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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奎爷,悬着的心这才“噗通”一声落回肚子里。

后背的冷汗已经快把洗得发白的褂子浸透了。

他原以为今天要结下死仇,搞不好还要进去蹲几天。

哪想到峰回路转,两边竟成了“忘年交”?

这陈冬河的手腕,真是让他这老江湖都开了眼。

后生可畏啊!

没等周厂长喝口茶定定神,院门突然被拍得山响,木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个洪亮得震耳朵,带着火烧火燎般急切的粗嗓门穿透了进来,打破了刚刚达成的和谐:

“老奎!开门呐老奎!兄弟有急事找你!火烧眉毛了!”

奎爷一听这声儿,眉头就皱成了疙瘩,像两条拧紧的麻绳,无奈地嘟囔:

“牛大壮这憨货!鼻子咋这么灵?!特娘的属狗的吗?”

他起身,趿拉着布鞋,慢吞吞地去开门。

故意磨蹭着想压压来人的火气。

门栓一落,“哐当”一声,一个铁塔似的黑脸汉子就硬生生挤了进来。

像半截移动的黑铁塔杵在当院,瞬间把小院的光线都遮暗了几分。

满脸络腮胡钢针似的支棱着,豹头环眼,敞着怀的旧蓝布工装露出古铜色的腱子肉。

胳膊真比奎爷的大腿还粗一圈,沾满了窑厂特有的黄泥和煤灰,活脱脱一个猛张飞再世。

正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瓦盆王”牛大壮。

凭着一身力气和一股子莽劲儿,硬是把个小瓦盆窑折腾得远近闻名。

“老奎哥!救命啊!”

牛大壮一进来,带着一股子汗味和窑火的焦糊味,蒲扇大的巴掌就带着风拍向奎爷的肩膀。

那架势能把人拍个趔趄。

奎爷“哎哟”一声,泥鳅似的往后一滑溜,没好气地骂:

“滚远点!我这把老骨头经得起你几下捶?上回拍我那下,肩膀疼了三天!你个莽牛!”

话虽这么说,眼里却没多少恼意。

他知道这人虽莽,却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

牛大壮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得发黄的牙。

也不尴尬,变戏法似的从脏兮兮的裤兜里掏出一盒皱巴巴快散架的“大前门”,硬塞给奎爷一支。

自己也麻利地在裤腿上蹭着火柴点上,深吸一口,劣质烟草的辛辣味弥漫开来。

那烟雾都仿佛带着股子焦躁味儿。

这才开口:“老奎哥,真不是兄弟我烦人,火烧眉毛了!我那瓦盆窑,快熄火了!”

他苦着脸,那粗豪的脸上挤出愁容,看着有点滑稽又让人心酸。

“你是不知道,现在来拉瓦盆,砖头的车,天天在窑口排长队!拖拉机,驴车,堵得水泄不通!可我这窑……特娘的没煤烧了!”

“去煤厂求爷爷告奶奶,嘴皮子磨破,烟递了不知多少包,人家就给那么一星半点,塞牙缝都不够!”

“咱是个体户,没计划,人家鼻孔都朝天看咱!鼻孔里喷出的气都是冷的!”

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地面仿佛都颤了颤,扬起一小片尘土:

“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小神仙,姓陈?收了好几百吨煤票?我的亲娘哎!这脑子是咋长的?!”

“我牛大壮就知道抡铁锨和泥巴!我要有这脑子,还用得着愁掉头发?”

他下意识抓了抓自己板寸似的,硬得像钢刷的头发,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往堂屋里扫,一眼就锁定了屋里的陈冬河和周厂长。

那眼神“唰”地就亮了,像是饿狼看见了肥羊,急吼吼的喊道:

“老奎哥,快!快给我引见引见!真佛就在眼前哪!”

牛大壮急不可耐,胳膊肘又习惯性地想去捅奎爷。

奎爷气得抬脚就踹他小腿:“引见个屁!瞧见你就烦!上回说买一百斤肉给工友改善,结果硬从我库房里拖走两头大野猪!上上回……”

牛大壮这会儿可没工夫听奎爷数落,灵活地一扭腰躲开,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像朵盛开的黑牡丹,三步并作两步就蹿进了堂屋。

那身板带起的风都刮得桌上的煤油灯苗疯狂摇曳,差点熄灭。

“奎爷,这位是?”

陈冬河适时开口,明知故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笑容,那样子仿佛刚被外面的动静惊扰。

奎爷赶紧介绍,语气带着点无奈:“冬河,周厂长,这是牛大壮,在镇子西头开瓦盆窑的,出了名的牛脾气,也是个实在人。”

“大壮,这位就是你要找的陈冬河,这位是煤厂的周厂长。”

牛大壮那双牛眼在陈冬河年轻的脸和周厂长威严的面孔上来回扫了两圈。

最后热切地,死死地落在陈冬河身上。

他一步上前,一把握住陈冬河的手用力摇晃:“哎呀呀!陈兄弟!可算见着真佛了!年轻!太年轻了!英雄出少年啊!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他嗓门洪亮,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这手劲也太大了!

陈冬河不动声色地抽回有些发麻的手,脸上笑容不变,带着点初出茅庐的谦逊:

“牛大哥,久仰大名。你来找我,是为了煤票的事吧?”

他开门见山,省去了客套。

“对对对!”

牛大壮点头如捣蒜,唾沫星子都差点飞出来,焦灼之情溢于言表。

“陈兄弟,你手里那票,匀点给老哥救救急?价钱好说!绝对让你满意!”

“我那窑,真等米下锅呢!再没煤填进去,一窑的坯子都得废了!几十号工人等着吃饭哪!”

他双手摊开,满是老茧的手掌上沾着洗不掉的泥灰。

陈冬河露出一个极其惋惜的表情,像是痛失珍宝,无奈地摊了摊手:

“牛大哥,实在对不住,晚了一步。我手里那点票……”

他朝旁边稳坐钓鱼台,端着茶杯的周厂长那边示意了一下。

“刚刚已经全数转让给周厂长了。二十五收的,二十八出的,赚点跑腿的辛苦钱罢了。”

他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中间人,摘得干干净净。

“啥?!都……都卖了?!”

牛大壮脸上的热切瞬间冻结,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来,口里失声叫了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肉痛和懊悔,如同错失了天大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