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们手持火把和武器，眼神狂热而凶狠，步步紧逼。跳动的火焰将一张张被信仰和绝望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冰冷的武器反射着寒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头人站在岩石上，目光冰冷而决绝，如同下达最终审判的神只。
退路已绝。要么交出白芷，要么全部成为“额外的贡品”。
陆轻尘挡在白芷身前，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计可施。赵天佑脸色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墨言的弩箭死死锁定着头人，但面对周围密密麻麻的包围，他知道这一箭即便射出，也改变不了结局。铁心宽厚的背影依旧挡在最前面，沉默如山，但紧绷的肌肉和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的手，显示着他内心的剧烈挣扎和即将爆发的反抗。
白芷被护在中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能感觉到狗娃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周围，扫过那些充满敌意和狂热的脸，扫过中央那堆准备用来焚烧“祭品”的柴堆，最后，落向了柴堆后方——那个被山民们视为神圣、刻满了诡异图案的粗糙石台。
石台上，摆放着几件所谓的“神物”。几根颜色暗淡、形状古怪的兽角，一些用羽毛和骨头编织的饰物，还有……几块颜色明显不对的、泛着一种不祥的暗沉色泽的……骨头？
那不是兽骨！
白芷的瞳孔猛地一缩！医者的本能和这些天对瘟疫的深刻认知，让她瞬间捕捉到了那异常之处！
那几块骨头明显是人骨！而且，那骨头的颜色……不是正常的灰白或黄白，而是一种诡异的、不均匀的暗灰色，甚至带着些许焦黑和霉斑样的斑点！这种颜色……她太熟悉了！在那些死于严重瘟疫、尸体未能及时处理的死者骸骨上，她见过类似的腐败色泽！那是毒素和疫病深入骨髓、在特定环境下腐败形成的特征！
一个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山民头人口中的“山神之怒”——庄稼枯萎、猎物逃离、瘟疫蔓延……
他们崇拜的、用来祈求平息神怒的“神物”……
那些被精心摆放、此刻正接受着狂热膜拜的“圣骨”……
“等等！”白芷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几乎破音的呼喊！这声音在狂热的吟唱和步步紧逼的脚步声中，显得异常突兀和清晰！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逼近的山民们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向她。头人也皱紧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和警惕。
铁心等人也愕然看向白芷，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出声。
白芷推开身前的陆轻尘，向前迈了一小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恐惧和惊人发现的、近乎燃烧的光芒。她死死盯着石台上那几块暗色的骨头，手指颤抖地指向它们！
“那……那些东西！”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发颤，但却努力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你们供奉的那些骨头！根本不是什么神物！那是……那是因瘟疫而死的人留下的骸骨！上面带着……带着疫病的毒！”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所有山民都愣住了，脸上的狂热表情瞬间凝固，转化为惊愕和茫然。他们顺着白芷手指的方向，看向石台上那几块他们世代供奉、视为能与山神沟通的圣物。
头人的脸色猛地一变，厉声喝道：“胡说八道！妖言惑众！那是山神赐下的圣物！是祖先留下的指引！”
“不是！”白芷毫不退缩，声音反而更加坚定，医者的专业和一路所见所闻赋予了她此刻反驳的勇气，“你们仔细看！那骨头的颜色！暗沉发黑，还有霉斑！那是疫病深入骨髓、尸体腐败后才有的迹象！健康的骨头根本不是那个颜色！”
她环视着那些面露疑惑的山民，语速加快：“你们说的山神之怒！庄稼枯萎，猎物逃离，族人生病死亡……那不是山神发怒！那是瘟疫！是时疫！是一种会传染的恶疾！”
她再次指向那几块“圣骨”，声音带着一丝悲愤：“而你们！你们把因瘟疫而死的人骨头，当作神物供奉起来！天天祭拜，接触它！这根本不是祈求平安！这是在传播病源！是在把瘟疫带给更多的人！你们越拜，病就越不会好！死的人就会越多！”
她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剖开了笼罩在神秘信仰下的残酷真相！
山民们彻底哗然！
“什么？瘟疫？”
“那骨头……是病死的？”
“不可能！那是圣物！”
“可是……阿爸就是摸了圣骨后没多久就病死的……”
“好像是啊……上次祭祀后，寨子里确实又病倒了好几个……”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响起，充满了震惊、怀疑和恐惧。许多人脸上的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不安。他们看看石台上的骨头，又看看彼此，再看看那些最近因病去世的族人的空位，一种可怕的怀疑开始蔓延。
头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青一阵白一阵。他显然无法接受自己坚信不疑的信仰被如此颠覆和亵渎。他猛地拔出腰刀，指向白芷，怒吼道：“住口！你这外来的妖女！竟敢亵渎山神！玷污圣物！给我拿下她！立刻献祭！”
但这一次，他的命令没有立刻得到执行。不少山民犹豫了，脚步迟疑，面面相觑。白芷的话，结合他们亲眼所见的现实，像一颗种子，钻入了他们被恐惧和信仰蒙蔽的心智。
那个被白芷救过的少年，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石台上的骨头，又看看自己刚刚从蛇毒中救回的腿，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恐惧和动摇。
“头人！”一个年纪稍长的山民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她……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最近生病的人，确实……确实都参加过上次祭祀，碰过圣骨……”
“闭嘴！”头人暴怒，额角青筋暴起，“你们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鬼话，也不信山神的指引吗？！拿下她！”
然而，怀疑一旦产生，便难以轻易抹去。包围圈虽然还在，但那股一往无前的狂热杀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更加令人不安的猜疑和恐惧。
铁心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松动和混乱！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猛地踏前一步，挡在白芷身前，目光如电，扫过犹豫的山民，最后定格在暴怒的头人脸上，声音沉如洪钟：“她说的是真是假，你们心里清楚！瘟疫不是靠杀人献祭就能解决的！你们是在自取灭亡！”
他话音未落，墨言手中的弩箭猛地抬起，不是射向头人，而是“咻”地一声，精准地射中了石台边缘的一根挂着羽毛的木桩！箭矢巨大的力道将木桩直接射断！上面绑着的羽毛和一小块作为装饰的、同样发黑的碎骨应声飞落！
这个举动，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所有山民的脸上！也彻底点燃了头人的怒火！
“杀了他们！”头人彻底失去了理智，狂吼着挥刀扑上！
但与此同时，山民人群中，也爆发出了更加激烈的争论和骚乱！信任崩塌带来的混乱，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