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御花园,暑气初升,荷塘里的粉荷已绽出丰姿,层层叠叠的碧叶如翠盖舒展,将水下的暗流遮得严严实实。微风掠过,荷叶翻卷间,晶莹的水珠簌簌滚落,溅起细碎的涟漪,伴着树梢蝉鸣聒噪,却吹不散那弥漫在宫闱角落的无形硝烟,只让这份沉寂下的对峙更添几分滞重。
景仁宫的偏殿内,檀香袅袅缠绕,与药香交织成独特的气息。恭嫔斜倚在铺着藕荷色软垫的榻上,久病的脸色透着纸般的苍白,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华贵的装饰难掩眼底的倦怠与算计。她抬手掩唇,轻轻咳嗽了几声,宫女连忙上前递上温热的参茶,她抿了一口,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对面坐着的忻贵人与安贵人,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柔弱:“妹妹们今日来得巧,我这病榻前,也总算热闹些了。”
忻贵人戴佳舒窈身着水绿色绣玉兰花宫装,衣襟袖口的绣线细密灵动,将玉兰花的清雅姿态勾勒得栩栩如生,鬓边簪着一支碧玉簪,莹润的玉色与衣料相映,容貌清丽却自带几分凌厉。她端着茶盏的手指纤细,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客套的笑意,眼底却掠过一丝不屑:“姐姐说笑了,您是十二阿哥的生母,身份尊贵,我们理当常来探望。只是姐姐身子金贵,还是要多静养才是。”她心中暗忖:这恭嫔素来爱装柔弱博同情,如今又想拉着自己结盟,当真是打得好算盘,若不是看在十二阿哥的份上,我才懒得应付。
安贵人冬果尔氏坐在一旁,身着浅粉色绣缠枝百合宫装,百合纹样清新雅致,衬得她性子愈发温婉,双手拘谨地放在膝上,此刻更是大气不敢出,只顺着忻贵人的话低声附和:“是……是啊姐姐,太医的嘱咐可得记着,千万别累着。”她眼神闪躲,指尖紧紧攥着帕子,心里直发慌:这结盟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站错了队,日后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恭嫔自然听出了忻贵人话里的敷衍,却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静养?只是这宫里的日子,独木难支啊。我生下十二阿哥后,身子便垮了,太医说再难有孕,往后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孩子了。”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恳切起来,“如今宫中局势微妙,纯贵妃久病缠身,令妃忙着照料龙凤胎,谨贵人与晋贵人风头正劲,咱们若是各自为战,迟早会被人踩在脚下。不如咱们姐妹结盟,相互扶持,日后无论是十二阿哥的前程,还是妹妹们的荣宠,也能多一层保障。”
忻贵人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犹豫的神色,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姐姐的提议自然是好,只是这结盟之事,非同小可,容我再想想?”她得好好盘算盘算,与恭嫔结盟究竟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若是弊大于利,倒不如尽早脱身。
恭嫔见状,从枕边取出两个锦盒,示意宫女递过去:“我知道妹妹们顾虑,这是我前些年得的些小东西,不成敬意。忻妹妹素来爱玉,这对羊脂玉镯质地莹润,便送你把玩;安妹妹喜欢香料,这盒龙涎香是贡品,香气清雅,还请妹妹们笑纳。”
忻贵人打开锦盒,见那羊脂玉镯白如凝脂,触手温润,确实是上等佳品,眼中闪过一丝贪念,随即合上锦盒,起身谢道:“既然姐姐如此厚爱,妹妹便却之不恭了。日后姐姐有差遣,妹妹定当尽力。”她心里早已盘算清楚,暂且虚与委蛇,先收下这玉镯,日后若是有更好的出路,再作打算也不迟。
安贵人捧着装有龙涎香的锦盒,手微微发颤,连忙起身行礼:“谢……谢谢姐姐,姐姐有任何吩咐,臣妾……臣妾不敢推辞。”她看着手中的锦盒,只觉得如烫手山芋一般,收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卷入太深。
恭嫔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脸上却依旧是温和的笑意:“有妹妹们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咱们姐妹同心,往后在这深宫里,总能多几分安稳。”三人相视一笑,眼底却各有算计,窗外的蝉鸣愈发聒噪,仿佛在为这场虚假的同盟伴奏。
与此同时,咸福宫内也是暗流涌动。颖贵人巴林湄渃刚结束禁足,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葡萄宫装,葡萄纹样寓意多子多福,针脚细密,衬得她肌肤胜雪,蒙古公主特有的明艳五官带着几分郁色,却依旧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气。她正对着铜镜整理衣襟,宫女阿宝为她戴上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蒙古银簪,宝石在光影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
“主儿,今日天气甚好,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盛,不如去散散心?说不定能遇上皇上。”阿宝轻声提议。
颖贵人冷哼一声,目光扫过镜中的自己,语气带着几分不屑:“禁足这些日子,皇上身边早就围着谨贵人和晋贵人了,哪还会记得我?”她顿了顿,指尖划过腰间的蒙古玉佩,眼神变得坚定,“不过,我巴林氏的女儿,岂会就此消沉?吩咐下去,把我带来的那把马头琴取来,再备些蒙古的奶酒和点心,我要在咸福宫的庭院里弹奏一曲。皇上当年在木兰围场时,便说过喜欢听蒙古的乐曲,定会想起我的好。”她身为蒙古公主,自幼擅长骑射与音律,最是不屑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后宫女子,坚信凭借自己独特的才艺,定能重新获得皇上的青睐。
阿宝有些犹豫:“娘娘,在宫苑里弹奏马头琴,会不会太过张扬了?”
颖贵人眸色一沉:“张扬又如何?我巴林湄渃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无需藏着掖着。再说,若不拿出些真本事,如何能在这深宫里立足?”阿宝见状,不敢再多言,连忙应声退下。
而咸福宫的另一处偏殿,谨贵人正与晋贵人对坐品茶。谨贵人一身月白色绣竹纹宫装,翠竹纹样清雅高洁,衬得她气质沉静内敛,手中把玩着一串南珠手串,颗颗圆润饱满,是昨日皇上所赐。晋贵人身着宝蓝色绣缠枝莲宫装,缠枝莲纹样连绵不绝,寓意吉祥,气质端庄华贵,眉眼间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算计,她看着谨贵人手中的南珠,淡淡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气,皇上竟赐下如此珍贵的南珠,可见对妹妹的心意。”
谨贵人抬眸,目光平静地与晋贵人对视:“姐姐说笑了,不过是皇上的些许恩宠罢了。倒是姐姐近日也常得皇上召见,风光无限。”她语气淡然,心中却警铃大作,这晋贵人素来野心勃勃,今日这番话,怕是没那么简单。
晋贵人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妹妹太过谦虚了。只是如今颖贵人刚禁足结束,怕是不会安分,妹妹还要多留意才是。”她看似提醒,实则想借颖贵人牵制谨贵人,坐收渔翁之利。
谨贵人心中了然,淡淡应道:“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颖贵人虽有蒙古部落在背后支撑,可禁足这么久,圣心难测,未必能翻起什么风浪。”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倒是姐姐,近日与皇上议事时,可要仔细些,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她可不会忘了,晋贵人前些日子在处理咸福宫事务时,曾出过差错,若是被人翻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正说着,宫墙外传来太监的唱和声:“皇上驾临储秀宫探望和贵人!”
谨贵人和晋贵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悦。晋贵人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不甘:“和贵人不过是怀了身孕,竟让皇上如此挂心。”她心中嫉妒不已,自己与和贵人她们同时入宫,却始终未能怀上龙裔,如今和贵人有孕,皇上的心思定然都放在了她身上。
谨贵人神色依旧平静,指尖却微微收紧:“孕事关乎龙脉,皇上重视也是应当。咱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静待时机便是。”话虽如此,她心中却也盘算着,得尽快想个法子,重新夺回皇上的关注。
储秀宫内暖意融融,窗明几净。和贵人挺着刚满三个月的孕肚,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身着浅紫色绣萱草宫装,萱草寓意忘忧,衬得她眉宇间带着几分孕早期的慵懒与安然。舒妃抱着一岁多的十阿哥永玥,身着湖蓝色绣桂花宫装,桂花香气清雅,与她温和的性子相得益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家伙穿着一身虎头鞋,时不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和贵人手边的点心,引得众人发笑。
“妹妹近来胃口如何?太医说孕早期要多吃些清淡的,我让小厨房炖了些燕窝粥,等会儿给你送来。”舒妃温柔地说道,一边轻轻拍着怀里的永玥,生怕他吵闹。她看着和贵人隆起的小腹,眼中有些羡慕。
和贵人感激地笑了笑:“多谢姐姐费心,我近日倒是能吃下些东西了,只是偶尔会觉得恶心。”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中满是幸福与忐忑,只盼着腹中的孩子能平安降生。
武常在一身利落的石青色绣箭纹宫装,箭纹纹样带着几分武将世家的英气,正坐在一旁为和贵人剥荔枝,她性子爽朗,说话也直来直去:“姐姐放宽心,怀孩子都是这样的,过些日子就好了。有我在这儿陪着你,保管让你舒心些。”她出身武将世家,行事干练,最见不得人愁眉苦脸,如今看着和贵人这副模样,只想着能多为她分担些。
正说着,皇上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朕来看看你。”
和贵人连忙想要起身行礼,被皇上一把按住:“快坐下,仔细动了胎气。”他坐在和贵人身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孕肚,语气满是关切,“身子可有不适?太医说孕早期最是关键,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朕。”
“劳皇上挂心,臣妾一切安好,只是偶尔有些嗜睡。”和贵人娇羞地说道,眼底满是幸福。
武常在连忙上前回话:“皇上放心,臣妾每日都陪着姐姐,饮食起居都照料得妥妥帖帖的,绝不让姐姐受半点委屈。”
皇上点点头,目光扫过殿内众人,落在舒妃和十阿哥身上,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永玥又长高了些,瞧这模样,越发精神了。”他转头对舒妃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既要照料永玥,又要时常来照看和贵人,赐舒妃锦缎十匹,珠宝一箱,好好歇息。”
舒妃连忙起身行礼谢恩:“谢皇上恩典,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心中却清楚,皇上此举不过是安抚人心,如今后宫之中,最得宠的依旧是谨贵人和晋贵人。
而此刻的春禧殿,却透着与储秀宫截然不同的压抑。顺常在身着素色绣兰草宫装,兰草纹样清雅却难掩黯淡,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却难掩眼底的狠厉与隐忍。她在殿内焦躁地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自上次被陷害假孕禁足后,她便一直在暗中调查,费尽周折,终于查到些许线索,矛头竟指向了谨贵人。
“小灵子,外面的消息打探得如何了?”顺常在停下脚步,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小灵子是她的心腹太监,连忙上前回话:“回小主,谨贵人近日时常与晋贵人来往,看似和睦,实则互相提防。昨日皇上赏了她一串南珠,她今日一早就去给太后请安了,想必是想借此巩固地位。”
顺常在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南珠?倒是好风光。”她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继续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一一禀报。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如何算计我的。”她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让谨贵人付出代价。
“小主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好了人,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小灵子连忙应道。
顺常在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咸福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谨贵人,你害我身败名裂,禁足于此,这笔账,我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她深知,在这深宫中,唯有掌握证据,才能为自己翻案,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御花园的荷花依旧开得繁盛,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却吹不散这深宫之中的尔虞我诈。恭嫔与忻贵人、安贵人的同盟看似达成,实则各怀鬼胎;颖贵人的马头琴声在咸福宫的庭院中响起,带着蒙古草原的辽阔与苍凉,她的复宠之路充满荆棘,与谨贵人、晋贵人的明争暗斗已然拉开序幕;储秀宫的温馨之下,暗藏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春禧殿内,顺常在的复仇计划正在悄然酝酿,矛头直指谨贵人。每个人都在这命运的棋盘上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为了生存,为了权力,为了荣宠,展开着一场无声的厮杀。初夏的阳光看似明媚,却照不透这宫墙内的阴霾,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即将席卷这座巍峨的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