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州城门外,震天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汹涌。残存的联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地平线上。守军们相互搀扶着,脸上混杂着血污、汗水和劫后余生的狂喜,许多人激动地相拥而泣。城墙上,百姓们也涌了出来,挥舞着手中能拿到的一切东西,哭声、笑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
然而,在这片沸腾的胜利喧嚣中,有一群人却异常沉默,心情沉重。赵天佑和几名亲兵小心翼翼地用临时找来的门板,抬着那个昏迷不醒的血色身影,艰难地穿过欢呼的人群,朝着城内临时医塾的方向快步奔去。所经之处,欢呼声渐渐低落下来,人们自动让开一条通路,看着门板上那个为他们换来胜利的老人,脸上充满了敬畏和担忧。
“让开!快让开!白大夫!白大夫在哪?!”赵天佑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一边开路一边焦急地呼喊。
白芷正在医塾里忙碌地救治其他伤员,听到喊声,她心头猛地一紧,立刻放下手中的纱布,快步迎了出来。当她看到门板上那个几乎被鲜血浸透、面色如纸、气息微弱的铁心时,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比伤员还要苍白。
“快!抬到里面干净的床铺上!轻一点!”白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指挥着众人将铁心轻轻放下。
顾不上满身的血污和疲惫,白芷立刻俯身开始检查。她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铁心身上被血黏在伤口上的破烂衣衫。每剪开一处,她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左肩胛下的箭伤最深,箭头还嵌在骨缝里,周围一片血肉模糊。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她轻轻翻开铁心的身体,检查他的后背和旧伤处——那里更是触目惊心。当年墨言逝去时留下的、本已勉强愈合的陈年旧创,在这次搏命般的剧烈活动和重击下,几乎全面崩裂开来,伤口狰狞外翻,渗出的不仅是鲜血,还有淡淡的组织液。他的肋骨部位有大片的青紫淤痕,甚至能摸到不正常的骨擦感,很可能有骨折。他的手臂、腿部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剑划伤和挫伤。
但更让白芷手脚冰凉的是铁心身体的内部状况。她搭上他的脉搏,指下的跳动微弱、急促且杂乱无章,是体力、心力严重透支到极限,脏腑功能濒临衰竭的危象。他的呼吸浅快,嘴唇发绀,这是严重失血和休克的征兆。一个年迈的老人,拖着残疾之躯,历经囚禁、毒伤、日夜操劳,最后还深入虎穴,经历那样一场惨烈的搏杀……他的身体,就像一根燃烧到了尽头的蜡烛,油尽灯枯。
白芷用清水和药酒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她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她尝试给铁心喂服参片吊气,但他牙关紧闭,药汁根本喂不进去。她试图用银针刺激穴位,激发他最后的生机,但那具身体仿佛已经失去了反应。
赵天佑一直紧张地守在旁边,看着白芷越来越凝重的脸色,他的心也一点点沉入谷底。他忍不住颤声问道:“白大夫……铁大师他……他怎么样?一定能救过来的,对不对?”
白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直起身。她转过身,看向赵天佑,眼圈瞬间红了,蓄积已久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药渍。她张了张嘴,喉咙哽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力感:
“赵公子……这次……这次我真的……没有把握了……”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赵天佑心中最后的希望。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床上那个悄无声息、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兄弟,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巨大的悲痛和茫然。满城的欢呼声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而这间小小的医塾里,只有死亡的阴影在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