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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三国:玄行天下 > 第153章 风雷合击破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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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上回,张辽那一声蕴含风雷之力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不仅震慑了混乱的敌军,更是将熊熊战火直接引到了纪灵本人身上。纪灵正为营寨被袭而惊怒交加,此刻听到张辽竟敢在万军之中公然点名挑战,那股蔑视之意犹如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为大将的尊严之上。

“张辽狗贼!安敢如此欺我!” 纪灵勃然大怒,额头青筋暴起,一双虎目因愤怒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原本因夜袭而略显仓皇的神色,瞬间被狂怒所取代。他紧握手中那柄沉甸甸的三尖两刃刀,因用力过猛,指节都微微发白。今夜若不能斩此獠于马下,他纪灵还有何颜面统帅三军?

“将军息怒!小心有诈!”身旁亲兵试图劝阻。

“滚开!”纪灵一脚踢开亲兵,猛地一夹马腹,坐下战马吃痛,嘶鸣一声,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朝着张辽所在的方向猛冲过去,“张文远!纳命来!”

火光摇曳,映照着他狰狞的面孔和那柄泛着土黄色光晕的三尖两刃刀,杀气腾腾!

另一边,张辽见成功激怒纪灵,心中冷笑,他要的正是这个效果。若能阵斩敌酋,此战便可一举定乾坤!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冲来的纪灵,周身隐隐有青白色的风雷之气开始流转,手中的召虎风雷刃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战意,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沉稳地一拉缰绳,调整马头,正面迎向纪灵。

两马盘旋,瞬间接近!

“看招!三尖刺!” 纪灵怒吼一声,率先发动攻击。他双臂运足力气,三尖两刃刀化作三道凌厉的寒光,如同毒蛇出洞,分刺张辽的咽喉、心口、小腹三处要害!这一击狠辣迅捷,带着土属性的厚重力量,破空之声嗤嗤作响。

张辽临危不乱,眼神一凝,喝道:“来得好!踏风灭!” 只见他身形仿佛瞬间变得轻盈,借助风势,连人带马向侧后方巧妙一滑,如同被风吹动的落叶,间不容发地避开了纪灵致命的突刺。同时,他的召虎风雷刃借着移动之势,由下至上斜撩而出,刀刃上风刃旋转,直取纪灵手腕!

纪灵一惊,没想到张辽身法如此诡异迅捷,急忙回刀格挡。“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爆响,火星四溅!两人兵刃一触即分,各自感到手臂一阵酸麻。

“好大的力气!” 张辽心中暗忖,这纪灵果然名不虚传,力量刚猛。但他毫不畏惧,战意更盛。

“震雷砍!” 张辽得势不饶人,再次暴喝。召虎风雷刃高高举起,刀刃上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雷光,伴随着隐隐的雷鸣之声,以开山裂石之势,朝着纪灵的天灵盖猛劈而下!这一刀蕴含雷霆之威,气势磅礴,仿佛要将眼前一切劈碎!

纪灵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雷霆之力,不敢硬接,急忙施展身法,大喝一声:“岩锋重斩!” 他并未直接硬抗,而是将三尖两刃刀抡圆,刀身上土黄色光芒大盛,仿佛凝聚了一座山岳的力量,并非迎向张辽的刀刃,而是猛地砸向张辽战马的前蹄地面!这是一种围魏救赵的打法!

“轰!” 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土石飞溅,一股强烈的冲击波扩散开来,试图扰乱张辽的坐骑。

张辽反应极快,一提缰绳,战马灵性十足,前蹄扬起,巧妙避开了地面的震动。但劈砍的势头也因此一滞。纪灵趁此机会,三尖两刃刀顺势上挑,“双刃闪!” 刀光一闪,分别斩向张辽的腰腹和马颈,攻守转换极快!

“疾风掠影!” 张辽身影一晃,仿佛化作了数道残影,速度快到极致,不仅避开了纪灵的反击,更如同鬼魅般绕到了纪灵侧面,召虎风雷刃带着尖锐的风啸声,横斩纪灵肋部!

纪灵急忙回刀格挡,又是“铛”的一声巨响!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杀得难分难解。纪灵的刀法大开大合,力量沉雄,每一击都带着土石的厚重与坚韧,试图以力压人。而张辽的刀法则迅疾狂暴,兼具风的灵动与雷的爆烈,时而如狂风骤雨,时而如惊雷乍现,变幻莫测。

战场上,火光冲天,喊杀声、兵刃撞击声、马蹄声、哀嚎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惨烈的画卷。两人就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殊死搏杀,气劲交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火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风暴圈,寻常士兵根本无法靠近。

转眼间,三十回合已过!两人依旧旗鼓相当,纪灵仗着力量稍胜和土属性的防御顽强抵抗,张辽则凭借风雷属性的速度与爆发力不断寻找破绽。

张辽心知久战不利,毕竟身处敌军腹地,必须速战速决。他瞅准一个机会,在纪灵一招“三尖两刃击”用老,新力未生之际,眼中精光爆射,将全身功力灌注于召虎风雷刃之上!

“纪灵!到此为止了!接我绝招——召虎风雷斩!”

刹那间,风雷之声大作!张辽周身被强烈的青白色风雷之气包裹,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头咆哮的插翅巨虎!召虎风雷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融合了极致速度与毁灭力量的巨大风雷刀气,撕裂空气,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朝着纪灵狂猛劈去!这一击,仿佛要将整个夜空都斩开!

纪灵感受到这一招蕴含的恐怖威力,脸色剧变,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心头!他避无可避,只能咬紧牙关,将毕生功力凝聚于三尖两刃刀之上,土黄色的光芒凝聚到极致,仿佛形成了一面厚重的岩石盾牌,他狂吼着硬接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场中爆开!强烈的能量冲击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离得近的士兵甚至被掀飞出去!火光为之黯然,天地为之失色!

震耳欲聋的爆响仿佛将时间都撕裂了片刻。风雷之力与厚重土元猛烈撞击产生的能量乱流,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向四周疯狂扩散。地面被刮掉一层,尘土混合着火星冲天而起,形成一个短暂的、毁灭性的圆环。

能量核心处,张辽与纪灵几乎是同时被巨大的反震之力抛飞出去!

张辽闷哼一声,只觉气血翻腾,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般,持刀的右臂酸麻不堪,虎口迸裂,鲜血顺着“召虎风雷刃”的刀柄缓缓淌下。他借助风势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最终踉跄落地,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胸甲上出现细微的裂纹,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抬头,目光依旧锐利,但呼吸已显粗重,显然刚才那凝聚全身功力的一击,对他消耗极大。

对面的纪灵则更为狼狈。他如同被重锤击中,肥胖壮硕的身躯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又翻滚了几圈才停下。那柄三尖两刃刀脱手飞出,插在几步远的地面上,兀自嗡鸣不止。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淤血。身上的铠甲破损严重,尤其是正面,焦黑一片,还残留着细小的电蛇游走,头发散乱,满面烟尘,先前那不可一世的大将威风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怒与虚弱。他死死盯着张辽,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方才那一记“召虎风雷斩”,若非他土属性防御力惊人,只怕已被劈成两半。

势均力敌! 两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谁都无力在短时间内彻底压倒对方。

然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就在这两位大将僵持喘息的片刻,纪灵军中那些最初被偷袭打懵的军官们,终于逐渐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他们看到自家主将虽然狼狈,却并未被斩,而敌军主将似乎也消耗巨大,勇气渐渐回归。

“将军无恙!结阵!保护将军!”一名偏将声嘶力竭地呼喊。

“弓箭手!弓箭手集结!瞄准那敌将!”

“长枪兵向前!挡住敌军骑兵!”

越来越多的淮南士兵从最初的恐慌中镇定下来,开始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依仗人数优势,艰难地组织起防线。虽然营寨南部依旧混乱,但中军和侧翼的部队已经开始向这边压迫过来。火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如林的枪戟正在重新竖起,零散的箭矢开始朝着张辽及其周围骑兵的方向抛射过来。袁术军的反击,开始了!

张辽目光一扫,心中凛然。他深知己方最大的优势——突然性——正在迅速消失。五千铁骑再是精锐,陷入十万大营的泥潭,一旦被敌军稳住阵脚,层层包围,后果不堪设想。今夜的目标已然达成:纪灵大军被搅得天翻地覆,伤亡惨重,士气遭受重创,谯郡围城之军的注意力也被成功吸引过来。

“不可恋战!” 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他脑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位于外围负责掠阵和接应的赵云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战场气氛的变化。他看到袁术军开始有组织地反扑,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张辽和他的三千突击骑兵彻底吞没。赵云英挺的眉头蹙起,冷静地下达命令:“弓弩手,三轮齐射,压制左翼敌军!骑兵随我来,接应张将军!”

他银枪白马,在火光下格外醒目,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两千精锐骑兵紧随其后,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切入试图合围的袁术军侧翼,顿时将敌军的阵型再次搅动。

张辽看到赵云率军来接应,心中一定。他深知赵云意图,这是撤退的最佳时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凌厉地瞪向刚刚被亲兵搀扶起来的纪灵,故意用充满蔑视的语气大笑道:“哈哈哈!纪灵,今日暂且留你项上人头!待我整军再战,必取你首级悬于谯郡城门!”

这话语如同毒刺,再次深深扎入纪灵的心头。纪灵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辽,想要怒骂,却因内息不畅,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只能眼睁睁看着。

“踏风灭!” 张辽不再犹豫,低喝一声,身形如风,并非攻向纪灵,而是向后疾退,同时召虎风雷刃划出数道凌厉的刀气,将几名试图上前阻拦的敌兵斩翻在地。这是一个虚晃的脱战招式,意在逼退追兵,拉开距离。

赵云此时已率军杀到近前,银枪舞动,如梨花纷飞,精准地挑飞数支射向张辽的冷箭,清出了一小片安全区域。“文远兄,速退!我来断后!” 赵云的声音清越而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张辽点头,毫不拖泥带水,翻身跃上亲兵牵来的战马(他之前的坐骑在能量冲击中受了伤),大喝一声:“全军听令!转向!随赵将军突围,目标谯郡!”

命令迅速传开。正在厮杀的并州铁骑闻令,立刻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不再与纠缠的敌军恋战,迅速脱离接触,向赵云打开的缺口方向汇聚。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显示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锐。

张辽与赵云并辔而行,一个刀法刚猛,一个枪术精奇,互为犄角,如同两把无可阻挡的尖刀,率领着汇聚起来的骑兵洪流,向着谯郡方向猛冲。纪灵军虽试图阻拦,但在两位绝世猛将的带领下,这支一心撤退的骑兵爆发出的冲击力更为可怕,任何试图挡在前面的防线都被瞬间撕裂。

火光映照下,张辽、赵云率领的骑兵队伍,如同一条挣脱了束缚的蛟龙,冲破重重阻碍,将混乱和火光留在身后,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直向谯郡城奔去。他们的身后,只留下纪灵大营冲天的火光、遍地的狼藉、以及纪灵那无比怨毒却又无可奈何的咆哮声。

张辽、赵云率领的骑兵,其退却并非溃散,而是一种训练有素的、带着森然杀气的秩序。铁蹄踏过燃烧的残骸与尸体,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如同地狱传来的战鼓,最终融入营寨边缘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只留下渐行渐远、最终归于死寂的马蹄回声。

被撕裂的营垒缺口处,冬夜的寒风毫无阻碍地倒灌进来,吹得未燃尽的旗帜残片猎猎作响,卷起地上的灰烬和血腥气,扑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脸上,冰冷刺骨。

整个南大营已近乎废墟。焦黑的木头噼啪作响,扭曲的帐篷骨架指向天空,如同巨兽的残骸。火光不再是温暖的照明,而是跳跃不定、映照出无数扭曲阴影的诡异之源。

伤兵的哀嚎不再是单一的痛苦呻吟,而是夹杂着对死亡的恐惧、对痛苦的挣扎、对同伴的呼唤,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悲鸣交响。

空气中弥漫的,是木材布帛燃烧后的焦糊,是鲜血凝固前的铁锈腥甜,是皮肉烧焦的恶臭,还有泥土被践踏后扬起的尘土味,各种气味混合成一种战争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几名杀红了眼的将领,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簇拥到纪灵面前。为首的是副将陈兰,他身材魁梧,此刻甲胄歪斜,满脸的虬髯被血水和汗水黏成一绺一绺,左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还在汩汩冒血,但他浑然不觉。

他手中那口卷了刃、崩了口的大刀“哐当”一声拄在地上,单膝跪地时,膝盖砸起一小蓬尘土。他仰起头,因极度愤怒和憋屈,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嘶声吼道,声音如同破锣:“将军!将军啊!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这帮并州狗贼,趁我无备,袭我营盘,杀我弟兄,焚我粮草,如今竟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末将陈兰,恳请将军给俺三千……不,一千精兵即可!末将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那姓张的狗头砍下来,祭奠死去的弟兄!若不能胜,末将提头来见!”

他情绪激动,胸膛剧烈起伏,喷出的白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身旁的偏将雷薄,性子更急,一张黑脸因怒火涨成了紫红色,握着长枪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不等陈兰说完,便抢上前一步,几乎是指着敌军消失的黑暗方向,唾沫横飞地咆哮:“将军!还犹豫什么?!那张辽与将军恶战一场,已是强弩之末,您看他退走时,马匹步伐都已见虚浮!那赵云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接应一下而已!此时正是天赐良机,正好趁其疲惫,一鼓作气,全歼了这股狂徒!一雪前耻!末将愿为先锋,若让一个敌骑走脱,雷薄自刎于军前!”

他的声音尖利,在嘈杂的背景下格外刺耳。

“将军,下令吧!”

“末将等愿拼死一战,以报此仇!”

其他围拢过来的中低级军官,也纷纷鼓噪起来。他们有的衣甲不整,有的带着轻伤,但眼中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那是由恐惧转化而来的愤怒,由失败催生出的疯狂,急需用敌人的鲜血来浇灭。火光在他们沾满烟灰和血污的脸上跳跃,将他们的表情映照得愈发狰狞和扭曲。

被亲兵一左一右勉强搀扶着的纪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肥胖壮硕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佝偻,仿佛支撑身体的骨头被抽走了几根。

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内腑的伤势,带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艰难地抬起手,用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混合着血丝的涎水,这个微小的动作都显得异常吃力。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面前这些请战的部下。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与张辽对战时那种锐利逼人、充满战意的光芒,而是变得深沉、疲惫,像是一潭被搅浑后又缓缓沉淀的深水,水底藏着惊悸、痛楚,但更深处,是作为三军统帅必须保持的冷静与审慎。

他破损的战袍下,内衬的衣衫已被冷汗和鲜血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沉重的三尖两刃刀对他来说,此刻更像是支撑身体的拐杖。

他抬起那只微微颤抖、沾满污秽的手,动作缓慢却带着千钧之力,向下压了压。这个简单的手势,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原本喧闹鼓噪的将领们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空气中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伤兵的微弱呻吟。

“穷——寇——莫——追——!”

纪灵开口了,声音异常沙哑、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受伤的胸腔里艰难挤出来的,但却像沉重的磐石,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冰冷且充满烟尘的空气,强忍着喉咙里的腥甜,继续说道,语速缓慢,力求让每个字都清晰可辨:“那张文远……咳咳……非等闲之辈。其风雷之力,刚猛暴烈,适才那最后一击‘召虎风雷斩’,若非某家仗着多年苦修的土元护体,根基尚算扎实,恐怕早已……咳咳……身首异处。”

他似乎在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心有余悸。他下意识地用空着的手轻轻按了按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那里是被雷劲侵蚀最重的地方。

“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扫视众人,“汝等细思!此人武艺与某在伯仲之间,三十回合内难分高下。为何在胜负未分之际,突然虚晃一招,毫不恋战,率军便走?” 他抛出了问题,目光如钩,紧紧抓住每个听众的思绪。

他不需要部下回答,自己给出了分析,语气愈发凝重,带着一种看透阴谋的寒意:“此绝非力竭胆怯!观其军容,撤退之时,队列井然,章法不乱,前锋破围,中军跟随,后卫警戒,丝毫不乱!更有那常山赵子龙,银枪白马,于侧翼从容掠阵,精准截杀我试图包抄之部队,其用意,分明是早有预案,互为犄角,相互策应!”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警示的意味:“此等行事,处处透着狡诈!彼等用兵,深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精髓。焉知在那前方黑暗之中,谯郡方向,没有张合、波才的接应伏兵?或是故意示弱,诱使我等愤而追击,其大队人马却设下口袋阵,只等我军一头撞入?黑夜茫茫,地形复杂,我军新遭重创,士卒惶恐,建制混乱,若此时贸然追击,首尾难顾,耳目不清,岂非正中共之奸计?若再中埋伏,则大势去矣!”

这番分析,抽丝剥茧,将可能的危险层层揭露。原本被复仇怒火冲昏头脑的将领们,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们顺着纪灵的思路去想,越想越是后怕。陈兰脸上的狂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醒悟后的惊悸,他回想起敌军撤退时那沉默而有序的阵列,确实不像溃败,反而像是一次主动的战术转移。雷薄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纪灵那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眼神,以及周围同僚脸上浮现出的惧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额角渗出的冷汗。

纪灵将部下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趁热打铁,用尽力气挺直了些腰板,尽管这个动作让他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营寨,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责任感,也带着重整旗鼓的决心:

“今夜之败,在于松懈,非尔等作战不力之过!贼军虽暂退,然我军根基未动,元气未伤!十万大军,岂因一时挫折而气馁?当务之急,绝非逞一时之勇,追亡逐北!而是立刻收拾营盘,扑灭余火,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安抚士卒,重整旗鼓!传我将令:各营立即收拢部队,加强戒备,尤其是营寨外围及缺口处,多设岗哨、鹿角、陷坑,严防敌军去而复返,或谯郡守军趁乱出击!待天明之后,视野清晰,探马查明敌军虚实动向,我等养精蓄锐,再与那张辽、赵云,决一死战,一雪前耻!”

这番话,既有对失败原因的承担,又指出了当前最务实、最关键的任务,更展望了未来的复仇之战,极大地稳定了惶惑的人心。

陈兰彻底服气了,他深深低下头,抱拳道,声音带着羞愧和由衷的敬佩:“将军……将军深谋远虑,思虑周全!末将……末将鲁莽愚蠢,险些因一时意气,葬送更多弟兄性命,误了主公大事!末将……知罪!” 他这一跪,比刚才更加沉重。

雷薄也彻底冷静下来,躬身道:“末将等愚钝,多谢将军当头棒喝!一切听凭将军调度!”

“愿听将军号令!重整旗鼓,誓雪此耻!” 众将齐声应和,声音虽然因为疲惫而有些参差不齐,但其中的信服和决心却显而易见。他们看向纪灵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依赖和对主帅在逆境中展现出的冷静与智慧的深深钦佩。

纪灵看着部下们纷纷领命而去,大声呵斥着士兵,开始组织救火、抬运伤员、修复工事,混乱的场面开始逐渐变得有序起来,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但他不敢完全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和身体的伤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亲兵不必再搀扶,自己紧紧握着三尖两刃刀,如同磐石般立在原地,望着谯郡方向那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模糊不清的轮廓,目光阴沉如铁。

这一夜的惨痛教训,那风雷交加的刀刃,那张辽冷峻的面容,赵云的银枪白马,都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张辽……赵云……谯郡……”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我们……来日方长!”

寒风卷着灰烬和未散尽的硝烟掠过他染血的战袍,预示着下一场更加惨烈、双方都准备更加充分的战斗,已然拉开了序幕。而此刻,生存和秩序,是这支刚刚遭受重创的军队最需要的东西。

当最后一缕追兵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彻底湮灭在纪灵大营那片映红半边天的火光与鼎沸人声之中时,张辽和赵云率领的五千铁骑,已然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洪流,沿着预先反复勘察过的偏僻小径,向着谯郡城方向疾驰而去。

“人衔枚,马摘铃”的严苛军纪,在得胜撤退时执行得比突袭时更为彻底。除了数千只马蹄密集地敲击在冻土上发出的、如同压抑鼓点般的沉闷声响外,整支队伍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这低沉的雷鸣贴着地面滚动,被寒冷的夜风稀释,传不了太远,却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寒风如刀,掠过将士们染满烟尘、血渍已经发黑变暗的脸庞,刮过他们冰冷沉重的甲胄,带来刺骨的凉意,却也吹散了那股从敌营中带出的、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和焦糊气味。

张辽与赵云并辔而行,位于这支沉默军队的核心。张辽的呼吸已经通过高深的内息调理逐渐趋于平稳,但持缰的右手依旧下意识地握得很紧,指节因长时间发力且承受了纪灵重击的反震之力而微微泛白,虎口处草草包扎的布条下,仍有隐隐的渗血。

与纪灵那场硬碰硬、毫无花哨的对决,尤其是最后倾尽全身功力劈出的那一记“召虎风雷斩”,不仅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更对经脉中的真气造成了不小的震荡,内腑如同被移了位,直到此刻仍隐隐传来钝痛,需要时间静静调息才能彻底恢复。他侧脸望了一眼身旁的赵云。

只见赵云依旧是那副渊渟岳峙的沉稳模样。亮银盔甲在稀薄的星月微光下泛着清冷柔和的光辉,如同秋夜之霜,与他座下神骏非凡的照夜玉狮子相得益彰。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容上,虽能看出一丝连续行军和激战后的疲惫,但一双星眸却依旧清澈锐利如常,如同最警觉的鹰隼,不断扫视着道路两侧的黑暗,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那杆龙胆亮银枪随意地横在马鞍之上,枪尖在黑暗中偶尔划过一抹极淡的寒芒,仿佛蛰伏的银龙,随时可以爆发出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有子龙这等万无一失的良将负责断后和全局警戒,张辽心中那根关于后路的弦彻底放松下来,可以将更多心神用于平复内息和思考下一步行动。

远远地,谯郡城那庞大、模糊而雄壮的轮廓,如同一头蛰伏在大地上的远古巨兽,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头之上,巡逻士兵手持的火把如同点点繁星,在夜色中规律地移动,与远处纪灵营中那失控般冲天而起、将云层都映成暗红色的混乱火光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透着一股历经苦战后的、紧张的宁静。

更近处,则是依托着城池外围险要地势扎下的一片连绵起伏、井然有序的营寨。木制的栅栏高大坚固,望楼如同巨人般耸立,其上隐约可见哨兵的身影,营内巡逻队伍的火把光点移动间章法严谨——这正是张合与波才精心布置的围城大营,虽经日攻城,但营盘稳固,军纪肃然,显示出主将不凡的统御能力。

队伍尚未完全接近营寨辕门,早有数骑斥候如同暗夜中的蝙蝠般从道旁阴影中飞驰而出,迅速靠近。双方对过今夜约定好的、复杂的口令和身份标识后,为首的斥候屯长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而又充满敬意的神情,在马上简单行礼,立刻拨转马头,在前引路,将这支得胜之师引向大营旁侧一片早已预留出的、靠近水源且地势较高的空旷区域驻扎。

张辽勒住战马,那匹神骏的西凉战马喷着浓重的白气,人立而起,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随即稳稳停住。张辽就着这个动作,猛地举起右臂,那柄巨大的召虎风雷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光。

身后,如同潮水般涌动的骑兵洪流,从最前排开始,如同被无形的手约束住,迅速由动转静,马蹄声由密转疏,最终戛然而止,整个过程除了战马偶尔的响鼻和铠甲兵刃轻微的碰撞声,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显示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百战精锐。

他目光扫过眼前虽疲惫却依旧眼神锐利的将士们,沉声对等候在旁的副将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马,按预定序列,入驻城外大营指定区域。立刻清点人数,救治伤患,尤其是重伤者,优先处理!统计兵器甲胄损耗,马匹需饮水喂料,仔细刷洗照料!各队轮流休息,但营中警戒不可有丝毫松懈,双岗双哨,严防纪灵军恼羞成怒,夜间偷袭!”

“诺!将军放心!”副将抱拳领命,神情肃然,立刻调转马头,压低声音将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

另一侧,赵云也同样对自家部将下达了内容相似的指令,细节处更是体现了他的谨慎:“……尤其注意东南方向那片林地,多派暗哨。伤员安置靠近医官帐篷,保持通道畅通。”

安排妥当军务,张辽与赵云这才先后翻身下马。长时间的骑乘和激战,让落地时双腿都有些微的酸麻。他们将缰绳递给快步上前的亲兵,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始整理因惨烈搏杀而有些凌乱甚至破损的甲胄和战袍,用力掸去上面的灰尘、烟渍和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痂。

尽管无法完全恢复出征前的光鲜齐整,但至少拍去浮尘,理顺丝绦,将盔缨扶正,这个简单的动作,象征着从血腥战场到相对安全后方的转换,也展现出大将应有的威仪和从容。

随后,两人并肩向着灯火通明的谯郡城门走去。沉重的城门早已得到城楼上守军的信号,在绞盘沉闷的转动声中,缓缓开启一道可容数骑并行的缝隙。门洞内火光通明,两排顶盔贯甲、手持长戟的精锐士兵肃立两旁,目光中充满了对城外英雄的敬意。

刚踏入城门洞,早已得到通报在此等候的张合与波才,便大笑着迎了上来。

“文远!子龙!” 张合的声音洪亮有力,在门洞内激起回响,带着难以抑制的由衷喜悦。他快步上前,一身精致的玄色铁甲在火把照耀下闪烁着沉稳的幽光,国字脸上洋溢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先是伸出大手,重重一拍张辽未曾受伤的左肩,力道之大,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然后,他又转向赵云,郑重地拱手致意,眼中满是激赏:“好家伙!远远望见纪灵那厮营中火光冲天,杀声震地,几乎映红了半边天,我就知道,定是你们二位率兵到了,而且定然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漂亮仗!”

波才紧随其后,这位出身黄巾的将领性子更为粗豪外放,他咧开大嘴,露出两排白牙,发出洪亮的大笑:“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哈哈哈!可算是出了这些日子憋在胸口的鸟气!纪灵这龟孙子,仗着兵多,没日没夜的攻城,老子在城头上看得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二位将军一来,二话不说,直接就送了他这么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烧得他哭爹喊娘!佩服!俺老波对二位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充满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却难掩锐气的张辽和赵云,目光尤其在张辽腰间那柄造型奇特、即便归鞘似乎仍隐隐萦绕着风雷之息的召虎风雷刃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敬畏。他自己也是使刀的好手,更能感受到那柄兵刃上传来的可怕气息。

四位大将,在这战火纷飞的前线重镇谯郡城内久别重逢,想起昔日并肩或各为其主的种种,心中均是感慨万千,又因方才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而情绪高涨,种种复杂心绪,最终化为一阵开怀的、毫无顾忌的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城门洞内回荡,甚至暂时压过了城外隐约传来的嘈杂,冲淡了连日围城带来的压抑阴霾。

张合伸手做请状,笑容可掬:“此处非叙话之地,风大且寒。二位贤弟千里奔袭,又经恶战,辛苦万分!快随我等到临时府衙中稍作歇息,已命人备下热汤驱寒,还有些简单饭食,暂且果腹。”

一行人穿过虽有战争痕迹但秩序井然的街道,来到被临时征用作为指挥中枢的郡守府衙。堂上早已点燃了充足的烛火,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分宾主落座后,亲兵们立刻端上滚烫的、散发着浓郁姜辣气息的汤水,以及虽然不算精致但分量十足、热气腾腾的肉羹、面饼等食物。

张合率先举起盛着姜汤的陶碗,满面红光,声音洪亮地说道:“来!我与波才兄,在此以汤代酒,为文远、子龙二位贤弟接风洗尘!更要为我军今夜大破纪灵,火烧连营,大涨我军士气,大挫敌军锋芒,庆功!此战之功,二位当居首!辛苦了!” 他话语中充满了真诚的赞赏与感激。

波才也端起自己面前那只明显大了几号的陶碗,粗声附和,声震屋瓦:“对!庆功!必须庆功!等彻底打跑了纪灵这龟孙子,俺老波说什么也要弄来几十坛好酒,与二位,还有儁乂兄弟,咱们不醉不归!哈哈哈!”

张辽和赵云连忙起身,端碗还礼。张辽脸上带着谦逊的笑意,但眉宇间那抹经过血火淬炼的自信与自豪却难以掩饰,他拱手道:“儁乂兄,波才将军,实在过誉了。此战能成,一赖麾下将士用命,不畏生死;二赖子龙与我配合无间,断后接应,万无一失;三来,也是那纪灵自恃兵多将广,营盘松懈,戒备全无,骄兵必败,给了我可乘之机。说到底,实属侥幸,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他话语诚恳,将功劳分于众人。

随即,他话锋一转,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凝重,放下陶碗,目光扫过张合和波才:“然,今夜虽小胜一场,挫敌锐气,但纪灵十万大军根基未动,实力犹存。其经此一败,必如受伤猛兽,反扑更为疯狂。当务之急,是立刻将此处详细军情,特别是吾等已率先锋抵达,并成功夜袭纪灵大营、目前两军已顺利会合的消息,派快马火速禀报后方的麹义将军。麹将军统筹全局,需尽早知晓前线确切态势,以便运筹帷幄,部署下一步之战略行动。”

赵云也放下汤碗,点头附和,他的声音清越而沉稳:“文远兄所言极是。战场之势,瞬息万变。需让麹义将军尽快掌握情报,方能做出最有利之决断。信使需选派得力之人,务求消息准确快速送达。”

张合闻言,与身旁的波才交换了一个了然于胸的眼神,波才更是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

张合随即呵呵笑了起来,胸有成竹地捋了捋自己的短须,说道:“文远、子龙放心,此事我岂敢怠慢?适才你二人率军抵达城外,斥候飞马通报之时,我见你们皆是精锐骑兵,人衔枚马摘铃,便猜到必有雷霆之举。及至望见纪灵营中突然火起,杀声震天,我便知事已成矣!当时,不等你们完全脱离接触,我便已精心挑选了两路最熟悉地形、骑术精湛的信使,携带我亲手所书、盖有印信的详细军报,分别抄两条不同的隐秘小路,赶往麹义将军处禀报矣!算算时辰,这两路信使此刻怕是都已走出数十里外了。确保万无一失,消息必达!”

听到张合不仅料事于先,而且行动如此迅捷周详,连派双路信使以防万一的细节都考虑到了,张辽和赵云眼中都流露出由衷的赞赏和彻底放松的神色。张辽再次拱手,语气中带着敬佩:“儁乂兄思虑之周全,调度之缜密,真乃大将之才!辽远不及也!如此,我等便可彻底安心,集中精力,商议下一步如何应对纪灵必然到来的疯狂反扑了。”

四人重新落座,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被一种大战间歇期特有的、混合着疲惫、警惕和专注的严肃神情所取代。堂上的烛火因为门窗缝隙透入的微风而微微摇曳,将四员当世良将或雄壮、或英挺、或沉稳、或粗豪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仿佛四尊守护城池的战神。

城外,是暂时的、风雨欲来前的宁静,但这宁静之下,是暗流汹涌,是纪灵军舔舐伤口、重整旗鼓的压抑,是下一轮更激烈、更残酷攻防战的倒计时。

然而,此刻,四位身经百战、智勇双全的将领终于顺利会师于谯郡城内,彼此信任,同心协力,这股凝聚起来的力量,让他们对守住这座坚城、并最终击败强敌纪灵,充满了更坚实的信心。简单的饭食过后,关于城防部署、敌军动向分析、下一步作战计划的商讨,随即在这烛光下展开。

谯郡城下,战火重燃,其酷烈程度,远胜以往。

纪灵虽昨夜遭逢大火,自身亦被张辽震伤了内腑,呼吸间都带着隐隐的刺痛和血腥气,但那股从巅峰跌落、颜面尽失的滔天怒火,支撑着他不顾军医劝阻,在天色刚蒙蒙亮、晨曦尚未完全驱散寒意之时,便再次驱动大军,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他脸色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窝深陷,那是伤势、疲惫与狂怒交织留下的痕迹,但一双布满血丝的虎目中的凶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盛,仿佛要将眼前的谯郡城连同城内的守军一同焚毁。

他强行披上备用的厚重铠甲,手持那柄标志性的三尖两刃刀,端坐于亲兵精心挑选的健马之上,虽每一次挥臂指挥都会牵动肋下的伤痛,令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如同冰冷的刀锋,果断而狠厉。

他充分利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不再计较伤亡,命令部队如同无穷无尽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持续不断地猛攻张合、波才依托城池构筑的营垒,以及谯郡那看似摇摇欲坠的城墙。

城上城下,已然化作了血腥的绞肉机。张辽、赵云、张合、波才四人深知此战关乎存亡,皆奋不顾身,各展其能。张辽与赵云率领着经过昨夜袭营和短暂休整的骑兵,如同两支最锋利的机动长矛,在广阔的战场上纵横驰骋。哪里敌军攻势最猛,营垒防线最是岌岌可危,他们的旗号便会如同定海神针般出现在哪里。

张辽召虎风雷刃每一次挥出,都隐隐带着风雷破空之声,将密集的敌阵撕开缺口;赵云的龙胆亮银枪则化作漫天寒星,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试图登城或突破的敌军军官性命。张合坐镇中军,面色沉稳如水,依据营寨的复杂结构和地利,指挥若定,层层设防,巧妙地消耗着敌军的有生力量。而性如烈火的波才,则更多时候亲临最险恶的第一线,尤其关注城墙防御,他挥舞着门板大刀,咆哮着将攀上城头的敌军狠狠劈落,浑身浴血,犹如凶神。

战场上,箭矢密集如飞蝗,遮天蔽日,带着死亡的尖啸落下。滚木礌石如同山崩般从城头倾泻,砸得云梯碎裂,攻城的敌军血肉横飞。燃烧的火油罐被抛下,在人群中炸开,化作一片片哀嚎的火海。护城河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模样,被尸体、残破的兵器以及不断填进去的土石沙袋堵塞,河水混合着鲜血,变成了一种粘稠、暗红的泥泞。

纪灵军仗着人数庞大,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在督战队的驱赶下,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向上冲。而守军虽然凭借地利和四位大将的英勇,一次次击退进攻,但兵力上的巨大劣势,使得每一处防线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士兵们疲惫不堪,伤亡持续增加,防线数次被突破小口,又依靠预备队和将领的亲自冲杀才勉强堵上。

从清晨至日上三竿,再到烈日当空,惨烈的厮杀从未停歇,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浸透了城墙下的每一寸土地,战局陷入了极其残酷、消耗生命的僵持。纪灵望着前方虽然缓慢但确实在不断被压缩的守军防线,尽管焦躁于巨大的伤亡,但眼中却闪烁着一丝狠厉与确信——他相信,只要再坚持一下,再施加一点压力,对方总会有崩溃的时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纪灵大军侧后方的地平线上,一片尘土扬起之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缓慢却极具穿透力和压迫感的战鼓声!“咚!咚!咚!” 这鼓点不同于寻常战鼓的激昂急促,它的节奏单一、沉重,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人的心脏上,带着一种钢铁般的冰冷意志和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伐之气,瞬间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

紧接着,一面玄色为底、边缘绣着暗红火焰纹的大纛旗,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缓缓升起。旗帜在干燥的风中猎猎作响,中央赫然是一个以银线绣成的、笔触刚劲凌厉的“高”字!

大旗下,一员大将巍然屹立,身形挺拔如松,正是高顺!他面容冷峻如同刀削斧劈的岩石,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透过面甲的缝隙,冰冷地扫视着整个混乱的战场。他全身笼罩在制作精良、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镔铁重甲之内,甲叶摩擦发出细微而整齐的“沙沙”声,使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活人,更像一尊为战争而生的、没有感情的钢铁机器。

他甚至没有像寻常将领那样发出任何鼓舞士气的呐喊,只是沉默地、缓缓地,将手中那杆特制的、加长加重的陷阵枪,向前方混乱的纪灵军侧翼,沉稳而坚定地一挥!

没有喊杀声,只有甲胄与兵刃碰撞的铿锵之音。下一刻,一支人数仅约八百、却武装到牙齿、如同移动钢铁堡垒般的重甲步兵——名震天下的“陷阵营”,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悄然涌出的幽灵,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整齐划一的步伐,沉默而迅猛地从侧翼,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冷却的牛油一般,轻而易举地切入了纪灵大军因久攻不下而略显疲惫和混乱的战阵!

他们三人为一小组,三组为一小队,结成一个简单却高效无比的杀戮阵型。刀盾手在前,巨大的盾牌紧密相连,形成一道移动的铁壁,精准地格挡开零星射来的箭矢和慌乱中的劈砍;身后的长枪手、矛手则从盾牌的间隙中,如同毒蛇出洞,迅猛而精准地突刺,每一击都直取要害。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行动间除了脚步声和兵刃破风的呼啸,几乎没有多余的声音,这种沉默的、高效的杀戮,比任何疯狂的呐喊都更令人心底发寒!

他们所过之处,纪灵军的士兵们,无论是惊慌失措向后溃退的逃兵,还是试图组织起薄弱防线的小军官,在这台精密、冷酷的战争机器面前,都如同纸糊泥塑般不堪一击,瞬间被撕裂、碾碎,留下一条由残肢断臂和喷溅的鲜血铺就的死亡通道!

高顺本人更是勇不可当,他如同陷阵营最锋利、最无情的矛尖,始终冲锋在阵列的最前方。他的陷阵枪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有最简单的刺、扫、砸,但每一击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和精准的角度,枪下无一合之将,所向披靡!

在他的带领下,陷阵营的楔形突击阵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瞬间便将纪灵军庞大的侧翼搅得天翻地覆,并且毫不停滞地向着中军核心部位狠狠凿去!

“高”字大旗的出现,以及陷阵营这种标志性的、无可阻挡的恐怖攻势,如同一声平地惊雷,在战场上所有有经验的将士心中炸响!

张辽是第一个注意到侧后方异动和那面旗帜的人,他刚刚格开一名敌将的长枪,疲惫的脸上瞬间焕发出惊人的神采,他挥刀将敌将劈落马下,运足中气,纵声长啸,声音如同虎啸龙吟,传遍小半个战场:“是高顺!是陷阵营!我们的援军到了!麹义将军的大军就在后面!将士们,随我杀敌!必胜!”

他的吼声如同给疲惫的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赵云眼中精光一闪,银枪舞动得更急,瞬间清空了一片城头。张合在中军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厉声下令:“全军听令!援军已至,反击的时候到了!打开营门,配合高顺将军,内外夹击!” 波才在城头上更是发出震天动地的狂笑,大刀挥舞得如同风车:“哈哈哈!龟孙子们,你们的末日到了!儿郎们,给老子杀!”

刹那间,守军士气暴涨,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营寨和城头汹涌扑出,喊杀声震天动地!

而与张辽等人的狂喜振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军那面“纪”字大旗下的纪灵。当他顺着骚动的方向,看到那面越来越近的“高”字旗,看到那支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如同死亡潮水般涌来的重甲步兵时,他脸上那种因久攻不下而积累的凶狠、焦躁以及一丝即将获胜的期盼,瞬间彻底凝固!

紧接着,那表情如同冰面般碎裂,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急剧收缩,最后,一种死灰般的、绝望的神色笼罩了他整个脸庞!

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高顺”和“陷阵营”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这绝不仅仅是小股精锐前来助战!这是麹义主力军团的先锋!是那把最锋利、最先抵达战场的尖刀!高顺到了,这意味着麹义亲自统帅的主力大军,很可能已经近在咫尺!甚至……那个算无遗策、智谋深远、让他内心深处都感到莫名畏惧的军师荀攸,以及那位用兵老辣的成公英,也可能随军而来!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纪灵的尾椎骨沿着脊柱急速窜升,直冲天灵盖,让他感觉头皮发麻,四肢冰凉,几乎要握不住手中那柄沉重的三尖两刃刀。昨夜的惨败、身体的阵阵剧痛、久攻不下的憋屈焦躁,此刻全都汇聚、发酵,化作了对即将到来的、毁灭性打击的极致恐惧!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麹义的数万精锐大军,在荀攸的谋划下,正从四面八方如同铁壁合围而来,而高顺的陷阵营,就是砸向他侧翼的第一记重锤!完了!全完了!若不立刻脱身,十万大军恐怕真要全军覆没于此!

“撤!快撤!鸣金!全军撤退!立刻!马上!” 纪灵几乎是扯着嗓子,用一种因极度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的声音嘶吼着下达了命令,额头上、鼻尖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脸色惨白如纸。

“将军!只差一点了!眼看就要破城……”身旁的副将雷簿看着即将崩溃的一段城墙,不甘心地急声喊道。

“闭嘴!你想害死所有人吗?!”纪灵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雷簿,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惊惶,声音都在颤抖,“你看清楚了!是高顺!是陷阵营!麹义的主力转眼就到!那是荀攸的算计!你再敢多言,军法从事!快!执行命令!雷簿、陈兰!你二人速率前军精锐,不惜一切代价,转向东面,担任先锋,杀开一条血路,向来路撤退!中军、后军依次跟进!快!”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强压下喉头的腥甜,一把抓起三尖两刃刀,显示出决绝的姿态:“我来亲自断后!快撤!”

众将见纪灵如此失态,又亲眼看到陷阵营那恐怖的战斗力,也是心惊胆战,亡魂皆冒,哪里还敢有半分违抗。凄厉急促的鸣金声瞬间响彻战场,取代了进攻的鼓点。原本还在疯狂进攻的纪灵大军,顿时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如同被捣毁了巢穴的蚂蚁,仓皇地向后涌去。

虽然撤退显得慌乱,但在纪灵亲自率领亲兵卫队压阵断后、斩杀了几名惊慌失措冲乱阵型的溃兵后,大军总算勉强维持住了基本的建制,如同受伤的巨蟒,开始缓缓但坚定地向后退却。

张辽、赵云、张合、波才等人率军冲杀一阵,见纪灵军撤退虽显仓促,但断后的纪灵本人手持三尖两刃刀,立于后军旗号之下,亲兵环伺,阵型严整,杀气腾腾,显然早有防备,防备着追兵。

而己方经过连番血战,兵力损耗极大,将士疲惫不堪。高顺的陷阵营虽锐不可当,但毕竟是重甲步兵,擅长正面突破和阵地战,并不适合长途追击溃敌,且人数有限。张辽与远处的高顺隔着混乱的战场,远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瞬间便会意——见好就收,巩固胜果方为上策。

“穷寇莫追!各军收拢部队,巩固防线,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张辽勒住战马,高声下达了命令。众将于是约束部下,不再深入追击,转而开始清点损失,加固被破坏的营垒。

高顺亦率领着他的陷阵营,在击溃了当面的敌军、确保追击威胁解除后,便踏着那种独一无二的、沉稳而富有节奏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缓缓退回到安全距离,与出城接应的张辽、赵云、张合、波才等人在城下胜利会师。

几位大将互相拱手致意,虽然疲惫,但眼中都充满了劫后余生和援军抵达的欣慰。他们看着纪灵大军带着滚滚烟尘,丢下大量辎重和伤员,缓缓消失在视野尽头,虽然未能将其全歼,但谯郡之围已解,最大的危机已然度过。阳光刺破战场上的硝烟,映照在残破的城墙和将士们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上。

纪灵大军仓皇撤退时扬起的漫天烟尘,如同一条垂死的黄龙,在干燥的秋风中缓缓扭曲、消散,却仍固执地笼罩在谯郡城外的原野上空,久久不散。战场上,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硝烟、焦糊的木头和皮肉燃烧后的恶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顽强地渗透进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

残破的旗帜无力地耷拉在折断的旗杆上,或是被践踏在泥泞的血泊中。散落的兵刃——卷了口的大刀、断裂的长枪、射空的箭囊——随处可见,在斜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层层叠叠、姿态各异的尸骸,有纪灵军的,也有守军的,他们相互纠缠,凝固了生命最后一刻的搏杀,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攻防战的惨烈与残酷。

张辽、高顺、赵云、张合、波才等将领,正强忍着疲惫,嘶哑着喉咙,指挥着幸存士兵们清理这片人间地狱。救护兵穿梭在尸山血海中,艰难地辨认着尚有气息的同伴,进行紧急包扎。民夫和辅兵则开始将敌我双方的尸体分开,准备抬走掩埋或火化,以免滋生瘟疫。

工兵们喊着号子,试图修复被撞毁的营门、加固坍塌的栅栏。整个战场虽然忙碌,却笼罩在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与压抑之中,除了零星的命令声和伤者的呻吟,更多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片悲壮与忙碌交织的氛围中,一种异样的、低沉的轰鸣声,开始从西方隐隐传来。起初,这声音极其微弱,混杂在战场杂音中难以分辨。但很快,它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压迫感。

那不是局部骑兵冲突时急促如雨点般的马蹄声,也不是陷阵营那整齐划一、沉重如鼓点的步伐声,而是一种更为宏大、更为深沉、仿佛源自大地肺腑的脉动!如同夏日远方的闷雷,又如同无边瀚海深处的潮汐涌动,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感,由远及近,使得脚下的大地都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战场上所有经历过大战的老兵,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着担架的民夫僵在原地,正在包扎伤口的救护兵抬起了头,挥舞工具修复工事的士兵们站直了身体。他们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了复杂难言的神情——有对强大力量的天然敬畏,有对未知的些许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期盼已久的、如释重负的欣喜。援军,真正的主力,终于到了!

张辽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召虎风雷刃上的血污,听到这声音,他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那双因激战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锐利的光芒。他与不远处的赵云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期待。

高顺则依旧面无表情,但他那挺直如松的身姿,以及陷阵营士兵们下意识收紧的阵型,都显示出他们对这支即将抵达的力量的重视。张合丢下手中正在查看的破损盾牌,波才也停止了呵斥士兵,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西方那烟尘尚未完全落定的地平线。

首先闯入视野的,是一排移动的、如同茂密森林般无边无际的旗帜海洋!各色各样的将旗、牙旗、队旗、认旗,在午后渐强的秋风中猎猎狂舞,五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却自有一种森严的章法,彰显着这支军队庞大的规模、严密的建制和昂扬的士气。

紧接着,如同钢铁潮水般漫过远方低缓土坡的,是无穷无尽、盔明甲亮的步兵方阵!这些士兵们身着统一的制式铠甲,手持长枪或刀盾,迈着沉重有力、整齐划一的步伐,每一步踏下,都加剧着大地的震颤。

他们沉默无言,但那股如山如岳、不可撼动的雄浑气势,已经扑面而来,让观者心旌摇动。在步兵方阵的两翼,是数量更为庞大的骑兵队伍,骑士们控马技术极其娴熟,保持着紧凑而富有攻击性的队形,数千乃至上万匹战马的马蹄同时敲击大地,汇成了那闷雷般轰鸣声的主源。

更后方,是望不到头的辎重车队——装载粮草、军械、营帐的牛车、马车,以及更多的后续部队,蜿蜒如长龙,显示着这支军队强大的持续作战能力。

在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最前方,一杆格外高大、醒目、玄色为底镶着金边的大纛旗,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在队伍最前方迎风招展。旗帜中央,一个以金线绣成的、斗大而气势磅礴的“麹”字,在秋日略显西斜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散发出一种无上的权威与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这面大旗本身,就是一种宣言,一种力量的象征。

大旗之下,一员大将顶盔贯甲,端坐于一匹神骏异常、通体乌黑发亮、唯有四蹄雪白的乌骓马之上。此人身形魁梧雄壮,即使端坐马背,也显得比周围亲卫高出一头。他面容精悍,肤色是因常年戎马生涯而晒成的古铜色,颌下短髯如钢针般虬结,根根见肉。一双眼睛不大,却亮得骇人,如同翱翔于苍穹的鹰隼,开阖之间精光四射,顾盼之际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养成的凌厉气势。

他并未刻意释放杀气,但那股从无数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浸透骨髓的威严与压迫感,已经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让前方迎接的所有人,从将领到士兵,都感到呼吸为之一窒,心生凛然。此人,正是这支大军的最高统帅,声威赫赫的扬武将军——麹义!

他的身旁,稍后半个马头,是一位身着青色文士长袍、腰悬玉佩、面容清癯儒雅、三缕长须飘洒胸前的中年男子。他目光深邃沉静,如同古井无波,仿佛眼前这千军万马的宏大气势,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涟漪。正是深受倚重的军师荀攸,荀公达。另一侧,则是副将成公英,他神色稳重,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前方的战场和城池,显露出干练的将领风范。

这支庞大的军队在距离谯郡城墙约三里之外的一片开阔地上,随着中军一声低沉悠长的号角,如同一个整体般,缓缓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数万人马由极动转为极静,整个过程除了甲胄兵刃不可避免的轻微碰撞和战马的响鼻声,竟再无大的喧哗,显示出令人惊叹的严明纪律和训练水平。大军肃立,鸦雀无声,唯有无数面战旗在风中鼓荡发出的猎猎巨响,如同无数头猛兽在低声咆哮,更添肃杀之气。

麹义在荀攸、成公英以及数十名顶盔贯甲、杀气腾腾的亲卫精锐簇拥下,策马越众而出,缓缓来到城下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修罗场边缘。他勒住马缰,那匹神骏的乌骓马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地浓烈的杀气与血腥,人立而起,发出一声裂石穿云般嘹亮的长嘶,前蹄在空中虚踏几下,才重重落下,稳稳站定,喷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雾气。

麹义端坐马背,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同最冷静的解剖刀,开始缓缓地、仔细地扫视眼前这片惨烈的战场。他看到了被烈火焚烧得只剩下焦黑骨架的营栅残骸,看到了被尸体和杂物几乎填平的、泛着暗红色的护城河,看到了谯郡城墙上密如蜂巢的箭垛、被巨石砸出的缺口、以及尚未干涸的血迹。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正在搬运尸体、表情麻木的士兵,掠过那些缺胳膊少腿、发出痛苦呻吟的伤员,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迎上前来的张辽、赵云、张合、高顺、波才等人身上。他的目光在五人身上一一扫过,尤其是在高顺以及他身后那支即便经过惨烈战斗、依旧保持着钢铁般沉默和严整阵型的陷阵营士兵身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张辽作为代表,率先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声音因疲惫和厮杀而有些沙哑,但依旧洪亮:“末将张辽(赵云\/张合\/高顺\/波才),恭迎麹将军、军师、成公先生!”

其余几人也齐齐躬身行礼。

麹义端坐马上,只是用握着马鞭的手随意地抬了抬,算是回礼,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嗯”声。他的目光并未在张辽等人身上过多停留,而是再次投向了远方——纪灵大军撤退的方向。

此刻,那里只剩下天地相接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淡淡烟尘,和一片空茫死寂的原野。他精心策划,不惜让张辽、赵云冒险先行吸引注意,自己亲率主力日夜兼程,就是为了能够及时赶到,以雷霆万钧之势,与纪灵主力进行一场决定性的会战,一举将其击溃,奠定胜局。

他甚至在脑海中预演了无数次交锋的场景,期待着用纪灵的人头来铸就自己的又一场辉煌胜利。

然而,现实是,他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晚了一步。他赶上的,不是预想中两军对垒、金戈铁马的宏大战场,而是一片狼藉的战后废墟,和一条已经逃远的“狐狸尾巴”。

期待中的功勋、畅快淋漓的厮杀,全都化为了泡影。一种计划彻底落空的强烈郁闷,一种积蓄了全身力量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与烦躁,还有一种被敌人如此“乖巧”地避开的羞辱感,开始像毒蛇一样在他心中噬咬、积聚。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原本就如刀削斧劈般的面部线条变得更加冷硬。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原本的审视光芒渐渐被一种骇人的寒光所取代,一股如有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几乎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弥漫开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温度陡降。连他胯下那匹神骏的乌骓马,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翻腾的怒意,不安地打着响鼻,刨动着前蹄。

站在他马前近处的张辽、高顺等百战宿将,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如同北极寒风般凛冽的杀气,心中不由得一凛,暗道不好,深知这位主将性情骄悍刚愎,此刻计划落空,怕是已动了真怒。

周围的亲兵和更低级的军官更是被这股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连头都不敢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场中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哼!” 麹义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其沉重、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冷哼。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块万载寒冰,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猛地一缩。他握着马鞭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马鞭的鞭梢在微微颤抖,显然正在极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好个纪灵……滑不溜手,跑得倒快!”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火山爆发前的压抑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本将军星夜兼程,马不停蹄,本想与他在这谯郡城下决一死战,见个真章!他倒乖巧,闻着点风声,便如丧家之犬般遁走!真是……扫兴至极!可恼!”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功败垂成的巨大失望,一种被对手轻视(至少他这么认为)的强烈愠怒。那股压抑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在他周身盘旋,让所有人都确信,此刻若有一支纪灵的偏师出现在眼前,必将承受他毁灭性的怒火。

就在这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之际,大军本阵侧后方,一阵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响起。只见一员小将,年纪虽轻,却英姿勃发,猿臂蜂腰,身穿一套精致的火红战袍,外罩银甲,策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如同一团流动的火焰般疾驰而来。

此人正是统领此次大军前锋精骑的孙策。他显然也是刚刚从前沿侦察归来,脸上还带着疾驰后的红晕和一丝未能接敌的懊恼。他勒住马,感受到现场凝重的气氛,又看到麹义阴沉的脸色,聪慧如他,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向麹义和荀攸行礼,声音清亮却带着几分不甘:“启禀将军、军师!末将奉命哨探前方二十里,纪灵败军已远遁,队形虽乱,但断后兵马严整,斥候难以靠近。看来……确是追之不及了。”

他汇报时,那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中闪过一丝遗憾,仿佛在为自己麾下精锐骑兵无用武之地而惋惜。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宝剑,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对战斗的渴望。

几乎同时,从大军后方,一员气质沉稳、面容刚毅的将领也策马而来。他身着规整的制式铠甲,虽不耀眼,却一丝不苟,正是负责统筹全军后勤辎重、押运后军的于禁。于禁的到来悄无声息,与孙策的张扬形成鲜明对比。

他先是远远观察了一下战场情况,又看了看麹义的脸色和场中气氛,这才不疾不徐地上前,向麹义、荀攸等人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将军,军师。后军及辎重车队已按预定计划,在西南五里外依地形下寨,壕沟、鹿角均已开始布置,粮草军械清点无误,可随时供应大军所需。”

他的汇报简洁务实,目光扫过眼前惨烈的战场时,眉头微蹙,流露出对伤亡和物资损耗的职业性评估,但更多的是一种处变不惊的沉稳。他补充道:“看来纪灵已退,我军虽未竟全功,然城池得保,主力无损,已是万幸。”

这话既是对事实的陈述,也隐隐带有安抚麹义之意,只是不如荀攸那般巧妙。

孙策的懊恼和于禁的务实,更衬托出麹义“有力无处使”的郁闷。他刚想对于禁、孙策说些什么,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就在众人噤若寒蝉之际,一直静默旁观的荀攸,轻轻一夹马腹,驾驭着坐下温顺的青骢马,上前半步,与麹义的乌骓马几乎并列。他脸上带着一种温和而从容的笑意,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仿佛丝毫没有受到麹义那骇人杀气的影响。

他先是温和地看了一眼孙策和于禁,对他们点了点头;而后他的目光扫过张辽、高顺等浴血奋战的将领,向他们投去赞许和安抚的一瞥,微微颔首;然后他才从容不迫地转向面沉似水的麹义,声音平和舒缓,语调不疾不徐,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巧妙地洗涤、化解着空气中令人窒息的紧张因子:

“将军暂且息怒。攸观将军眉宇间有郁结之色,可是因那纪灵未曾焚香沐浴、列阵相迎,反而望风而逃,以致将军有力难施,故而烦扰?”

麹义余怒未消,没好气地瓮声道:“公达何必明知故问!正是如此!枉我一番苦心部署,昼夜兼程,竟无用力之处!如同蓄力一击,却打在了空处!岂不令人可恼!可恨!” 他越说越气,握着马鞭的手又紧了几分。

荀攸闻言,不仅不慌,反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他轻轻捋了捋颌下清须,动作优雅,不紧不慢地说道:“将军,请暂熄雷霆之怒。依攸之见,将军非但不该为此等小事恼怒,反而应当为此感到欣慰,甚至……引以为豪才是。”

“哦?”麹义眉头猛地拧成了一个疙瘩,带着浓浓的疑惑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满,侧头紧紧盯着荀攸,语气加重:“军师何出此言?莫非是见我军劳师远征,却无功而返,在此消遣于我?” 他身边的亲卫甚至能感觉到自家将军的肌肉瞬间绷紧。

“将军言重了,攸岂敢有消遣之心?”荀攸笑容不变,目光清澈而坦诚地迎向麹义审视的眼神,他提高了些许声调,确保周围的众将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分析,“将军,请您暂息雷霆之怒,细想一番。那纪灵,手握淮南十万之众,亦非纸上谈兵之辈,麾下颇有些能征惯战之将。他为何在我大军旌旗已现、兵锋将至之际,不顾昨夜新败之耻,不顾今日攻城之伤亡惨重,仓皇如漏网之鱼,急速撤退,甚至连试探性的接触、后卫的阻击都不敢全力布置?”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个问题在众人心中回荡,目光扫过张辽、高顺等人,看到他们也在沉思,然后才自问自答,语气中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智慧与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非为他惧张辽将军之骁勇善战——文远虽勇,纪灵亦曾与之匹敌;非为他怯高顺将军之陷阵无双——孝父虽锐,陷阵营虽强,然兵力终有限;甚至,非为这谯郡城池之坚固——城池虽坚,然久围之下,岂能久守?”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麹义那张依旧阴沉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道:“他所畏惧者,非是旁人,唯惧将军您,麹义将军的赫赫威名与用兵如神!他深知将军用兵,向来讲究雷霆万钧,一击必杀!他更深知,一旦将军您亲率主力大军抵达战场,等待他纪灵及其十万乌合之众的,将不再是袭扰与僵持,而是彻头彻尾的、毁灭性的雷霆打击,唯有全军覆灭一途!正是因了对将军您的万分恐惧,深入骨髓,他才如惊弓之鸟,望我军旗号而披靡,狼狈逃窜,只求能抢在合围之前,保存一丝元气,苟延残喘罢了!”

荀攸的声音始终平和,但话语却如同重锤,一记一记,敲打在麹义的心坎上,也敲打在周围所有将领的心头。他引经据典,提升着话语的分量:“《孙子兵法》有云,‘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将军今日之势,便是如此!将军兵锋未至,仅凭威名,已使十万敌军丧胆遁逃,望风而溃。这难道不是比一场尸山血海的惨胜,更值得称道、更显武功境界的胜利吗?这难道不足以彰显将军您威震天下的赫赫声名,已足以令敌寇闻风丧胆?将军,您又何必为了一只自知必死、故而仓皇逃窜的丧家之犬,而徒增烦恼,有损您大将的恢弘气度呢?”

这一番话,引经据典,逻辑严密,又极尽褒扬之能事。如同春风化雨,滋润了干涸的土地;又似一只巧妙的手,拨开了麹义心头的重重迷雾。

麹义听完,先是猛地一愣,脸上的怒容和阴霾瞬间凝固,那双凌厉的眼睛里充满了思索的神色。他并非蠢人,只是性情急躁易怒。他仔细品味着荀攸的每一句话,越想越觉得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对啊!纪灵为什么跑?他怕的是谁?他怕的是张辽吗?他昨夜刚跟张辽打过!他怕的是高顺吗?高顺虽破其侧翼,但未必能全歼他十万大军!他怕的是谯郡城吗?他差点就把城攻下来了!

他唯一怕的,就是我麹义!是我麹义的名字!是我的主力大军!我的名字,就是最锋利的武器,最坚固的城墙!我的到来,本身就是胜利的宣告!这不正说明我麹义的厉害,说明我的威名已经足以震慑群丑了吗?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应该高兴才对!

“哈哈哈!哈哈哈!” 想通了这一点,麹义胸中块垒顿消,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感涌遍全身,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不再是刚才压抑的冷哼,而是洪亮、豪迈、充满了志得意满,震得人耳膜发麻,与刚才那阴郁冷酷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用力一拍覆盖着铁甲的大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指着荀攸,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亲昵和极高的赞赏:“妙!妙啊!公达真乃吾之子房!一语点醒梦中人!说得对,说得太对了!哈哈哈!纪灵鼠辈,闻我麹义之名而丧胆,望风逃窜,这是给本将军脸上贴金呐!这是彰显我军威名于天下!我生个什么气?我该高兴!该大笑三声才是!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从马背上跌下来,周围的肃杀气氛瞬间冰消瓦解,仿佛从严冬直接步入了暖春。张辽、高顺、赵云、张合、波才等人见状,也都暗自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纷纷在马上拱手,齐声应和道:“将军威名,四海震动,实乃我军之福,敌军之噩!” 成公英也在一旁抚须微笑,暗暗佩服荀攸化解矛盾的本事。

麹义笑罢,心情大好,多日奔波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意气风发的豪情。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洪亮地下令:“好了!过去的事不提了!进城!文远、儁乂、子龙、伯平、波才,还有诸位将士,你们辛苦了!此番守住谯郡,以少敌多,挫敌锐气,大涨我军威风,皆有大功!待大军于城外择地安营扎寨完毕,我等即刻入城,于府衙之中详细商议下一步进军方略!纪灵虽逃,然淮南袁术,倒行逆施,祸乱天下,我军奉天讨逆,岂能因小胜而驻足?这仗,还有得打!更大的功勋,还在前方等着我等!”

麹义又看向年轻气盛的孙策和沉稳干练的于禁,豪气道:“伯符不必懊恼,纪灵鼠辈,闻风丧胆,乃是我军之福!你的骑兵锐气,日后自有施展之时!文则安排妥当,后勤无忧,乃我军坚实后盾,功不可没!淮南广袤,岂无我等建功之地?”

说罢,他意气风发地一抖缰绳,驾驭着乌骓马,当先向谯郡城门行去。荀攸、成公英紧随其后,张辽等众将簇拥左右,亲卫队伍浩浩荡荡,在一片劫后余生与援军抵达的复杂喜悦气氛中,进入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坚城。

话说纪灵大军虽经败绩,但毕竟根基尚在,撤退虽显仓促,却并未完全失控。撤回早先建立、位于有利地形的连营后,各部将校在纪灵的严令下,迅速整顿兵马,收拢溃卒,修复营栅,加强戒备。经过一夜半日的整顿,大营表面看去已恢复了几分秩序,巡逻队次第往来,炊烟也重新升起,驱散了些许败军的颓气。

然而,细看之下,战争的创伤依旧无处不在。南侧营区那片被大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依然刺目,许多帐篷是临时拼凑或从其他营区挤出来的,显得颇为局促。士兵们的脸上大多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惊悸,眼神游移,缺乏往日里围城时的骄横。

伤兵营里不时传来的哀嚎,更是时刻提醒着人们不久前的惨痛经历。整个大营,如同一个勉强包扎好伤口的巨人,外表看似完整,内里却气血两亏,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中军大帐内,纪灵半靠在铺着兽皮的胡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军医刚刚为他换完药,肋下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每一次深呼吸都带来不适。他强打着精神,听取着各部将校汇报损失情况和营防布置。听着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和物资损耗,纪灵的心在不断下沉。他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下几个心腹将领。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声。纪灵揉了揉刺痛的额角,声音沙哑地开口,既像是询问,又像是自我安慰:“经此一挫,我军锐气已失。然营寨尚算稳固,粮草也还充足。那麹义新至谯郡,与张辽等会合,总需时日整顿、庆功、安抚……我等或可借此喘息之机,稳固防线,再图……”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是希望利用时间缓冲,要么稳住阵脚,要么寻找体面撤退的时机。这符合常理,也是目前形势下看似最稳妥的选择。他甚至开始盘算,是否要向寿春的袁术紧急求援。

然而,他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带着恐慌的脚步声!一名斥候都尉未经通传,便踉跄着冲进大帐,脸色煞白如纸,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了,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将军!祸事!麹……麹义大军,根本没有在谯郡停留多久!他现在率全军拔营,正向我大营疾驰而来!先锋骑兵距离我已不足二十里了!”

“哐当!” 纪灵手中原本端着的温水陶碗失手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从胡床上挺直身体,这个动作瞬间牵动了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冷汗涔涔而下,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疼痛,一双因伤病而略显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斥候,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说什么?麹义……追来了?此刻?全军出动?”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颤抖,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音。

这消息完全超出了纪灵的预料,打破了他所有的侥幸心理!按照他用兵的经验和逻辑,敌军得胜,己方败退,对方首要之事必然是巩固战果,而非冒险急进。

可麹义此举,简直是蛮横得不讲道理!这传递出的信号冰冷而残酷:他不要暂时的胜利,他要的是彻底歼灭!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帐内其他将领也被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炭火的噼啪声。一种大难临头的绝望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帐。

纪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冰凉。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根本无力支撑大战。麾下军队看似恢复秩序,实则士气低迷,如同惊弓之鸟。这残破的营寨,能挡住麹义挟大胜之威、如狼似虎的主力吗?

若此刻再下令撤退,军心立刻崩溃,后果不堪设想……进退维谷!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让纪灵几乎窒息,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指着帐外,身体微微摇晃。

就在这时,脸上包扎的布条还渗着血丝的陈兰,猛地踏出一步。他见纪灵如此窘迫,全军上下笼罩在绝望之中,一股血气上涌,抱拳厉声道:“将军!麹义匹夫,欺人太甚!我军新挫,他便以为我等是泥捏的不成?末将不才,愿领一军出营迎战,先挫其锋芒!即便战死,也要叫他知道我淮南将士的骨气!”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但却带着一股决绝。

纪灵正处在心智几乎被击垮的边缘,见陈兰在这生死存亡关头主动请缨,心中百感交集。他深知此去九死一生,但眼下若无人敢出战,大军士气顷刻瓦解。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挣扎着站起身,重重拍了拍陈兰的肩膀,声音沙哑而沉重:“好!陈将军……全赖你了!本将军与你五千精锐!你即刻出营,据守营前要道,列阵迎敌!务必……务必小心谨慎,若见事不可为,速速退回,依托营寨防守!”

他最后的叮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音。

“末将得令!”陈兰慨然应诺,转身大步流星出了大帐,点兵去了。

纪灵在亲兵搀扶下,艰难地登上营中望楼,极力向西北方向眺望。远处地平线上,烟尘大起,如同酝酿中的沙暴,那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的马蹄声已经隐隐可闻。时间在极度焦虑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如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却仿佛漫长如一个世纪。突然,一骑快马如同丧家之犬般从营门方向狂奔而入,马上的将领正是雷绪,他盔甲歪斜,满身血污,脸上写满了惊恐,几乎是滚鞍下马,连爬带滚地冲到望楼下,带着哭腔嘶喊道:“将军!不好了!陈兰将军他……他阵亡了!”

纪灵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脊椎窜上,心脏猛地一缩,厉声喝问:“怎么回事?!细细报来!”

雷绪涕泪交加,声音颤抖得语无伦次:“陈将军刚刚列阵完毕,敌军先锋便至!为首一员小将,手持长枪,骁勇异常,根本不答话,单枪匹马,直冲我军!陈将军上前迎战……末将……末将只见电光火石之间,那……小将只一合……便……便将陈兰将军刺于马下!我军顿时大乱啊将军!”

“一合……便……” 纪灵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前猛地一黑,气血逆冲,喉头一甜,那股强压下的伤势和这接踵而至的致命打击终于彻底击垮了他。他身体剧烈一晃,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正是:

风雷骤降破残垣,一将星陨万军寒。

欲知纪灵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