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者格罗姆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虽未落下，却让张小凡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对手的可怕。那透过因果线传来的一丝意志，冰冷、浩瀚，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其层次远超他之前遭遇的任何敌人。然而，这并未让他畏惧，反而激起了混沌归墟之道那包容万物、亦不畏万物的特质。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清晰地了解格罗姆的计划，以及……那个被格罗姆暗中关注的兽人公主，蕾欧娜·血蹄，究竟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机会，很快便以一种激烈的方式到来。
兽人大军并未因碎星者的短暂现身而沉寂太久。仅仅休整了一日，在下一个黄昏时分，更加猛烈的进攻再次展开。这一次，兽人似乎改变了主攻方向，将大部分压力集中在了银月防线的右翼，那里由格罗夫将军亲自坐镇，防守相对坚固，但面对兽人不计代价的狂攻，也开始摇摇欲坠。
而左翼，由奥莱恩负责的区域，压力骤减，只有零星的狼骑兵袭扰。这种反常的态势，立刻引起了张小凡的警觉。他的混沌神识如同无形的大网笼罩战场，能清晰地“看”到，在右翼激烈的战况掩护下，一道极其隐晦却充满锐利战意的气息，正如同潜行的猎豹，借助地形和硝烟的掩护，悄然向着左翼防线的侧后方——那片相对稀疏的铁木林残骸区域迂回渗透。
是蕾欧娜！她并未参与正面的强攻，而是选择了潜行突袭！目标，很可能是左翼防线的指挥节点，或者……其他有价值的目标。
张小凡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能与她单独接触，并尝试进行某种“交流”的机会。他并未通知奥莱恩，以免打草惊蛇，身影一晃，已如同青烟般消失在原地，向着蕾欧娜潜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追去。
残阳如血，将焦土与断木染上一层凄艳的红。稀疏的铁木林残骸间，阴影斑驳，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淡淡的血腥味。
蕾欧娜收敛了全部气息，赤红骨甲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隐形。她如同一头优雅而危险的母豹，在废墟间快速穿行，动作轻盈而精准，完美地避开了地面上可能触发警报的魔法残留和精灵设置的微型警戒符印。她的“战斗预知”天赋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总能提前感知到潜在的危险。
她的目标明确——左翼防线后方那处新建的、负责协调物资与伤员转运的临时营地。若能摧毁那里，必能引起左翼防线的混乱，为正面战场创造机会。更重要的是，她心中憋着一股火，一股两次被张小凡轻描淡写击退的屈辱与不甘之火。她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需要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这份挫败感，哪怕只是摧毁一个后勤营地！
然而，就在她即将穿越最后一片开阔地，接近那片灯火闪烁的营地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裂魂者战斧已然悄无声息地握在手中，琥珀般的眸子锐利地扫向前方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阴影。
“出来。”她声音低沉，带着野兽般的警惕。
阴影一阵晃动，张小凡的身影缓缓浮现，依旧是那身青袍，气息平和，仿佛只是在此地散步。
“是你！”蕾欧娜瞳孔微缩，战意瞬间飙升，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发动攻击。两次交手，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蛮干只是自取其辱。她死死盯着张小凡，“你又想怎么样？阻拦我？”
张小凡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她。他能感觉到，此时的蕾欧娜，虽然战意高昂，但比起之前狂化时的暴戾，多了一份冷静与审视。看来碎星者的出现，以及连续的挫败，让这位骄傲的公主也有所成长。
“并非阻拦。”张小凡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林地中格外清晰，“只是想与你谈谈。”
“谈谈？”蕾欧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精灵和兽人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只有战斧和鲜血！”
“谈谈……你体内的战神血脉，谈谈你的‘战斗预知’，谈谈……碎星者格罗姆为何对你如此关注。”张小凡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蕾欧娜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与……不易察觉的震动。她握紧战斧，眼神变得极其危险：“你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或许不多，”张小凡向前踏出一步，混沌归墟之气自然流转，将周围的空间微微隔绝，形成一片独立的领域，防止对话外泄，“但我知道，格罗姆收集‘原初之种’，所图非小。而你，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只是你自己……未必清楚。”
“原初之种？”蕾欧娜眉头紧锁，这个词她从未听过，“那是什么？与我何干？格罗姆大萨满是我族传奇，他的智慧与力量，岂是你能揣度的！”
“力量与智慧，若用于错误的道路，带来的只会是毁灭。”张小凡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你的战斗预知，能让你看清对手的招式，但你能看清自己命运的轨迹吗？能看清你敬仰的大萨满，究竟想将你和你的族人带向何方吗？”
他的话，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直击蕾欧娜心中那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对格罗姆某些神秘举动的不解与隐隐不安。她想起了格罗姆偶尔看向她那深邃难明的目光，想起了此次出征前，格罗姆特意赐予她那枚能暂时压制狂化副作用的古老符石，却并未详细说明缘由……
“休想动摇我的意志！”蕾欧娜猛地甩头，将那一丝动摇强行压下，战斧指向张小凡，怒声道，“兽人战士的荣耀，在于忠诚与勇武！任何挑拨离间，都将用鲜血来洗刷！张小凡，拔出你的武器，与我一战！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败！”
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更加执拗的战火，张小凡知道，言语的试探到此为止了。有些种子，需要时间才能发芽。而此刻，满足她战斗的渴望，或许也是一种独特的“交流”方式。
他并未取出噬魂魔棒，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混沌归墟之气在掌心凝聚，化作一柄似虚似实、吞吐着灰蒙光华的混沌气剑。
“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蕾欧娜已然动了！她深知先机的重要性，身形化作一道赤色闪电，裂魂者战斧带着撕裂耳膜的尖啸，一出手便是最强的杀招——“血战八荒”！八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斧影，封锁了张小凡所有闪避空间，从四面八方绞杀而至！
张小凡眼神不变，手中混沌气剑轻描淡写地划出一道圆融的轨迹。剑势不快，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那八道狂暴的斧影在触及剑圈范围的瞬间，如同陷入泥潭，速度骤减，轨迹扭曲，最终被那圆融的剑意牵引、偏转，竟互相碰撞、湮灭了大半！
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蕾欧娜一击落空，毫不停歇，战斗预知天赋全力发动，捕捉着张小凡气剑运转的每一丝细微变化，身形如鬼魅般贴近，战斧或劈或扫或撩，攻势如同狂风暴雨，每一击都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力量与精准到毫巅的角度！
张小凡则始终以那柄混沌气剑应对，剑招古朴简单，或格、或引、或卸，将蕾欧娜狂暴的攻击一一化解。他的混沌领域微微荡漾，将战斗的余波尽数吸收、消弭，未让一丝能量泄露出去，惊动远处的营地。
这不再是你死我活的厮杀，更像是一场指导战，一场张小凡以自身混沌之道，对蕾欧娜那极致战意的“解读”与“演示”。
蕾欧娜越打越是心惊。她感觉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仿佛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那柄看似虚幻的气剑，总能出现在最恰到好处的位置，以最小的代价化解她的攻势。对方的力量明明深不见底，却始终控制在与她相当的层次，仿佛在……喂招？
这种被完全看透、被掌控节奏的感觉，让她憋屈无比，却也让她被迫将战斗预知催发到极限，去感知、去学习那混沌气剑中蕴含的、与她刚猛路子截然不同的“道”。
终于，在成百上千次的碰撞后，蕾欧娜气喘吁吁地停下攻势，拄着战斧，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她看着对面气息依旧平稳、连衣角都未曾破损的张小凡，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挫败，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思索。
张小凡散去手中的混沌气剑，平静地看着她：“力量，不止一种形态。战斗，也不止一种方式。你的路，或许可以更宽。”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缓缓融入身后的阴影，消失不见。
留下蕾欧娜独自站在渐深的暮色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手中那枚格罗姆赐予的符石，不知何时已被她握得温热。
暗夜独行，一番看似无果的交锋，却已在两位不同种族的顶尖强者心中，各自埋下了影响未来的种子。战争的洪流依旧汹涌，但水面之下，暗涌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