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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三国:玄行天下 > 第139章 暗流鸿门弈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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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上回,在惊呼之后,阎行第一个跳了起来,古铜色的脸庞瞬间涨成紫红,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暴怒之色。

他一个箭步跨到成公英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瘦弱的军师完全笼罩,伸手指着成公英,手指因极度愤怒而颤抖:“成公英!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联络简宇?那是我西凉十万将士的血海仇敌!主公若行此事,与认贼作父、自甘堕落何异?将来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有何面目去见那些战死的西凉英魂!我阎行第一个不答应!”他的怒吼声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韩遂也是浑身剧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牵扯到肩伤,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更加苍白。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成公英,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联络简宇?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钻入他的脑海,激起惊涛骇浪。投降?屈膝?不!他韩文约纵横西凉十余年,岂能……

然而,就在这本能的反感和阎行的怒吼声中,韩遂的目光对上成公英那双虽然疲惫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悲凉的眼睛。成公英没有躲避阎行的指责,也没有急于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韩遂,那眼神仿佛在说:主公,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一瞬间,韩遂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马超那毫不留情、直取性命的一枪;马腾那看似诚恳道歉实则步步紧逼的姿态;营中流传的那些“韩遂已降”的恶毒谣言;简宇厚赏樊稠的诡异举动;还有眼下这岌岌可危、内外交困的绝境……

“既然马腾认定我韩遂已降……既然简宇散播了我要归顺的谣言……”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在韩遂心底响起,越来越响,逐渐压过了最初的震惊和阎行的反对,“……那我何不……何不假戏真做?”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虽然短暂,却照亮了一条极其危险、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狭窄小径。不是真降,绝不是!而是试探,是斡旋,是利用!利用简宇的招揽之心,利用马腾的猜疑之虑!为自己争取一个备份选项,一个喘息之机,甚至……一个反过来制衡马腾的筹码!

韩遂脸上的惊怒、苍白、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混杂着挣扎、算计、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他缓缓抬起手,制止了还要继续怒骂的阎行。

“彦明……稍安勿躁。”韩遂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异样的平静。他目光重新投向成公英,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军师,仔细说说,如何……联络?”

成公英看到韩遂神色的转变,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主公已经意识到了这步棋的可能性。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主公,此非真降,乃是权宜之计,行险一搏。目的有三:其一,试探简宇真实意图与招揽条件,知己知彼;其二,若有可能,借此传递虚假消息,迷惑简宇,或可暂缓其攻势;其三,也是最关键者,此事若成,无论真假,消息一旦为马腾所察……”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韩遂和阎行都已明白。一旦马腾得知韩遂竟与简宇有所接触,无论真假,马腾都绝不敢再轻易对韩遂下手,因为他要顾忌逼反韩遂、导致韩遂彻底倒向简宇的可怕后果!这便是一道无形的护身符!

阎行虽然依旧眉头紧锁,满脸不赞同,但听到“非真降”和“制衡马腾”之语,怒色稍缓,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抱着胳膊退到一旁,显然内心仍在激烈斗争。

韩遂沉默了片刻,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缓缓踱步到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向外面漆黑如墨、杀机四伏的夜色。许久,他猛地转身,脸上已是一片决然!

“好!就依军师之计!”韩遂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马寿成不仁,就休怪我韩文约不义!他既已将我逼至如此地步,我也只能行此险招,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了!”

话音落下,厅内陷入短暂的寂静。阎行胸膛剧烈起伏,古铜色的脸庞上肌肉紧绷,显露出内心极度的挣扎。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最终,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无奈,如同困兽的低吼。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韩遂,沙哑道:“主公……既然您已决定,末将……遵命!只是,与虎谋皮,凶险异常,主公务必万分小心!”

他虽然耿直,却也深知眼下局势,马腾步步紧逼,简宇大军压境,这看似屈辱的一步,或许是绝境中唯一的喘息之机。

成公英一直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他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躬身道:“主公英明!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此计虽险,却正合‘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要义。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主公能果断舍下面皮虚名,为麾下将士谋一线生机,实乃深谋远虑,我等之福。”

他这番话,既是肯定,也是为了进一步坚定韩遂的决心。

韩遂脸上却并无丝毫得意之色,反而眉头紧锁,抬手打断了成公英的赞誉,语气急切而凝重:“军师不必谬赞,眼下绝非沾沾自喜之时。计策已定,然具体如何施行,千头万绪,步步杀机,还需仔细斟酌,不容半分疏漏!你且快说,我们当下该如何行事?每一步该当如何?”

他苍白的脸上因急切而泛起一丝潮红,肩头的伤口也随着他急促的呼吸隐隐作痛。

成公英见韩遂如此清醒急迫,心中更定,他收敛神色,沉声道:“主公所言极是。当下首要,便是稳固自身,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方能图谋他策。依某之见,我等需立即着手数事,层层设防,步步为营。”

韩遂目光锐利:“详细道来!”

“其一,坚壁清野,固守根本。”成公英伸出第一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主公府邸,即刻起便是我等核心堡垒,须如铁桶一般!请主公下令,立即加派绝对可靠的亲信护卫,至少增加三队人手,日夜轮值,明哨暗卡,遍布府内外各处要道。”

“尤其是阎行将军,”他看向阎行,接着道,“在局势明朗前,恐怕要辛苦将军,几乎寸步不离主公左右,饮食之物,须经严格查验,方可入口。主公绝不可再单独与马腾或其心腹会面,无论何种理由!即便不得已相见,也需阎将军在侧,并安排刀斧手于暗处预备。”

韩遂闻言,深以为然,立刻对阎行道:“彦明,听清楚了?我的安危,便托付给你了!” 他此刻格外惜命,因为他的命,已不仅是他自己的,更关系到这最后一点班底的存亡。

阎行抱拳,声如洪钟:“主公放心!末将在,绝不容宵小近身!想要害主公,除非从末将尸体上踏过去!” 他虎目圆睁,杀气腾腾,显然已将护卫之责视为头等大事。

“其二,划清界限,谨防内变。”成公英继续道,手指在空中虚划一条线,“请主公即刻下令,命我部所有残存兵马,立即收缩,与马腾部驻地明确划分区域,最好能占据郿县城池一角,形成犄角之势,但又保持足够距离。在划分区域内,设立明确界限,增派双倍哨探巡逻,重点防范内部!尤其是夜间,需严防马腾部借巡逻之名,行偷袭之实。绝不可再与马腾部混居一处,授人以柄。”

韩遂眼中精光一闪:“不错!马寿成若想动我,必先乱我军心,或趁夜发难。划区而治,严加戒备,可绝其妄念!此事,彦明,你亲自去安排布防,要快!要让我军的营区,变成一只刺猬,让马腾无从下口!”

“末将领命!”阎行肃然应道,当即就要转身出去安排。

“且慢!”韩遂叫住他,“听完军师全部安排再去不迟。”

成公英点点头,伸出第三根手指:“其三,虚与委蛇,保存实力。接下来,马腾为维系表面同盟,稳固军心,很可能会以‘共抗大敌’为名,要求我军协同布防,甚至出城迎敌。主公切记,无论其如何提议,一律以‘伤势沉重,需静心调养,部下新败,惊魂未定,亟需整训’为由,坚决推辞!万不可再让我军将士脱离可控区域,以免被马腾借刀杀人,或在野战中被其从背后偷袭!我等只需牢牢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即可。”

韩遂冷笑一声:“这是自然!他想让我去当炮灰,或是与简宇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做梦!守城可以,但主力必须是他马腾的人顶在前面!他想做这个主帅,就得担起最大的责任!”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马腾届时骑虎难下的窘境,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其四,”成公英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主动出击,试探虚实。主公莫要忘了,马腾此前当众承诺,要‘严惩造谣者,给主公一个交代’。主公可遣一心腹,明日便去询问马腾,此事查办如何了?看他如何应对。若他果真处置了马超,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关几天禁闭,或者找出几个替罪羊重罚,都说明他短期内尚不欲彻底撕破脸皮,我等或可稍缓一口气,从容布置。若他只是虚言搪塞,毫无实际行动……”

成公英没有再说下去,但韩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马腾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那其杀心已是昭然若揭,自己这边联络简宇的步伐就必须加快,甚至要考虑更极端的自保手段了。

韩遂深吸一口气,将成公英所言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只觉得条条切中要害,层层递进,既有稳固防御,又有主动试探,将可能的风险都考量了进去。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那是计策已定、目标明确后的镇定。

“好!就依军师之言!”韩遂猛地一拍椅子扶手,虽因牵动伤口而皱了皱眉,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彦明,你即刻去安排兵马收缩布防之事,要快,要隐秘!军师,联络简宇的人选和细节,由你全权负责,务必谨慎!我这边,会立刻安排加固府邸防卫。从此刻起,我等便依计而行,倒要看看,他马寿成,能奈我何!”

命令下达,阎行与成公英齐齐躬身:“遵命!”阎行转身,大步流星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廊道尽头,显然是去紧急布置防务。

厅内只剩下韩遂与成公英二人。跳动的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狼藉的墙壁上。

韩遂的目光重新落在成公英清癯而疲惫的脸上,他向前倾了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军师,方才所议,皆是固守待机之策。然则,联络简宇之事,方才是破局的关键一步!此事,千难万险,非比寻常,寻常死士,恐难当此重任。”

成公英迎上韩遂的目光,心中已然明了,他平静地接口道:“主公所言极是。出使敌营,非但要胆大心细,更需临机应变,洞察其奸,方能既达目的,又不至堕了我方气势,甚至反被其利用。寻常勇士,或可传递消息,但难以把握其中分寸,更无法为主公争取最大利益。”

“正是此理!”韩遂重重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果决,“所以,此重任,非军师你亲自前往不可!阎行勇则勇矣,然性情耿直,不善机变,此事交予他,只怕一言不合便误了大事。至于其他之人,才智威望皆不足以担当。唯有军师你,智谋深远,洞察人心,能言善辩,方可在此龙潭虎穴之中,为我争取那一线生机!”

成公英闻言,并未立刻回答。他微微垂下眼睑,昏黄的灯光在他瘦削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深知此行是何等凶险,简宇并非易与之辈,自己此去,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然而,他也明白,韩遂此言非虚,眼下局面,确实唯有自己,或许能在这绝境中,为主公蹚出一条生路来。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绝,混合着对未知前途的沉重忧虑,在他心中翻腾。

片刻的沉默后,成公英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平静的坚毅。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袍,对着韩遂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坚定:“承蒙主公信重,公英……万死不辞!必竭尽所能,为主公周旋于虎狼之侧!”

“好!好!”韩遂连说两个好字,激动地站起身,不顾肩伤,双手扶住成公英的手臂,“有军师此言,我心甚安!只是,军师此行,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事若不可为,当以保全自身为要!” 这话虽有几分真情,但更多的,是韩遂深知,成公英若折损,他便如失一臂,再无倚仗。

成公英自然听得出其中意味,只是微微颔首:“主公放心,公英省得。”

韩遂松开手,来回踱了两步,脑中飞速盘算着细节,语速极快地说道:“军师离去,绝不能令马腾起疑。我即刻便对外宣称,军师因连日操劳,忧愤交加,以致旧疾复发,病势沉重,需静卧休养,暂不能见客,亦不能处理军务。我会派可靠医官配合,做足样子。如此,可为你争取数日时间。”

成公英点头:“主公英明,此计甚妥。”

韩遂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成公英,压低了声音,几乎耳语道:“至于出城时机……我军与马腾军共同守御四门,各有轮值。我记得,明日戌时三刻,东门守军换防,将由马腾部换为我部士卒值守,约有半个时辰的空隙,防守最为松懈。就在那时!我会安排绝对心腹,在东门接应,放军师缒城而下!”

成公英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心领神会:“东门外地势相对平缓,且非汉军主力围困之正方向,戒备或稍松。戌时天色已暗,正好便于隐蔽行踪。公英明白。”

“正是要借这夜色与换防的间隙!”韩遂脸上露出一丝算计的冷笑,“军师见到简宇,不必卑躬屈膝,但亦不可过于倨傲。你可言,我韩文约遭马腾父子猜忌逼迫,几近死地,深感马腾非明主,而简丞相威德广播,故愿弃暗投明。然……”

韩遂语气一转,带着一丝狡黠,接着道:“然我部将士新败,人心惶惶,且郿县城防尚在马腾掌握之中,若贸然行动,恐玉石俱焚。故而,需请丞相设法,或佯攻施压,或里应外合,创造良机。只要丞相大军兵临城下,造成足够压力,我韩遂便可趁机发难,与丞相里应外合,共破马腾!届时,郿县献上,我部将士亦愿效忠麾下,只求一条生路,并保全身家性命。”

他盯着成公英,一字一顿地交代核心意图:“总之,军师要让他相信,我韩遂是真心归降,但需要他简宇先拿出‘诚意’,派兵前来,吸引马腾主力注意,为我创造起事之机!只要简宇肯来,让他与马腾先斗个你死我活,我等便可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成公英细细品味着韩遂的每一句话,尤其是“让他相信”、“需要诚意”、“创造起事之机”、“隔岸观火”这些关键之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整个计划的脉络、分寸、以及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与机遇都刻入脑中。

“英明白。”成公英再次躬身,语气无比凝重,“此行关键,在于‘度’。既要显诚意,引其前来,又要留余地,保全自身。主公放心,公英必不辱使命!定要那简宇与马腾,两虎相争!”

韩遂重重拍了拍成公英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走到窗边,再次透过缝隙望向那无边夜色,喃喃道:“成败……在此一举了。军师,去准备吧。明日,我便为你‘染病’。”

成公英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一眼韩遂略显孤寂而决绝的背影,悄然退出了这片狼藉却决定了未来命运的大厅。夜色深沉,一场关乎生死的暗战,已然拉开了序幕。

计划初时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韩遂以伤势未愈和部队亟需整训为由,提出的收缩防线、划区而治的要求,马腾几乎未作任何刁难便爽快应允,甚至还主动调拨了一批粮草以示“安抚”。韩遂府邸的护卫力量急剧增强,阎行更是如影随形,马腾方面也仿佛视若无睹。

双方在郿县城内,俨然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互不打扰的区域,哨卡林立,戒备森严,但表面上,却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静,往来公文甚至偶尔还带着几分刻意的客气。

这种平静,却让韩遂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他深知,这绝非马腾转了性子,而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马腾越是顺从,所图必然越大。韩遂每日在加固得如同铁桶般的府邸中,除了与阎行商讨防务,便是焦急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上煎熬。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眼神中的警惕与算计也愈发浓重。

阎行则忠实地执行着护卫之责,他如同一头被囚禁的猛虎,虽然焦躁,却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构筑防线上,将韩遂控制的城东区域经营得铁桶一般。他亲自巡查每一处哨卡,查验每一个角落,确保连一只可疑的飞鸟都无法轻易潜入。

终于,到了计划中的次日。韩遂依计对外宣称军师成公英忧劳成疾,一病不起,需要静养,谢绝一切探视。马腾那边果然毫无动静,甚至连派个医官过来象征性问候一下的举动都没有。这种异样的“体贴”,更让韩遂确信,马腾正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夜幕如期降临,浓重如墨,星月无光。戌时三刻,东门守军准时换防,马腾部的士卒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去,韩遂麾下的一队精干士兵悄无声息地接替了防务。整个过程短暂而有序,在寂静的夜里没有激起太多涟漪。

就在这换防后短暂的间隙,一道瘦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沿着城墙的阴影迅速移动,来到了东门内侧一个早已安排好的隐蔽角落——正是成公英。

他换上了一身深色夜行衣,背上一个小包袱,里面除了一些金银细软,便是能证明他身份和韩遂“诚意”的密信。他脸色凝重,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回头望了一眼城中韩遂府邸的方向,那里灯火零星,如同蛰伏的巨兽。

一名扮作守军军官的韩遂心腹快步上前,低声道:“军师,一切就绪,城外暂时无异动。”

成公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几名士兵迅速将早已准备好的粗麻绳系在城垛上,另一头垂下城墙。成公英最后深吸了一口这危城中冰冷而压抑的空气,抓住绳索,动作麻利地向下滑去。他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城墙下的黑暗中,消失在守军们紧张的视线里。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悄无声息。那名心腹军官仔细收起绳索,抹去痕迹,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回归岗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东门再次陷入了夜晚固有的沉寂,只有火把在寒风中噼啪作响。

约莫一炷香后,一名韩遂的亲兵匆匆穿过寂静的街道,避开巡逻队,回到了铁桶般的韩遂府邸,径直入内,向正在焦灼等待的韩遂和阎行禀报:“主公,阎将军,军师已顺利缒城而下,未曾惊动马腾部守军,现已隐入城外夜色之中。”

一直如同石雕般坐在椅中的韩遂,听到这个消息,紧绷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下,一直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掌心已全是冷汗。他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了一口压抑已久的浊气,脸上却不敢有丝毫喜色,只是对阎行低声道:“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接下来,便是等待军师的音讯了。”

阎行也松了口气,重重点头:“军师机敏,定能成功!”

然而,韩遂和阎行都绝不会想到,就在成公英的身影消失在城墙下的那一刻,东门附近一处看似废弃的民宅阴影里,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一切。那是一名看似普通的韩遂部士卒,但此刻,他眼中闪烁的,却是背叛与贪婪交织的异光。

见成公英顺利出城,值守的韩遂军也恢复了正常巡逻,这名士卒立刻如同狸猫般悄然后退,融入更深的黑暗,然后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七拐八绕,避开所有可能的耳目,朝着城西——马腾部控制的区域疾行而去。

他的心跳得飞快,既有背叛的紧张,更有对即将到手赏赐的渴望。他早已被马腾派出的密探以重金收买,监视着韩遂核心人物的一举一动。

成公英“染病”本就蹊跷,今夜东门换防时的异常戒备,更是引起了他的怀疑。他原本只是例行监视,却万万没想到,竟钓到了这样一条大鱼——韩遂的头号谋士,深夜秘密出城!这消息的价值,足以让他下半生衣食无忧!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后门,有节奏地轻轻敲了几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他闪身而入。院内,一名穿着马腾亲兵服饰、眼神精悍的汉子正等着他。

“有何急事?深夜来报?”那亲兵队长沉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满,显然被打扰了休息。

那叛卒喘着粗气,脸上因激动而泛着红光,急声道:“大人!天大的消息!韩遂的军师成公英,根本没病!就在刚才,戌时三刻东门换防后,他穿着夜行衣,从东门缒城而下,往汉军大营方向去了!”

“什么!”那亲兵队长闻言,睡意全无,脸色骤变,一把抓住叛卒的衣襟,“你看清楚了?确是成公英无疑?”

“千真万确!小的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韩遂的心腹阎行没有露面,是几个生面孔的兵丁放他下去的!”叛卒急忙赌咒发誓道。

亲兵队长松开手,眼中精光暴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成公英秘密出城,去向不言而喻!韩遂这是要狗急跳墙,联络简宇了!此事关系重大,必须立刻禀报主公!

“你做得很好!在此等候,赏赐少不了你的!”亲兵队长匆匆丢下一句,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如同旋风般冲向内院,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而此刻,韩遂府邸中,韩遂还自以为得计,正与阎行低声商讨着成公英归来后,如何利用简宇的反应来下一步制衡马腾。他全然不知,他赖以翻盘的最大筹码,刚刚离城,他自以为隐秘的计划,就已经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明白白地摆在了马腾的案头。

致命的危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他逼近。整个郿县,已是一点即燃的火药桶。

马腾的临时居所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骤然降临的凝重肃杀之气。那名亲兵队长跪在堂下,以最简洁快速的语言,将叛卒的告密内容一字不落地禀报完毕,随后便屏息垂首,不敢再看马腾的脸色。

空气仿佛凝固了。马腾高大的身躯如同被钉在了主位之上,他脸上原本因深夜被扰而带着的一丝不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阴沉。他放在膝盖上的大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凸起。

“成公英……缒城而出……往汉营方向……”马腾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的眼神深处,最初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但迅速被一种“果然如此”的暴怒和狠厉所取代。最后一丝对昔日盟友的犹豫和顾忌,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寒光爆射,如同两道冰锥,直欲刺穿虚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刻满了杀意。

“好!好一个韩文约!”马腾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闷雷在低矮的厅堂中滚动,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前日孟起冲动,我还道是误会,还亲自向他赔罪!没想到,没想到这老贼果真包藏祸心,与简宇勾结!如今更是派心腹军师深夜潜出,其意不言自明!这是要彻底将我马家卖与仇敌,换取他的荣华富贵!”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怒,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案几上!坚硬的木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剧烈晃动,上面的茶盏跳起,茶水四溅!“既然他韩遂不仁,就休怪我马寿成不义!此獠不除,我西凉军残部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马腾暴喝一声,声震屋瓦,“立刻去叫孟起和云禄过来!快!”

门外的亲兵闻声,不敢有丝毫耽搁,飞奔而去。不过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房门被猛地推开,马超一身劲装,显然还未睡下,或许是仍在为前日未能击杀韩遂而耿耿于怀,难以入眠。他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疑惑:“父亲,深夜唤孩儿前来,有何急事?”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马云禄,她秀发微乱,只披了一件外袍,脸上带着倦意,但一双明眸却清澈而警觉,迅速扫过堂内凝重的气氛和父亲那铁青的脸色,心中顿时一紧。

马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怒火与决绝的眼睛,死死盯着马超。马超被父亲看得有些发毛,那目光中的杀意让他瞬间清醒,意识到了有大事发生。

“爹,到底怎么了?”马云禄也轻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马腾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用尽可能平稳却依旧冰冷的语调,将成公英秘密出城投敌的消息说了出来。他没有添油加醋,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马超和马云禄的心上。

“什么!成公英那老狗竟敢……”马超一听,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裂!他双眼顷刻间布满血丝,之前被压抑的杀意如同火山般喷发!他甚至没等马腾说完,猛地转身,就要往外冲去:“我这就去宰了韩遂那老匹夫!这次我看还有谁能救他!”

“大哥!不可!”马云禄反应极快,一把死死拉住马超的胳膊。她虽为女子,但常年习武,力气不小,加之马超猝不及防,竟被她拉得一个趔趄。

“放开我!云禄!”马超怒吼,奋力挣扎,“韩遂老贼竟敢通敌!此时不杀,更待何时!难道要等他引来简宇大军,将我们一网打尽吗?!”

“大哥!你冷静点!”马云禄急得俏脸发白,却死死不放手,声音带着哭腔和坚决,“韩遂既然敢这么做,此刻府中必定戒备森严,那阎行定然寸步不离!你前日全力一击尚且未能得手,如今他有了万全准备,你单枪匹马闯去,与送死何异呢?爹爹既然叫我们来,定然已有安排,你且听爹爹说完啊!”

马腾看着眼前这一幕:儿子如同暴怒的雄狮,只知前冲,女儿却虽惊不乱,还能冷静分析利弊,拦住冲动的兄长。他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马超勇武的欣慰,更有对其缺乏谋略的失望,以及对女儿懂事的丝丝暖意。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沉重。

“云禄说得对!”马腾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严厉地看向马超,“孟起!遇事如此毛毛躁躁,还如何成就大事?前日你鲁莽行事,险些酿成大祸,今日还想重蹈覆辙吗!”

马超被父亲呵斥,又见妹妹死死拦着,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得狠狠一跺脚,将虎头湛金枪的枪尾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但总算暂时停住了脚步。

马腾见他冷静了些,才继续沉声说道:“韩遂,自然要除!此贼通敌,罪证确凿,不杀不足以稳定军心,不杀不足以告慰我西凉军十万英魂!但是,怎么杀,何时杀,却需仔细谋划!”

他走到马超面前,目光如炬,盯着儿子的眼睛:“你以为为父不想立刻手刃此獠?但你想过没有,韩遂如今龟缩在其府邸,犹如铁桶一般,更有阎行那等猛将贴身护卫。你前日突袭,占了个‘快’字,尚且功败垂成。如今他警惕性提到最高,你再去硬闯,除了徒增伤亡,打草惊蛇,还能有何结果?只怕你还没冲到韩遂面前,就被乱箭射死了!”

马超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因为父亲和妹妹说的,都是事实。前日刺杀韩遂、大战阎行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他怎会忘记?而韩遂府邸现在的防卫程度,他近日也算有所耳闻,确实是比前日森严了数倍不止。

自己要是冒着这样的风险过去,怕是会被韩遂埋伏,到时候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

而马腾见马超语塞,知道他的话起了作用,语气稍缓,但依旧冷峻:“孟起,我知道你是想除掉韩遂,为为父分忧。这点,我很高兴、很欣慰,不过,要想杀了韩遂,绝对不能光靠蛮干,我们还要靠计谋!要等他露出破绽,或者,我们自己给他制造破绽!贸然动手,只会逼得他狗急跳墙,甚至可能让他提前与简宇里应外合,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马超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但父亲冷静的分析和妹妹担忧的眼神,像两盆冷水,渐渐浇熄了他心头那股不管不顾的蛮火。

他狠狠啐了一口,将虎头湛金枪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算是暂时压下了立刻杀去的冲动。他抬起头,眼中血丝未退,却多了几分强行压制的清明,闷声问道:“那……父亲,依您之见,我们眼下该如何行事?总不能干等着那老贼与简宇勾结成功吧?”

马腾见自己这个儿子终于肯动脑子而非只动蛮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脸上那冰冷的肃杀之气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竹在胸的、带着几分冷酷算计的神情。他缓缓踱回主位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仿佛在敲响韩遂的丧钟。

“孟起,云禄,你二人稍安勿躁。”马腾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更添了几分森然意味,“为父心中,早已有了一条请君入瓮的妙计。韩遂,已是我囊中之物!”

他微微前倾身体,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使得他那抹笑容看起来格外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残忍:“韩文约这家伙,不是最喜欢躲在他那乌龟壳里吗?那我们就请他出来!明日午时,为父便在县衙设下宴席,以‘商议共同御敌、消除误会’为名,亲自邀请他过府一叙。”

马超和马云禄闻言,眼睛都是一亮。马超急声追问:“父亲,您的意思,莫非是……鸿门宴?”

“不错!正是鸿门宴!”马腾嘴角的冷笑扩大,“他韩遂若心中无鬼,还想维持表面和气,或许会来。只要他敢踏进县衙大门……”

马腾眼中凶光一闪,做了个劈砍的手势:“席间埋伏刀斧手,摔杯为号,将他乱刀分尸!阎行再勇,在重重包围之下,也保不住他性命!”

“妙啊!”马超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仿佛已经看到韩遂血溅五步的场景,“这老贼若来,便是自投罗网!”

马云禄也点了点头,但秀眉微蹙,考虑得更周全些:“那……若是韩遂心生警惕,借口伤势未愈或军务繁忙,不敢前来呢?”

马腾闻言,非但不失望,反而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哼:“他若不敢来,那便是做贼心虚,坐实了他通敌叛变、图谋不轨的罪名!届时,我们便有了十足的理由,公告全军,指认韩遂叛盟投敌!然后,集结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强攻其府邸!他韩遂区区残兵,龟缩一隅,岂能挡我大军碾压?不过是垂死挣扎,覆灭得更快些罢了!”

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充满了压迫感:“如此一来,无论他来与不来,我们都已立于不败之地!主动权,始终掌握在我们手中!”

这就是马腾的自信!这是阳谋,无解的阳谋!

马超听完父亲全盘计划,只觉得豁然开朗,心中憋闷之气一扫而空,对父亲的智谋佩服得五体投地,激动道:“父亲此计,环环相扣,那韩遂老贼此番是在劫难逃了!孩儿佩服!”

马云禄也彻底安心,脸上露出钦佩之色:“爹爹算无遗策,如此一来,我军内部隐患可除。”

马腾满意地看着一双儿女,随即脸色一肃,开始下达命令,语气果断坚决:“时间紧迫,需立刻准备!孟起!”

“孩儿在!”马超挺直身躯,抱拳应道,眼中战意熊熊。

“你立刻前去,秘密调动我部最精锐的兵马!要他们饱食酣睡,养精蓄锐,明日听我号令!若韩遂不来,这便是攻破其巢穴的尖刀;若他来赴宴,这便是防止其部众狗急跳墙、控制全城秩序的保障!记住,要隐秘,莫要过早惊动了那老狐狸!”

“遵命!”马超朗声应道,转身便要走,却又被马腾叫住。

“还有,”马腾目光深沉,“派人严密监视韩遂府邸及其部众动向,但有异动,立刻来报!”

“明白!”马超重重点头,大步流星而去,脚步声充满了杀伐之气。

马腾又看向马云禄,语气稍缓:“云禄。”

“女儿在。”马云禄上前一步,俏脸肃然。

“你随为父一同布置这‘宴席’。”马腾眼中寒光闪烁,“县衙正厅,明日便是那韩遂的葬身之地!你亲自去挑选五十名最精锐可靠的刀斧手,藏于厅堂屏风之后、侧厢房内。宴席所用案几、席位,皆要安排妥当,务求一击必中!酒水饮食,也要备好,做足样子。”

“是,爹爹放心,女儿定会安排得滴水不漏!”马云禄郑重点头,她心思缜密,由她布置现场,确实最为合适。

“好!”马腾负手而立,望向门外沉沉的夜色,脸上露出了掌控一切的枭雄本色,“待解决了韩遂这个心腹大患,我们便可假冒其名义,引诱简宇主力前来……届时,设下埋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若能将简宇这支精锐歼灭,则长安震动,天下大势,未尝不可图之!”

一番话语,说得马云禄也心潮澎湃,仿佛看到了扫平强敌、重振声威的希望。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耽搁。马腾当即唤来一名文吏,亲自口述,以极其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愧疚”与“急于修复关系”的口吻,撰写了一封给韩遂的请柬,邀请他明日午时过府赴宴,共商御敌大计,消除误会。写毕,命一心腹之人,即刻送往韩遂府邸。

而马云禄则立刻前去调派人手,布置宴席场地。马腾则坐镇中军,统筹全局。一场决定郿县命运、腥风血雨的鸿门宴,就在这暗流涌动的夜色中,悄然拉开了序幕。县衙之内,杀机暗藏,只待明日午时,宾客临门。

话说韩遂府邸内,烛火摇曳,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韩遂正对着马腾那封言辞恳切、邀请他明日午时过府赴宴、共商大计的请柬反复观看,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疑虑和挣扎。

去?这分明是鸿门宴,马腾一家必设埋伏,此去凶多吉少。不去?便是公然撕破脸,马腾立刻就有了动手的借口,大战顷刻即发。

正当他权衡利弊、难以决断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一名被他派出去监视马腾部动向的心腹亲兵,几乎是连滚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也顾不得礼节,急声道:“主……主公!大事不好!城西马腾军驻地有异动!虽未擂鼓聚将,但暗地里人马调动频繁,不少精锐甲士正在悄悄集结,兵刃出鞘的反光隔老远都能看到!看架势,像是要准备动手了!”

“什么!”韩遂闻言,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猛地从座椅上站起,牵扯到肩伤也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他手中的请柬飘然落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惊骇与绝望。

“果然……果然如此!”韩遂声音发颤,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宴无好宴!这请柬是催命符,更是他动手的信号!他这是要双管齐下,一边假意邀我赴宴稳住我,一边暗中调兵,准备以绝对优势将我一口吃掉!”

他脑中飞速旋转,意识到局势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自己的准备尚未完全就绪,成公英那边音讯全无,简宇的援兵更是渺茫。此刻若与马腾硬碰硬,无疑是自取灭亡!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争取时间!”韩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内衫。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布满战斗痕迹的厅堂内来回疾走,眼神慌乱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寻找一线生机。

突然,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光芒。“对了……时间!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时间!”他喃喃自语,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马腾想要我的命,我也不能让他好过!”韩遂猛地转身,对那名报信的心腹低吼道:“快去!把阎行将军给我叫来!快!”

心腹领命,飞奔而去。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阎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脸上带着警惕和询问:“主公,何事如此紧急?”

韩遂一把抓住阎行粗壮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阎行都感到一丝疼痛。韩遂仰视着这位忠心耿耿的部下,语速极快,声音因紧张而沙哑:“彦明!马腾要动手了!他的兵马已在暗中集结!明日午时之宴,乃是死局!”

阎行虎目圆睁,杀气瞬间迸发:“那老贼!主公,我们……”

“听我说!”韩遂打断他,眼神锐利得可怕,“我们现在准备不足,硬拼是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行险一搏,拖延时间,等待军师的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计划:“明日午时,我……去赴宴!”

阎行大惊失色:“主公!不可!那分明是龙潭虎穴!”

“我必须去!”韩遂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若不去,马腾立刻便有借口发兵来攻,我们连片刻喘息之机都没有!我去,反而能暂时稳住他,让他以为我尚在犹豫,或还心存侥幸,能为我们争取到最关键的时间!”

他紧紧盯着阎行的眼睛:“彦明,我走之后,你立刻去集结我们所有能战的弟兄!不要在乎动静,要快!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决心!形成对峙之势,让马腾不敢轻易对我下手!我会尽量拖延赴宴的时间,等你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再去。宴席之上,我会想办法周旋,拖延时间。”

韩遂快速分析着对方的部署,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马腾为了不暴露杀心,在我赴宴时,必定会亲自作陪,以示‘坦诚’。马云禄一介女流,虽有武艺,但威望不足,难以号令三军。所以,统兵之责,必然落在马超身上!届时,我的对手主要是马腾和马云禄,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他用力拍了拍阎行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托付:“彦明!我的性命,还有这数千弟兄的存亡,就系于此了!你整军完毕,形成威慑之后,要随时准备接应我!只要我们能拖到军师带回简宇的援兵,或者拖到马腾露出更大破绽,我们就有翻盘的希望!”

阎行听完韩遂这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心中巨震。他知道这几乎是九死一生,主公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他看着韩遂那苍白而决绝的脸,看着那眼中燃烧的最后的求生火焰,一股悲壮之情涌上心头。

他猛地单膝跪地,仰头看着韩遂,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主公!末将明白了!末将在此立誓,必以最快速度整军备战!主公在宴席之上,万务以保全自身为要!拖延即可!末将整军完毕,立刻便去接应主公!若那马腾敢伤主公一根汗毛,末将必率全军踏平县衙,不死不休!”

“好!好兄弟!快起来!”韩遂将阎行扶起,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时间紧迫,你快去准备!记住,动作要快,声势要大!”

“末将遵命!”阎行重重抱拳,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离去,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响了决战的前奏。

厅内再次只剩下韩遂一人。他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如墨、杀机四伏的夜空,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明日午时,那场宴席,将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场豪赌。赢了,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输了,便是万劫不复。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肩头,那里是马超留下的伤疤,而明日,他将要直面留下这伤疤的人的父亲。成败,在此一举。

再说夜色下的汉军大营,灯火连绵,刁斗森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成公英一身夜行衣,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刻意营造的惶急与谦卑,被两名手持长戟、面无表情的汉军锐士拦在了营门之外。

“站住!何人胆敢夜闯军营!”守卫什长厉声喝问,戟尖在火把映照下闪着寒光。

成公英连忙躬身,拱手道:“劳烦军爷通禀,在下成公英,乃西凉韩遂将军帐下军师,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简丞相!事关郿县安危,乃至整个关中战局,恳请军爷速速通报!”他刻意将姿态放得极低,语气焦急万分。

那什长听闻“韩遂军师”名号,又见其孤身一人,不似作伪,不敢怠慢,沉声道:“在此等候!”随即转身快步入营禀报。

成公英垂首立于营门外,夜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须发,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暗暗观察着汉军营寨,只见营垒坚固,哨卡林立,士卒虽经大战却依旧军容整肃,心中不由暗凛:“简宇治军,果然严整,非同小可。”

他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又在心中默念数遍,务求滴水不漏。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成公英而言却仿佛过了许久。终于,营内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火光摇曳中,数道身影在一群甲士簇拥下快步走来。

为首一人,身着玄色锦袍,外罩轻甲,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看似年轻,但一双眸子却深邃如渊,顾盼之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度,正是大汉丞相简宇。

他左侧落后半步,跟着一员白袍银枪、英姿飒爽的将领,目光锐利,正是赵云。右侧则是一尊铁塔般的巨汉,虬髯怒张,手持双戟,煞气逼人,乃是典韦。张绣、夏侯轻衣等将领也紧随其后。这阵容,无形中便给成公英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简宇走到营门前,目光平静地扫过成公英,并未因他夜行衣的装扮而有丝毫讶异,只是淡淡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成公先生?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成公英连忙整理衣冠,上前深深一揖,语气带着十足的恭敬与悲怆:“败军之师,韩将军麾下幕僚成公英,拜见丞相!冒死前来,实有不得已之苦衷,关乎我家主公生死存亡,亦关乎丞相平定关中大业,恳请丞相容禀!”

简宇微微颔首,侧身让开道路:“先生请入帐叙话。”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简宇端坐主位,赵云、典韦等人分列两旁,目光皆聚焦在帐中站立的成公英身上。

成公英不敢怠慢,再次躬身行礼后,便按照与韩遂商议好的说辞,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痛心疾首地陈述渭水之败后,韩遂部众的惨状与困境,极力渲染马腾如何仗势欺人,步步紧逼,如何猜忌韩遂,甚至纵子行凶,几乎将韩遂刺杀。

他将韩遂描绘成一个备受欺凌、走投无路的忠厚长者,而将马腾刻画成一个阴险狡诈、忘恩负义的小人。

接着,他话锋一转,开始盛赞简宇的英明神武,仁德广播,声称韩遂久仰丞相威名,深知马腾绝非明主,唯有丞相方能安定天下。他声情并茂,时而捶胸顿足,痛骂马腾,时而眼含热泪,诉说韩遂的委屈与不易,时而慷慨激昂,表达对简宇的仰慕与归顺之心。

“……丞相明鉴!”成公英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与无比的恳切,“我家主公韩将军,实乃真心实意欲弃暗投明,归顺朝廷,效忠丞相!奈何马腾那恶贼监视甚严,我军又新败势弱,若贸然起事,恐遭其毒手,玉石俱焚!故而特遣卑职冒死前来,恳请丞相念在我家主公一片赤诚,速发天兵,兵临郿县城下!只要丞相大军一到,造成足够威慑,我家主公便可趁机在城内发难,与丞相里应外合,共破马腾!届时,郿县献上,我军残部亦愿尽归丞相麾下,肝脑涂地,以报大恩!只求丞相给我家主公和数千将士一条生路啊!”

一番话说完,成公英伏在地上,微微喘息,心中暗自期盼。他自觉这番说辞情真意切,逻辑缜密,既表明了归降的“诚意”,又提出了“合情合理”的要求——需要简宇先出兵创造机会。他相信,面对唾手可得的郿县和西凉军残部,任何统帅都会心动。

然而,帐内一片寂静。预想中的询问、商讨甚至讨价还价都没有发生。只有灯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帐外隐约传来的巡夜脚步声。

成公英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安,他忍不住微微抬起头,偷偷向上望去。

只见简宇依旧端坐在主位之上,面容平静无波,那双深邃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既无惊讶,也无喜悦,更无怀疑,就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赵云、典韦等人也是面无表情,唯有典韦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这种可怕的平静,比任何呵斥或质疑都更让成公英感到心悸。他准备好的后续说辞,一下子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简宇缓缓站起身。他身材挺拔,这一站起,一股无形的威压顿时笼罩了整个大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仍跪伏在地的成公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成公英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成公英的心上:

“成公先生为韩文约作此说客,煞费苦心,编排出这一番忠奸对立、走投无路、恳请王师的戏码,着实辛苦。”

简宇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

“尔等无非是想诱孤进兵,与马腾相斗,待两败俱伤之际,尔等再好坐收渔翁之利。此等拙劣反间之计,也敢来孤面前卖弄?”

“噗通”一声,成公英原本强撑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额头上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他抬起头,用充满了极致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那个一语道破天机、智谋如渊似海的年轻丞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正是:

机关算尽终成空,难欺帷幄运筹功。

欲知简宇待成公英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