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赵天佑换来的那点珍贵黑面和萝卜干,队伍在土地庙里勉强休整了一天。铁心设法用庙里找到的破瓦罐和好不容易引燃的篝火(用了最后一点藏在墨言身上的火绒),将黑面混着野菜煮成了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萝卜干则切成细末撒进去,算是给每个人补充了一点体力。
第二天一早,他们不得不再次上路。远处的烟柱像无形的鞭子,催促他们离开。赵天佑换粮的村子也不能再去,以免惹人怀疑。
他们继续向南,但刻意远离了主干道和大的难民流,选择更偏僻难行的小路。虽然安全些,但也意味着更难获得补给。
一路上,景象越发凄惨。越往南,似乎并未带来安宁,反而汇聚了更多从不同方向逃来的难民。田地荒芜,村庄十室九空,偶尔遇到几个还有人的村子,也个个门户紧闭,村民眼神警惕而麻木,对外来者充满敌意。
白芷的眉头越皱越紧。她不仅担忧食物,更敏锐地注意到了另一种比饥饿更可怕的阴影,正在悄然蔓延。
起初是偶尔听到的咳嗽声。在逃难队伍中,有人咳嗽并不稀奇,受了风寒、吸入尘土都会咳嗽。
但很快,白芷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她看到有个母亲抱着孩子,孩子脸颊异常红润,不是健康的红,而是一种病态的潮红,精神萎靡,咳嗽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嘶哑。母亲撩起孩子衣服擦拭时,白芷瞥见孩子胸口似乎有零星的红点。
她的心猛地一沉。这症状……太熟悉了!
又走了一段,她看到一个躺在路边奄奄一息的老人,不仅咳嗽得厉害,嘴角还带着血丝,裸露的胳膊上能看到明显的、一片片的暗红色斑疹。
还有一次,他们绕过一个小型的难民聚集点,听到里面传来不止一个人的剧烈咳嗽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这些症状……发热、咳嗽、咳血、皮疹……与她之前在京城接触到的、那些疑似因“墨羽花”中毒而产生的怪病,极其相似!但似乎又有些不同,传播的速度和范围,远比她在京城看到的要快、要广!
难道……“墨羽花”的毒素,或者由它引发的某种疫病,已经随着逃难的人潮,扩散出来了?
这个想法让白芷如坠冰窖。在京城时,疫情还被控制在特定区域,有城墙阻隔,虽然诡异,但范围有限。而现在,在这片毫无秩序、人员混杂、卫生条件极其恶劣的逃难路上,一旦某种恶性疫病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它将像野火一样,席卷所有精疲力尽、抵抗力低下的难民!
她立刻更加仔细地观察沿途遇到的难民。越是观察,她的心越是冰凉。具有类似症状的人,比她最初发现的要多得多!只是人们大多沉浸在自身的疲惫和绝望中,或者将咳嗽发热简单归咎于风寒劳累,尚未意识到一场更大的灾难正在酝酿。
必须做点什么!
在一次短暂的休息时,白芷将自己的发现和担忧严肃地告诉了其他人。
“……症状很像,但传播得太快了。我怀疑可能不完全是‘墨羽花’的直接毒性,而是它引发或者混合了某种极易传染的疫病。”白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条件太差,一旦大规模爆发,我们谁都逃不掉!”
众人听完,脸色都变了。他们亲身经历过京城怪病的恐怖,也知道白芷不会危言耸听。
“那……那怎么办?”赵天佑惊恐地问,“我们会不会已经被传染了?”
“现在还不确定。”白芷摇头,“但我们必须立刻采取预防措施!”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带着医者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第一,从现在起,绝对不能再靠近任何大规模的难民聚集地!必须绕开!保持距离!哪怕多走弯路,也要避开人群!”
“第二,”她的目光尤其严肃地看向负责取水的陆轻尘和赵天佑,“所有喝的水,无论是河水、溪水还是井水,绝不能直接喝!必须烧开!煮滚!哪怕多花时间,浪费柴火,也必须做到!找不到锅就用瓦罐,没有柴火就拆破木头!这是死命令!”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还有,尽量不要再和陌生难民有直接接触,尤其是那些有咳嗽、发热症状的人。吃东西前,碰到可疑的东西后,尽量想办法洗手,如果没有水,就用沙子搓手!”
她的要求在这个缺衣少食、疲于奔命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奢侈”和困难。烧水需要时间、容器和燃料,避开人群意味着更长的路线和更多的危险。
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都见识过疾病的可怕,尤其是在这种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一场瘟疫比溃兵和饥饿更能彻底摧毁他们。
铁心第一个表态:“听白大夫的。以后取水回来,先烧开。找落脚点,优先找能避开人群、有条件生火的地方。”
陆轻尘也郑重地点点头:“我取水时会格外小心,尽量找上游或者偏僻的水源。”
赵天佑看着白芷严肃的脸,也用力点头:“我……我记住了。”
从这一刻起,生存的难度又增加了一层。他们不仅要躲避兵灾、寻找食物,还要与无形无影、却可能无处不在的病魔争夺生机。
白芷看着大家凝重的表情,心中却丝毫无法轻松。她知道,这些措施只是最基本的防护,在这滚滚的难民潮和恶劣的环境中,能起到多大作用,她心里根本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