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泪眼眨了眨,“当真?侯爷知道她们去向?”
岳山瞥了眼衣柜和床底,只得扯谎:“我一直在此,未曾见到。”
惜春轻叹:“那我们去别处找找。”
“我送你们回去,夜深露重,园子大容易迷路。”
二人对视点头:“劳烦侯爷。”
正要出门,忽闻叩门声——这次却伴着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岳大哥?开门呀。”
————
“糟了!是林姑娘。”
入画急得直扯惜春衣袖。
“若被她瞧见我们深夜在此,如何说得清!”
惜春茫然:“方才路过她院子,明明黑着灯......”
入画跺脚:“现下说这些有何用?林姑娘怎会信我们?”
“快!这衣柜够大,能藏两人!”
“好...好......”
岳山望着慌乱的二人,只觉心力交瘁。更蹊跷的是——明明说好歇息的林黛玉,为何偏此时来叩门?
“怪事,这柜门没锁却拉不开......”入画使劲拽着纹丝不动的柜门。
两人合力推拉半晌,那柜门纹丝不动。
正发怔时,门扇忽地自行开启,秦可卿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容骤然出现,只是眼中怒火灼人。
林姑娘都寻到院门口了,你二人还在此处纠缠,莫非存心要连累死我们?
我们?
入画与惜春对视一眼,霎时明白这衣柜里早塞满了人。
还不速速另寻藏身之处?
是、是,这就走。
两个丫头慌慌张张在屋里转圈,像没头苍蝇般乱撞。
姑娘,床底下能 !
入画刚扶着惜春俯身,便与床底的探春、侍书打了个照面。
三姐姐?
探春强撑体面挤出笑容:四妹妹莫怪,若都挤在一处,反倒容易露馅......
惜春只觉天旋地转。她原是来寻迎春探春的,谁知她们竟先到了——那床褥山乱,衣带残破,分明是......
三姐姐竟做出这等事!
她面红耳赤间,被入画猛地拽醒:姑娘快想法子!我们身形小,不如藏进被褥?
不可!惜春连连后退,若被发现藏于床榻,才是百口莫辩。
忽见窗边楠木书案下阴影浓重,急扯入画道:去案底!
二人蜷作一团钻进案底时,满屋藏着的姑娘们都屏息凝神,透过家具缝隙紧盯房门。虽似平日捉迷藏,但若被寻见......
尤其秦可卿在此,纵使她们清清白白,也难证清名。
但愿侯爷能拦住林姑娘......
此刻众女心中,唯此一念。
......
倒座厅内,
本应空置的厢房亮着昏灯。
邢岫烟倚门而立,白鹤氅映着手中灯烛微光。林黛玉待她格外亲厚,许是因她温顺模样,许是因她质朴心性。
整日帮着收拾府邸,又助妙玉布置佛堂,原想夜里好生歇息。岂料宴前林黛玉突然来访,交托了这桩要命差事。
邢岫烟曾在漕运会馆与岳山共处过一段时日。
那时她结识了天真烂漫的香菱,两人性情相投。
后来她提前入京,未能目睹岳山剿灭倭寇、匡扶正义的英姿,成为她心中长久的遗憾。
不料机缘巧合,如今竟与贾府众姐妹一同住进了定国公府。
厄运终有尽头。
邢岫烟相信,自己的人生将在定国公府翻开崭新一页。
她素来谨言慎行,对林黛玉尤为恭敬,反倒赢得了对方的青睐。
额头轻磕门框,邢岫烟从困倦中醒来,望见院中漆黑一片,喃喃自语:林姑娘未免多虑,深夜怎会有人来寻侯爷?
况且相处这些时日,她们不似会做出逾矩之事。
侯爷更非贪恋美色之徒,否则妙玉姐姐早该如愿。
指尖抚过面颊,她暗想:侯爷如谪仙般高洁,林姑娘实在误会他了。
正思忖间,廊下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香菱,快些。
就来。
邢岫烟倚窗望去,讶然低呼:竟真有人来?
待她们进去,须得告知林姑娘。
前脚刚送走两人,院中又现人影。
她缩回欲推门的手,继续观望。
如此往复数次,待确认再无来客,思绪纷乱的邢岫烟才叩响林黛玉的房门。
林姑娘,是我。
守候多时的紫鹃立即开门相迎:姑娘正在更衣,邢姑娘请进。
透过屏风,可见灯影里一道纤弱身影正负气穿戴,衣袂翻飞间透着恼意。
片刻后林黛玉款步而出,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辛苦岫烟姐姐了,可看清来者何人?
邢岫烟赧然道:来人甚多,未能尽识......
什么?
林黛玉笑意险些破碎,强自按捺道:甚好。姐姐若未困倦,不妨随我去会会这些夜访客?
那含笑的眉眼竟让邢岫烟感到陌生,仿佛平静水面下暗流汹涌。
但凭姑娘吩咐。
林黛玉领着紫鹃、雪雁、晴雯及邢岫烟,一行人声势浩大来到岳山门前。
岳大哥?
开开门。
数声呼唤后,迟开的房门更添林黛玉眉间郁色。
岳山无奈苦笑:妹妹身子不适,怎的深夜来此?
林黛玉身后簇拥着一群人,神色各异。
她冷冷瞥了岳山一眼,径直朝屋内走去。岳山见她似炸毛的猫儿,不敢阻拦,只得赔笑退至一旁。
“林妹妹,夜深了,这般阵仗,莫非有要事?”
林黛玉环顾四周,不见人影,嘴角微扬,语气不善:“装什么糊涂?人呢?”
岳山挠头:“什么人?”
“少装傻!进你屋里的人去哪儿了?莫非插翅飞了?”
晴雯检查窗棂,回禀:“姑娘,窗户未动过。”
林黛玉眸光更冷:“好,既如此,我便直说了——现在主动出来,尚可解释;若等我揪出来,休怪我不留情面!”
话音未落,晴雯忽觉腿上一凉,惊跳开来,只见书案下哆哆嗦嗦爬出两人。
“三妹妹?入画?你们在此作甚?”
岳山掩面退避,由着林黛玉发落。惜春与入画垂首绞着衣角,嗫嚅半晌才道:“林姐姐……若我说同你一样是来寻人的,你信么?”
“同我一样?”林黛玉气极反笑,强压怒意道,“那你说,寻谁?”
惜春目光游移,掠过衣柜与床底,终是咬牙:“我本欲寻二姐姐同寝,却见她与三姐姐皆不在房中……才寻到此处。”
“二姐姐?三妹妹?”林黛玉愕然,随即冷笑,“好个姊妹情深!白日里亲亲热热,夜里竟——”
她倏然抬高声调:“我数三声,再不出来,别怪我心狠!三、二……”
书柜里,迎春浑身发抖,听着林黛玉的倒数声,手指不自觉地搭上柜门,想要推开。
“别动!”
秦可卿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呵斥。
迎春转过头,声音发颤:“林妹妹都那样说了,我们不如主动认错……”
“糊涂!”秦可卿瞪她,“惜春都没供出我们,她找不着自然就走了。”
“再说,你以为现在出去就能轻饶你?你和惜春能一样吗?”
迎春愣住:“我和四妹妹……有何不同?”
秦可卿叹气:“她年纪小,本就不该掺和这事。你呢?你仔细想想!”
迎春顿时噤声,缩回了手。
柜内安静下来,床底下的探春和侍书却憋不住了。
“姑娘,躲不过的,”侍书小声道,“横竖要挨罚,不如痛快认了。”
探春咬牙:“认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要不是你非要胡闹,怎会如此?”
侍书撇嘴:“那您说怎么办?我若说自己来给侯爷侍寝,林姑娘能信?我可是您的贴身丫鬟……”
“这会儿你倒明白了!”探春气得拧她,却也不敢真出去。
她心里发虚——来找侍书时,自己竟隐隐有些期待。再想到昨夜梦里唤岳山名字的窘态,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一!”
“都不出来?”林黛玉冷笑,目光扫向床底。
紫鹃和晴雯会意,一左一右掀开床幔。
“三姑娘?”
“侍书?”
两人灰头土脸被拽出来,慌忙捂脸。见她们裙摆沾满灰尘,林黛玉险些破功,强绷着脸道:“这屋子谁打扫的?床下竟有灰。明日——”
她眼波一转,“不如就劳烦三妹妹和侍书吧。”
侍书如蒙大赦:“我定打扫得一尘不染!天天来都成!”
林黛玉轻笑,指尖挑起探春的下巴:“三妹妹,说说看,夜半来此……所为何事?”
探春低着头,脸颊几乎贴在一起,无处可躲,只得软声道:“林姐姐,你千万信我,是这丫头不知从哪儿听了闲话,说侯爷头一晚要贴身大丫鬟侍寝,便死活要往这屋里钻?”
“我劝了又劝,她偏不听,这才被堵在这儿。”
林黛玉冷冷道:“侍书,当真如此?”
侍书盯着脚尖,声音细若蚊蝇:“是……是有这回事……”
林黛玉转回探春面前,捏着她的脸笑道:“三妹妹,我最厌人把错处全推给丫鬟,这般没担当。”
“她自幼跟着你,你竟管不住她?”
探春急得眼圈泛红,“林姐姐,我真没有……”
或许真是冤枉了她,林黛玉也不愿多纠缠,毕竟岳山在场,闹得太过反倒显得她小气。
她暂且放过探春,转向屋内众人,“等我把人都揪出来,再一并罚你们。”
林黛玉绕着床走了一圈,对探春道:“三妹妹,你若说出旁人藏在哪儿,我便少罚你一次,如何?”
探春一愣,“啊?这……”
书柜里的秦可卿暗暗着急:“这傻丫头,我们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