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木屋的窗户,在粗糙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川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淡蓝色数据光幕,而是天花板上清晰的木纹。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湖面的声音,以及女儿江朝朝在隔壁房间里,和一把不听话的吉他较劲的“砰砰”声。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眼前空空如也。没有【星光值】的面板,没有【文明潜力指数】的跳动,更没有一行行关于苏晚或者女儿的【潜力词条】。那个陪伴了他十几年,既是金手指也是沉重枷锁的系统,真的消失了。
一种奇异的失落感涌上心头。这感觉很陌生,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被剥离了。他习惯了用数据去理解世界,去量化情感,去规划最优路径。现在,世界重新变得模糊、复杂,充满了无法预测的变量。
“爸爸,G和弦到底怎么按啊?我的手好痛!”江朝朝抱着一把小号吉他,皱着小脸跑了过来,把白嫩的手指伸到他面前。
江川看着女儿指尖的红印,第一反应是想调出她的“音乐潜力”和“柔韧性”词条,看看问题出在哪里。可念头刚起,他就自嘲地笑了。哪还有什么词条。
他拉过女儿,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耐心地调整着她的指法。“你看,大拇指要放在琴颈后面做支撑,手指要立起来,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弦上,不能碰到下面的弦。”
他的教学笨拙而传统,没有了系统辅助下的“一针见血”,只能一遍遍地示范,一遍遍地纠正。江朝朝疼得龇牙咧嘴,好几次都想把吉他扔掉。
“好难啊!我不想学了!”
若是过去,江川或许会用一个“激励光环”或者几句精准的心理暗示来解决问题。但现在,他只是温和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然后拿起自己的吉他,弹了一段她最喜欢的动画片主题曲。
琴声悠扬,虽然只是普通的六弦琴,但在他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江朝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眼睛里闪着光。
“你看,爸爸也不是一天就学会的。”江川停下弹奏,指了指自己指尖的老茧,“这里面的每一个,都比你的红印疼多了。但每次学会一首新歌,那种开心,比吃十个冰淇淋还棒。”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拿起吉他,咬着牙,笨拙地按下了那个让她痛苦的G和弦。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干涩,却完整了。
苏晚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杯温牛奶放到了江川手边。
江川喝了一口,甜意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他忽然发现,这种无法走捷径、充满笨拙和耐心的过程,这种手把手传递经验的感觉,远比系统给出的“完美方案”要珍贵得多。
吃完早饭,苏晚去湖边的画室整理她的新作,江朝朝继续和吉他作斗争。江川打开了那台久违的,纯粹作为上网工具的笔记本电脑,登上了“星河网络”的后台。
没有了管理员的至高权限,他只是一个拥有最高等级荣誉账户的普通用户。然而,当主页的数据流瀑布般展现在眼前时,他还是被震撼了。
这不再是他熟悉的冰冷数据和涨跌曲线。
那是一个个鲜活的作品。
一个Id叫“坎帕拉拾荒者”的非洲少年,上传了一部用废旧零件制作的定格动画,讲述了一个机器人寻找太阳的故事,画面粗糙,情感却真挚得烫人。作品下方,一条金色的匿名评论写着:“你的想象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这是杨舟留的,江…
那家伙,连当星际商人都改不掉投资人的职业病。
一个坐标在帕米尔高原的牧民,用古老的鹰语唱出了一首关于“宇宙之树”的史诗,歌声苍凉辽远,仿佛能看到星辰在他眼中流转。林可儿的认证账号在下面留了一朵雪莲花的表情,和一个词:“天籁。”
他甚至看到了一个让他会心一笑的作品。一个Id叫“Leo的星星”的用户,上传了一部名为《战斗还没有结束》的短片,用最新的全息光影技术,复刻了当年“重塑巴别塔”事件中,那个癌症少年Leo创作的《狮子王》片段,并在结尾处,让小狮子对着星空说:“爸爸,看,我们赢了。”
底下,是“虚无”的账号“影子”留下的一个简洁评论:“嗯。”
没有铺天盖地的弹幕,没有疯狂上涨的星光值。但江川能“看”到,在那一瞬间,有无数看不见的光,从世界的各个角落亮起,微弱,却真实存在。那是他播撒下去的“火种”,正在悄然发芽。
这才是他想要的未来。一个不需要“神之眼”去发现,美好也能自行涌现的时代。
电脑右下角,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弹了出来,是星尘引力集团的“元老会议”。
他点了接通,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几个风格迥异的窗口。
顾倾城依旧是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背景是星尘塔顶层那间可以俯瞰全球的办公室,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只是眼角多了几分藏不住的疲惫。“江川,‘地球商业联合会’的章程第三版出来了,杨舟那老狐狸在里面夹带私货,给他的‘星际开拓基金’要了七成预算,你管不管?”
话音未落,另一个窗口里的杨舟就吹胡子瞪眼地嚷嚷起来,他的背景是一艘正在跃迁的飞船舰桥,窗外是流光溢彩的扭曲空间。“什么叫私货?顾总,我这是为了地球文明的未来!你知道现在一单位的‘星际信用点’黑市上炒到多高了吗?我是在用地球的土特产去换未来的硬通货!再说了,孟龙那个憨憨开着‘远征一号’去G27b小行星插旗,一路上吃喝拉撒不要钱啊?那艘船的能量护盾每开一秒钟,烧掉的都是一辆顶级跑车!”
孟龙的窗口里漆黑一片,只有他那张放大的脸悬在中间,显得格外委屈。“老杨,你说谁憨憨呢?我这是在执行‘人类远征’计划,是英雄!再说,要不是你把飞船上的豪华KtV包间给拆了换成货仓,我会无聊到天天啃压缩饼干吗?”
秦月的窗口则安静许多,她坐在联合国星际法委员会的办公室里,身后是一面巨大的蓝色旗帜。“各位,关于G27b小行星的主权归属问题,‘商业文明联盟’的法律代表团已经提出了第三次仲裁申请。他们的核心论点是,虽然我们不是缔约方,但我们的勘探行为享受了联盟《星际航行安全条例》的保护,因此应默认接受其管辖。我需要集团提供更多关于‘第一次接触’时,对方所有信息传递的底层数据,我要从他们的邀请函里找出法律漏洞。”
周星的窗口最喜感,他好像正在一个新电影的片场,周围闹哄哄的,他头上顶着个夸张的古装头套,压着嗓子说:“川哥,你快评评理!这帮家伙吵得我头都大了!要我说,直接让孟龙掉头,把那什么联盟的仲裁飞船给撞了不就完了?非要跟他们掰扯什么法律条文,多费劲!”
听着朋友们热火朝天的争论,江川忽然笑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用了。
顾倾城有她的秩序,杨舟有他的算盘,秦月有她的法典,孟龙有他的拳头,周星……有他那永远出人意料的脑回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战场上闪闪发光。他们组成的,是一个远比他一个人更强大、更完美的“系统”。
他靠在椅子上,前所未有的放松。
“倾城,预算的事,你和杨总自己商量着办,我相信你的判断。”
“老杨,注意安全。另外,给孟龙的飞船把KtV装回去,钱从我个人分红里扣。”
“秦月,你需要的数据,直接跟‘句芒’要最高权限。告诉它,是我说的。”
“周星……你还是专心拍你的电影吧。”
他逐一回复,不是以一个决策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最后,他看着屏幕上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轻声说:“我有点想你们了。”
会议频道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孟龙那个大嗓门第一个喊了出来:“川哥,等我回来,咱们去撸串!我请客!”
“好。”江川笑着关掉了视频通话。
窗外,女儿江朝朝的吉他声虽然依旧磕磕绊绊,但已经能连成一段完整的旋律。
江川拿起手边那把陪伴了他两世的旧吉他,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他没有去想什么能引爆市场的旋…
他只是想写一首歌,一首关于今天这个普通早晨的歌。
关于阳光,关于牛奶,关于一个让他感到无比心安的,没有系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