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伸手接过,入手微凉。
他将神识探入其中,一幅宏大辽阔的天地画卷,瞬间在他识海中展开!
天兰大陆,分北中南三大域。
每一域的疆土,都比整个千星海域更为广袤。
其中宗门林立,王朝更迭,万族并存,其复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而他们此刻所在的衍阵宗遗址,不过是中域的西部边缘,一处毫不起眼的角落。
玉简之内,对各大势力的划分,强弱的标注,乃至一些着名险地、坊市的位置,都做了详尽的记述。
这份情报的价值,无可估量。
“有劳了。”云天收回神识,由衷地说道。
“道友于我衍阵宗有再造之恩,区区一份地图,何足挂齿。”叶红鸾摇了摇头,她凝视着云天,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明的不舍与挽留。
她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是……若是不嫌弃我衍阵宗庙小,道友可在此多盘亘些时日,也好让妾身聊尽地主之谊。”
她知道这番话有些唐突。
似云天这等神龙般的人物,又岂会甘心久居于这片破败的废墟。
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既是出于真心挽留,也是为宗门计,若是能有这样一位强者坐镇,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客卿长老,衍阵宗的崛起之路也必将平坦无数倍。
云天闻言,目光看向北方那片更为广阔的天地,眼神平静而悠远。
“叶宗主美意,赵某心领了。”
他转回头,对着叶红鸾微微一笑。
“只是赵某闲云野鹤惯了,此番前来天兰大陆,亦是为求道途中那一份虚无缥缈的机缘。”
“此地,终非我久留之所。”
他的回答,在叶红鸾的意料之中。
她眼中的那一丝期盼缓缓黯淡下去,终化为一声轻叹,脸上重新恢复了清冷的常态。
“是妾身强求了。”
她对着云天,再次深深一揖。
“道友此去,山高路远,万望珍重。”
“叶宗主亦然。”云天坦然受了这一礼,回道,“重振宗门,道阻且长,也望宗主保重自身。”
言尽于此。
再多的话,便显得矫情了。
云天不再有半分迟疑,对着叶红鸾最后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周身灵光一闪,整个人已化作一道惊鸿,冲天而起,没有丝毫留恋地向着北方天际疾驰而去。
遁光迅捷如电,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了云层深处。
叶红鸾独自站在荒芜的废墟之上,抬头望着那道遁光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山风吹过,扬起她月白色的袍袖,让她那本就孤高的身影,显得愈发孑然。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收回目光,握紧了双拳。
“道友此恩,叶红鸾永世不忘……”
她低声自语,随即转身,望向身后那片虽依旧破败,却已然有了几分生气与秩序的山谷。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无比坚定。
前路虽远,吾亦往矣。
……
茫茫天际,魔云梭正以惊人的速度破开云层,向着北方疾驰。
梭身之上,云天盘膝而坐,周身灵力平稳,气息内敛到了极致。
他手中握着那枚温润的玉简,神识却早已从其中退出,脸上是一片沉思之色。
叶红鸾的身影,连同那片承载了太多悲欢的废墟,已然被他远远抛在了身后。
一段因果的了结,往往是另一段未知的开端。
这枚玉简中所描绘的天兰大陆,远比他预想的要复杂,也远比他想象的要……混乱。
在他的故乡苍兰大陆,虽有正魔之分,宗门倾轧,但头顶上始终悬着一柄名为“妖兽潮”的利剑。
那绵延数十万里的荒岭要塞,既是抵御妖兽的防线,也在无形中成了维系人类修仙界秩序的基石。
共同的敌人,催生了最起码的底线与规则。
可在这天兰大陆,情况截然不同。
玉简中记载,此地并无荒岭那般巨大的外部威胁。
没有了共同的敌人,修士们便将彼此视作了最大的敌人。
整片大陆,被粗略地划分为北、中、南三大域。
中域,由一个名为“道盟”的松散联盟所主导。
此联盟由实力最强的天道宗牵头成立,其存在的唯一目的,便是为了抵御北域“魔盟”的南侵。
而北域,则是由天魔宗为首的无数魔道宗门、世家组成的庞大集合体,他们信奉弱肉强食,行事酷烈,对中域和南域的修炼资源觊觎已久。
至于南域,则更为特殊,那里并存着两大势力。
一方是以无数禅宗寺院组成的“佛国”,另一方则是由诸多剑修世家联合而成的“剑湖”。
三大域之间,泾渭分明,却又犬牙交错,为了争夺灵脉、矿藏、秘境,乃至一处小小的灵药产地,大大小小的冲突几乎从未停歇。
所谓的联盟,更像是一面旗帜,旗帜之下,依旧是各自为政,勾心斗角。
云天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想起了衍阵宗那片绵延数十里的废墟。
一个曾诞生过元婴真君的二流宗门,在失去顶尖战力之后,短短千年不到,便被蚕食得只剩下山谷中那百十个苟延残喘的弟子。
在这片没有规则的土地上,这似乎才是常态。
没有了外患,内斗便成了永恒的主题。
云天眉头微皱,他原本的计划,是寻一个魔道宗门加入,借助宗门之力,安稳地将《天魔圣诀》修炼下去。
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天真了。
北域魔盟,听起来声势浩大,但玉简中的描述却揭示了其内部更为残酷的真相。
那里的纷争,远比中域和南域更加赤裸和血腥。
魔道修士本就性情乖张,自私自利,在没有外部制约的环境下,彼此间的厮杀吞并,恐怕比吃饭喝水还要寻常。
自己若是贸然加入其中一个宗门,别说安心修炼,恐怕单是应付宗门内部的明枪暗箭,就足以耗尽所有心力。
他来此界,是为求道,不是为了在泥潭里打滚。
思虑及此,云天暂时放弃了立刻寻找宗门加入的念头。
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地方落脚,亲眼看一看这北域的风气,再做打算。
他的神识再次探入玉简,迅速在宏大的地图上搜寻起来。
很快,一个地名跃入他的脑海。
黑风坊市。
根据玉简标注,这是距离他当前位置最近的一处中型坊市,位于中域与北域的交界地带,三教九流汇聚,龙蛇混杂,是周边万里之内最大的一处黑市,也是情报最为灵通的地方。
就是它了。
云天心念一动,脚下的魔云梭微微一颤,调整了方向,化作一道更快的乌光,朝着西北方向激射而去。
……
三日后。
天色昏黄,狂风猎猎卷着沙砾,吹打在光秃秃的黑色山岩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而暴戾的气息,灵气稀薄且混乱。
一道乌光从天边闪现,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山丘背后。
云天收起魔云梭,身形一晃,便与周围的岩石阴影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眼睛,望向远方。
地平线的尽头,两座巨大的黑色山脉如巨兽的獠牙般交错,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峡谷。
峡谷的入口处,一座巨大而粗犷的坊市轮廓,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便是黑风坊市。
没有高大的城墙,也没有精巧的楼阁,有的只是一片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简陋石屋与洞府,像一个巨大的、丑陋的蜂巢,趴伏在大地上。
坊市的入口,是一座用巨石垒砌的简陋门楼。
门楼下,站着两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魔修。
他们身上散发着筑基后期的气息,眼神凶悍,百无聊赖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之人。
云天没有急着靠近。
他静静地潜伏着,观察着。
就在这时,一名身形瘦小的炼气期修士,怀里抱着一个包裹,低着头,正要快步走入坊市。
突然,一道黑影自他身后骤然暴起!
噗嗤!
一柄漆黑的骨矛,没有丝毫征兆地从那瘦小修士的后心穿出,带起一蓬滚烫的鲜血。
瘦小修士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矛尖,眼中生机迅速消散。
他身后,一个同样是炼气期大圆满的壮汉,面无表情地抽出骨矛,任由那具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壮汉熟练地从尸体怀中摸出那个包裹,又将其腰间的储物袋扯下。
做完这一切,他看都未看那尸体一眼,径直走向坊市大门。
门口的两名筑基期守卫,对此仿佛视若无睹。
其中一个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那杀人夺宝的壮汉走到近前,从储物袋里随手摸出两块下品魔石,屈指一弹,扔给了其中一名守卫。
守卫精准地接住灵石,在手里掂了掂,脸上露出一抹理所当然的笑容,抬脚将门口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像踢开一块绊脚石般,踢到了路边的沟壑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波澜。
仿佛这已经发生过千百次。
壮汉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坊市,消失在昏暗的街道深处。
山丘之后,云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脸上的神情没有变化,但心中却已然明了。
叶红鸾给他的那份玉简,没有半句虚言。
此地,确实不讲任何规矩。
或者说,唯一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他缓缓直起身,调整了一下身上的气息,将修为定格在魔道炼气大圆满的样子,然后不紧不慢地朝着那座吞噬生命的坊市入口,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神态平静,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前来坊市讨生活的散修。
门口那两名百无聊赖的筑基期守卫,其中一个斜眼瞥见了他。
那守卫的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狞笑,显然是将他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肥羊。
“站住!”
守卫大喇喇地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云天的去路。
“新来的?不懂规矩?”他上下打量着云天,语气充满了不耐与傲慢,“入坊费,二十块下品魔石。”
这个价格,是刚才那个杀人壮汉所付的十倍。
云天停下脚步,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那守卫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正想开口喝骂,却忽然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对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杀气,也没有任何法力波动。
可就是那份平静,那份仿佛在看一只蝼蚁的淡漠,让他浑身的汗毛在一瞬间根根倒竖!
这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守卫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他拦着云天的那只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身旁另一名守卫察觉到了同伴的异常。
他顺着同伴的视线望向云天,起初还不以为意,但当他的神识扫过去时,同样的心悸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名守卫比他同伴要机灵得多,他立刻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只有炼气期的家伙,绝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
这种人物,在黑风坊市并不少见,而招惹这种人的下场,通常只有一个。
他脸色一变,连忙一把将自己那还在发懵的同伴拽了回来,同时对着云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位道友,我兄弟他不懂事,您别见怪。”
“入坊费是两块魔石,两块就行。”
云天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他手腕一翻,两块黑漆漆的下品魔石出现在掌心,随手朝着那机灵守卫的脚下丢去。
叮当。
魔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云天看都未再看他们一眼,径直从两人中间穿过,走进了那片昏暗的建筑群中。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那先前负责勒索的守卫才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他妈的……那……那是什么怪物……”他声音发颤,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闭嘴!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另一个守卫压低了声音怒喝,一边飞快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两块魔石,一边心有余悸地骂道,“你他妈的眼睛长在屁股上了?什么人都敢惹!今天算我们命大,下次再敢这么蠢,你就自个儿去乱葬岗报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