泪深藏,终下决心习武强。

归府见父言心志,欲赴武帝走一场。

一为老黄取剑箱,二引邪祟露真章。

世子以身入局去,护得北凉稳四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