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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烽火诸侯:春秋与战国 > 第171章 薪柴盈炉 (公元前583年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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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薪柴盈炉 (公元前583年 夏)

盛夏的烈日灼烤着大地,蒸腾起一股令人窒息的燥热。列国间的局势亦如同这炎炎夏日,表面的平静下涌动着灼人的暗流,各方积累的矛盾与猜忌,正随着温度的升高而加速发酵,仿佛堆满干柴的熔炉,只待一粒火星。

晋国新绛,宫城大殿内的气氛比殿外更为闷热难当。

关于如何应对楚国叶邑陈兵与越国江东挑衅的争论,已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以郤克为首的强硬派,声音愈发高昂。

“君上!”郤克出列,声若洪钟,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一旁沉默的赵朔,“楚人欺我太甚!叶邑陈兵,视我晋国无人乎?越人蛮夷,反复无常,竟敢再犯楚境,实则藐视我中原盟主之威!若我再隐忍不发,天下诸侯将如何看我晋国?宋、卫之辈,恐怕转眼就要倒向郢都!”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凌厉:“臣请兵车三百乘,精锐五万,即刻东出,汇合郑地驻军,先迫楚军退兵,再扬威于宋卫之间,震慑宵小!同时,命西河‘武卒’一部东调,增强威慑!如此,方可彰显我大晋之霸!”

“郤卿之言,臣以为不妥。”赵朔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楚国叶邑陈兵,意在牵制,而非真欲决战。其主力仍在江东与越国纠缠。我若大军东出,正中楚王下怀,不仅将消耗国力于无谓对峙,更会令西河、郑地防务空虚,给秦、楚可乘之机。至于‘武卒’,乃西河屏障,专为克制秦军而设,岂能轻易东调?”

“赵孟此言差矣!”一位郤克党羽立刻反驳,“郑地已下,西河新胜,我军士气正盛,正当乘势而立威!岂能因噎废食,坐视楚人嚣张?莫非……赵孟是舍不得动用郑地之兵,还是不愿‘武卒’离了西河?”话语中的暗示,几乎已不加掩饰。

晋景公高踞君座,眉头紧锁。郤克的激进与赵朔的持重,各有道理,但他耳中听到的,更多是郤克话语中对赵朔权柄的攻讦。流言的影响在此时显现,他看着赵朔沉稳的姿态,心中那份猜忌的毒苗又开始滋长。赵朔越是强调郑地和“武卒”的重要性,在他听来,越像是拥兵自重的托词。

“够了。”晋景公终于出声,打断了即将升级的争吵,“楚人挑衅,不可不应。然赵卿所虑,亦有道理。”他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看似折中,实则偏向郤克的决定:“命上军佐荀首,率兵车百五十乘,步卒两万,增援北线,与叶邑楚军对峙,以示我晋国决心。同时,传令郑地,加强戒备,但没有寡人虎符,一兵一卒不得擅动。西河‘武卒’,暂不调动。”

这个决定,既满足了郤克部分出兵的要求,又保留了赵朔的基本盘,但将增援的指挥权交给了相对中立的荀首,而非郤克或赵朔任何一方。然而,此举并未平息争端,反而让朝中两派的界限更加分明。赵朔感受到了君心进一步的偏移,而郤克则因未能获得主导权而更加不满。朝堂之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未缓解,只是暂时被压制下去。

楚国江东,战况远比晋国朝堂上的争论更为残酷。

大司马子反的反击迅猛而酷烈。楚军以昭关为依托,不再固守,而是主动出击,分成数股精锐,如同猎豹般扑向越军在边境线上建立的各个据点。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昼伏夜出,迂回包抄,不断蚕食越国的控制区。

一场激烈的攻防战在一处名为“断脊谷”的险要之地展开。越军凭借地利死守谷口,楚军攻势受挫,伤亡不小。子反亲临前线,观察良久,下令改变战术。

他派出敢死之士,沿悬崖峭壁攀援而上,绕到越军阵地后方,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浸满油脂的枯枝败叶。时值盛夏,天干物燥,山火瞬间蔓延,浓烟滚滚,直扑越军阵地。越军顿时大乱。

子反趁势挥军猛攻。楚军将士顶着浓烟烈焰,悍不畏死地冲入谷中,与惊慌失措的越军展开白刃战。血光与火光交织,厮杀声与惨叫声混杂,断脊谷顷刻间化作修罗场。

最终,越军主将战死,士卒或被杀,或跳崖逃生,数千越军精锐葬身火海山谷。楚军虽然获胜,亦付出了相当代价,但此战彻底打掉了越军在边境的嚣张气焰,将楚国的实际控制线向前推进了数十里。

消息传回会稽,勾践暴怒如狂,却又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意识到,楚军不仅早有准备,而且战力、士气均未因“主力北调”的传言而有丝毫减弱。子反用一场血腥的胜利,宣告了楚国对江东志在必得的决心。

“传令下去!”勾践嘶哑着声音,对殿内噤若寒蝉的臣子们吼道,“征发国中所有十五岁以上男子,加紧操练!打造更多兵器箭矢!另,派使者去海岛,告诉范蠡,他若还念旧情,便速送一批海外精铁与财货来!寡人要与楚蛮,血战到底!”

仇恨的火焰在勾践心中燃烧得更加炽烈,他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地扩充军备,准备着下一轮更为残酷的搏杀。楚越之间的仇恨,在这夏日的血火中,被淬炼得更加深刻,再无转圜可能。

“安居”岛上,海风带来了难得的清凉,也带来了四方最新的消息。

范蠡仔细阅读着关于晋国朝争、楚国江东大胜以及勾践疯狂扩军的密报,脸上无喜无悲。

“先生,越王求援,我等该如何回应?”弟子询问道。

范蠡轻轻放下帛书,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碧蓝的海面:“勾践已入彀中,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他会将越国最后的元气都投入到与楚国的消耗中。这是楚国希望看到的,也是……我们乐于见到的。”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回复越国使者:海外精铁开采不易,运输艰难,只能提供少量,以示支持。至于财货,可允诺一批,但需以越国东海盐场未来三年的产出为抵押。”

弟子有些不解:“先生,此举岂非趁火打劫?而且助越,亦是分散楚国之力啊。”

范蠡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非是趁火打劫,而是让勾践保持‘活着’的状态,让他有能力继续与楚国纠缠。若此时越国迅速崩溃,楚国便可全力北顾,于大局不利。我们要的,是持续的消耗,是僵持。至于抵押盐场……一则,我岛确实需要稳定的盐利;二则,这也是给勾践的一道枷锁,让他知道,援助并非无偿,他需要付出代价。唯有如此,他才会更珍惜这些资源,更‘有效’地使用在与楚国的战争上。”

他顿了顿,继续吩咐:“另外,让我们在晋国的人,适时、适量地再添一把柴。将郤克在朝堂上攻讦赵朔、以及晋侯偏向郤克的消息,润色之后,悄悄放给赵朔的核心门客知道。但要做得自然,仿佛是他们自己探听来的。”

“先生是要加剧晋国内斗?”

“不,是让炉火更旺。”范蠡平静地说,“薪柴已然盈炉,我们所做的,不过是确保每一根柴都能充分燃烧,释放出最大的热量。唯有如此,当炉火将熄未熄之时,我们投入的新柴,才能瞬间改变火焰的方向。”

岛外的世界杀声震天,岛内的范蠡却如观棋不语的真君子,只是冷静地调整着棋盘的温度,等待着最终落子的那一刻。夏日的风暴正在积聚,而他,已然嗅到了那风暴中心,权力与野心燃烧殆尽的焦糊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