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衙署的后宅药房比隔离营的草棚宽敞百倍，青砖铺地，紫檀药柜高耸及顶，铜秤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白芷捻起一撮黄连在指尖搓揉，药香纯净，没有半点霉味。
“白姑娘，盐运使大人的药煎好了？”陈师爷的声音从门外飘来，依旧温和得体。
“还剩一刻火候。”白芷扇着药炉，目光扫过药柜最上层那几个黑漆抽屉——全都贴着朱红封条，写着“御药房特供”。
陈师爷踱步进来，袍角带起一阵微风：“大人服药后见好，太守甚是欣慰。姑娘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吩咐库房支取。”他指了指东墙一道铁门，“那儿是官库，寻常人进不得，但姑娘有特批。”
白芷垂下眼睑：“谢师爷。只是有些药材…怕是官库也紧缺。”
“哦？”陈师爷挑眉，“姑娘指的是？”
“紫髓藓。”白芷轻轻吐出三个字，“昨日试药，发现大人脉象中的瘟毒对此物反应最敏。若能佐以三钱…”
陈师爷的笑容淡了些：“紫髓藓确实稀有。我且去库房问问，姑娘先煎药。”他转身离去，脚步比平日急了些。
白芷盯着药炉里跳跃的火苗。狗娃缩在灶膛边添柴，小声道：“姐姐，那个师爷好像不高兴…”
“他知道紫髓藓的用处。”白芷搅动药勺，“太医院古籍里提过，这药能解矿毒。”
午后，陈师爷果然带来钥匙：“库房恰有些存货，姑娘随我来。”
官库的铁门沉重冰冷。推开时，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矿物和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狗娃连打两个喷嚏，被陈师爷淡淡瞥了一眼。
库内极大，整齐排列着百来个药柜。每个抽屉都贴着标签，字迹工整：川连、黄芩、金银花…数量多得惊人。
陈师爷引她走到最里间，打开一个铁皮柜。柜内整齐码放着黑陶罐，封口糊着红泥。标签上正是“紫髓藓”三字，墨迹犹新。
白芷心跳加速。她粗略估算，这些存量足够治好半个蓉州的病人！
“姑娘取用须登记。”陈师爷递来册子，“每日用量、用途、经手人皆要注明，太守大人要过目的。”
白芷翻开册子。记录显示，最近三个月，紫髓藓每日出库至少五斤！但盐运使和其他官员的病案里，从未提过使用此药！
“师爷，”她状若无意地问，“这般用量，可是城中还有别处需此药？”
陈师爷面色不变：“御药房常备些，以防万一。”
白芷不再多问，只取了少许登记。陈师爷锁柜时，她瞥见隔壁柜门隙缝——里头堆着某种深褐色矿石，散发着熟悉的酸味。
离开时，白芷故意将药囊落在库房墙角。次日清晨，她借口寻药独自再来。当值的是个瘦小库管，正打着哈欠开锁。
“昨日落了个药囊。”白芷递过陈师爷的条子。
库管懒洋洋地放她进去。白芷快步走向里间，目光扫过那些铁柜。除了紫髓藓，竟还有七八个柜子贴着“矿务司特供”封条！
她假装寻找药囊，悄悄靠近其中一个半开的柜子。里面满是灰白色粉末，气味刺鼻——正是西院工棚里熬炼“血金丹”的原料！
“姑娘找什么？”库管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白芷直起身，晃了晃药囊：“找到了。劳烦大哥。”她指向那些矿粉柜，“这些也是药材？”
库管顿时警惕：“那是官矿的料，不动药！”
“瞧着稀奇。”白芷微笑，“听说有些矿物也能入药？”
库管撇嘴：“咱不懂这些！都是三爷安排从矿场那边…”他猛地住口，慌慌张张地锁柜，“姑娘快出去吧，这儿不让久呆！”
白芷的心猛地一沉。三爷？矿场？
她佯装镇定地走出库房，阳光刺得眼疼。狗娃蹲在廊下等她，小脸被晒得通红。
“姐姐，找着了吗？”
白芷攥紧药囊，指尖冰凉。库管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在耳边回荡——
三爷安排从矿场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