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名不虚传。参天古木枝叶纠缠,遮天蔽日,林间弥漫着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吸入口鼻(魂体模拟),带着一股腐朽的甜腥气。光线难以透入,即便是白昼,也如同黄昏般昏暗。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松软而湿滑,踩上去悄无声息,却仿佛随时会陷下去,露出不知名的东西。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但那寂静中,又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带着冰冷的恶意。
林曦(林寒)独自行走在这片被诅咒的森林中。辞别了月牙儿与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醉道人,他便踏入了这片隔绝兰若寺与外界的天然屏障。魂力虽未完全恢复,但感知依旧远超常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森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迷阵。树木的排列,雾气的流动,甚至地脉的走向,都暗合某种诡异的规律,不断扭曲着方向感,吞噬着声音与光线。寻常人踏入,恐怕走不出百步,便会彻底迷失,成为滋养这片土地的肥料。
此刻这片黑森林,便是聊斋界的“江湖”一角,自有其运行法则与险恶机锋。林曦不敢大意,将魂力感知扩散到极致,如同最灵敏的触角,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能量流动与生命迹象。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果然,前行不过数里,异状便现。左侧雾气中,隐约传来女子幽咽的哭泣声,如泣如诉,惹人怜惜。若心志不坚者,必被其吸引,步入陷阱。林曦魂体清明,不受其惑,凝神细察,便“看”到那哭声源头,乃是一株妖异的“泣血藤”,藤蔓如蛇,花瓣似唇,正散发着迷惑心智的香气。他指尖微弹,一缕凝练的魂力如针射出,正中花心。哭声戛然而止,那藤蔓迅速枯萎,化作黑水渗入地下。
又行一段,前方出现三条岔路,看似别无二致。但林曦感知到,中间那条路地气阴寒刺骨,隐有血腥味;右边那条看似平坦,却暗藏吞噬魂力的流沙陷阱;唯有左边那条,气息虽杂乱,却有一丝极淡的、属于“秩序”的残留痕迹——似是多年前官道留下的印记。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左路。
这森林中的危险,远不止天然的迷阵与妖植。一些被魔气或阴气侵蚀而异变的生物,更为可怕。他曾遭遇一群通体漆黑、眼冒红光的“蚀魂鸦”,鸦群过处,魂魄皆消;也曾被一株能幻化人心的“魔心柳”纠缠,幻象丛生,险些沉沦;最险的一次,是误入一片“鬼打墙”,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最后是靠着一丝对兰若寺方向那独特幽冥气息的微弱感应,以及怀中“奇点”对混乱空间的天然排斥力,才强行撕开一道缺口,脱身而出。
这些经历,虽险象环生,却也让他对聊斋界的力量体系与生态环境有了更直观的认识。此界阴阳失衡,法则扭曲,导致妖邪丛生,魔孽横行。归墟魔气的影响已深入骨髓。而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的,无论是妖是鬼是人,都绝非易与之辈。
如此昼行夜伏(虽然林中无日夜之分,全凭魂力消耗判断时辰),小心翼翼前行了三日。林曦的魂力在持续消耗与对抗中,反而变得更加凝练,对“奇点”那丝微弱的活性掌控也娴熟了一分。他就像一块璞玉,在这险恶的环境中被打磨。
这日,他正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的区域,忽然心生警兆!前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与呵斥声,夹杂着妖物的嘶吼与兵刃破空之声!能量波动剧烈,显然非寻常争斗。
林曦隐匿气息,悄然靠近。只见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正上演着一场混战!交战双方,一方是七八名身着统一黑色劲装、手持制式弯刀、动作矫健凌厉的汉子,他们结成一个简易战阵,彼此配合默契,刀光闪烁间,带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煞气。另一方,则是三四只形态狰狞的妖兽——一只口喷毒火的蜥蜴怪,两只行动如风的利爪山猫,还有一头体型庞大、皮糙肉厚的暴熊!这些妖兽眼珠赤红,显然已被魔气侵蚀,陷入狂乱。
那伙黑衣人虽然身手不凡,但妖兽凶猛,且不畏伤痛,已有一人倒在血泊中,其余人也大多带伤,形势岌岌可危。
“结‘黑煞刀网’!困住那头暴熊!”为首一名脸上带疤的汉子厉声喝道,声音沙哑却沉稳。
剩余黑衣人闻言,立刻变阵,刀光交织,化作一张黑色光网,罩向暴熊。暴熊怒吼,利爪撕扯光网,光网剧烈震荡,眼看就要破裂。
林曦目光微凝。这些黑衣人的路数,不似寻常江湖门派,倒更像是……某种有组织的武力团体?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黑森林深处?与兰若寺有关?还是与那“黑山老爷”有关?
他本不欲多事,但看那伙人虽处境不妙,却无一人退缩,眼神狠厉中带着一丝绝望的坚持,倒有几分血性。况且,他对这突然出现的、有组织的势力颇感兴趣。
心念电转间,那暴熊已即将撕破刀网。林曦不再犹豫,并指如剑,隔空一点!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镇魂安神意境的魂力,悄无声息地射入暴熊眉心!
暴熊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痛苦,狂暴的气息为之一滞!动作瞬间迟缓!
黑衣人头领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战斗经验丰富,岂会错过这良机?大喝一声:“就是现在!杀!”
刀网骤然收缩!数道刀光狠狠劈在暴熊要害!噗嗤!血光迸现!暴熊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轰然倒地!
首领得手,毫不恋战,立刻指挥手下转向另外几只妖兽。失去暴熊这主力,剩下的妖兽在黑衣人默契的配合下,很快被逐一斩杀。
战斗结束,空地上一片狼藉,血腥味刺鼻。黑衣人损失一人,其余个个带伤,气喘吁吁。他们警惕地打扫战场,收殓同伴尸体,动作迅速而专业。
那首领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在林曦藏身的方向,抱拳沉声道:“何方朋友出手相助?黑风寨麾下巡山队,在此谢过!请现身一见!”
黑风寨?林曦心中一动。竟是月牙儿口中的那个“黑山老爷”的麾下?他们在此巡山?所为何事?
既然被点破,林曦也不再隐藏,缓步从怪石后走出。他魂体凝实,气息内敛,在这昏暗林中,更显神秘。
黑衣人见走出来的是个看似文弱、气息却深不可测的“书生”,皆是一愣,更加警惕。那首领眼中闪过惊疑,再次拱手:“在下黑风寨巡山队第三队队正,疤面狼。多谢阁下援手之恩!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为何会在这黑森林中?” 他话语客气,但手已按在刀柄上,显然并未完全放心。
林曦神色平静,淡淡道:“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在下林曦,一介游魂,欲往兰若寺访友,途经此地。”
“兰若寺?”疤面狼脸色微变,与其他手下交换了一个眼神,语气更加凝重,“阁下要去兰若寺?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略有耳闻,凶险之地。”林曦道。
疤面狼沉吟片刻,道:“林先生,看您身手不凡,但兰若寺……实非善地。我家黑山老爷与那寺中的……有些过节。近日更是风声鹤唳。我劝您,还是莫要前去为妙。” 他话语中透露出一些信息:黑风寨与兰若寺敌对,且近期有大事发生。
林曦心中念头飞转,表面不动声色:“多谢告知。只是访友心切,不得不往。”
疤面狼见劝不动,也不再坚持,只是道:“既如此,阁下保重。穿过这片石林,再往西三十里,便是兰若寺地界。不过……越靠近越危险,不仅有妖兽,更需提防……其他的东西。” 他意有所指,似乎暗示兰若寺本身就有未知凶险。
“多谢指点。”林曦拱手。
疤面狼也不再废话,招呼手下抬起同伴尸体,迅速消失在密林另一个方向,行动干脆利落,显然是纪律严明的组织。
林曦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黑风寨……巡山队……与兰若寺敌对……这聊斋界的江湖水,看来很深。月牙儿偷灵芝,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这黑森林,不仅是地理屏障,更是各方势力暗中交锋的战场。
他不再耽搁,按照疤面狼所指方向,继续前行。越靠近兰若寺,空气中的幽冥之气越发浓郁精纯,对他魂体恢复大有裨益,但那种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也越发强烈。森林中的妖物也变得更加诡异强大,甚至出现了一些没有实体、专攻心神的怨灵。林曦不得不更加小心,时常需要借助“奇点”那丝微弱的混沌气息来驱散邪祟。
又行了一日,穿过一片枯死的白桦林,眼前豁然开朗!
森林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巨大的、笼罩在灰蒙蒙雾气中的山谷。山谷中央,一座破败不堪的古寺,依山而建,黑墙残垣,隐约可见。寺周荒草及腰,枯树歪斜,鸦声阵阵。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阴森鬼气与怨念,从寺庙中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山谷,令人望而却步。
兰若寺!终于到了!
然而,与林曦记忆中(或想象中)的兰若寺不同,眼前的古寺,虽然破败,却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秩序感?并非祥和,而是一种被强大力量约束、规划过的死寂。寺庙上空,隐约有淡淡的、类似结界的光晕流转。寺门紧闭,门前空旷的地面上,竟干干净净,寸草不生,与周围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
更让林曦心惊的是,他怀中的“奇点”,在靠近山谷的瞬间,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传递出一丝混合着熟悉、悲伤、眷恋与……一丝警惕的复杂波动!那是小谢残魂的感应!聂小倩,果然在里面!而且,她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山谷四周的阴影中,潜伏着数道强大的气息,有妖气,有鬼气,甚至还有一丝类似黑风寨巡山队的煞气!显然,有不少“人”在暗中窥视着这座古寺!
兰若寺,已非简单的鬼寺,而是成了一个风暴眼,一个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
林曦站在森林边缘,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古寺,心情复杂。百年(?)沧桑,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聂小倩变成了“聂娘娘”,兰若寺成了凶险之地,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穿越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无论如何,都要进去一看。
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选择在山谷外一处隐蔽的巨石后盘膝坐下,调息恢复,同时将魂力感知缓缓探向山谷,如同最谨慎的触手,试图更深入地了解这片区域的虚实。
兰若寺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他的归来,必将在这潭深水中,激起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