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陆轻尘裹紧身上那件半旧的棉袍,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离开蓉州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一路向北,逢人便打听,逢镇便停留,像只没头苍蝇,在茫茫人海里寻找那一丝渺茫的踪迹。
线索时断时续。有人说见过车队,但说不清去向;有人含糊其辞,眼神闪躲。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疲惫和焦虑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钱袋渐渐瘪了下去,干粮也快吃完了,但他不敢停下太久,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可能。
这天傍晚,他到了一个叫“风陵渡”的地方。这里是个三岔路口,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在此歇脚。驿站不大,土墙围着一个院子,马厩里拴着几匹牲口,正屋透出昏黄的灯光和嘈杂的人声。
陆轻尘把马拴好,走进喧闹的驿站大堂。空气里混杂着汗味、烟草味和羊肉汤的膻气。几桌客人正在划拳喝酒,声音响亮。他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要了一碗热汤面,两个粗面饼子。他一边机械地吃着,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谈话声。
“……这鬼天气,西北那边怕是更冷……”
“听说西凉军又在边境增兵了,不太平啊……”
“管他呢,咱们跑完这趟货就回家猫冬……”
大多是些闲谈,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陆轻尘心里一阵失望,埋头啃着干硬的饼子。
这时,旁边一桌几个穿着羊皮袄、风尘仆仆的汉子吸引了她的注意。他们像是常年在外的镖师,说话嗓门大,带着江湖气。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头发花白,脸上有刀疤,正端着酒碗感慨:“年头不太平啊,上半年老子押镖去西北,差点把命丢在半道上。”
陆轻尘心里一动,端着碗凑了过去,脸上挤出一点讨好的笑:“几位大哥,打扰一下,跟您打听个事儿。”
几个镖师停下话头,打量着他。陆轻尘赶紧说:“我……我找我妹妹,半年前跟人走散了。听说可能有车队往西北去了,您几位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消息?”他描述着苏嫣然的样貌,特别是额间那点鲜红的朱砂痣。
几个年轻镖师都摇头,说没留意。那个老镖师却眯起了眼睛,手指敲着酒碗边缘,似乎在回忆什么。他上下看了看陆轻尘,语气带着点审视:“小姑娘?额间有朱砂痣?长得……挺俊?”
“对!对!”陆轻尘心跳加速,连声应道,眼里燃起希望。
老镖师咂摸了一口酒,压低了声音:“半年前……好像是初夏那会儿,老子在潼关附近,是见过一支队伍。不像是寻常商队,护卫挺多,车帘捂得严严实实。中途歇脚的时候,风吹开车帘一角,我瞥见里面坐着个姑娘,侧脸……是挺标致,额头上好像……是有点红印子。”
陆轻尘呼吸一窒,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往……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镖师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耳语:“往西北去了。当时我还纳闷,什么人家把女眷往那边送……后来听道上的人隐约提起,”他顿了顿,凑近陆轻尘,酒气喷在他脸上,“听说……是送去了西凉军大营……”
西凉军大营?!
陆轻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桌上,面汤洒了一身。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问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老镖师看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多说,转身和同伴喝酒去了。
驿站里依旧喧闹,划拳声、谈笑声不绝于耳。但陆轻尘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僵在角落的阴影里,耳边反复回响着那五个字——
西凉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