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的话像一块巨石,在寂静的营地里激起千层涟漪。他那句“我们必须去西藏”,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让空气中原本因篝火而升腾的暖意,瞬间被一股来自雪域高原的凛冽寒意所取代。
罗烈磨着斧头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野性的眸子,此刻沉静如水,深深地看了陈启一眼。苏离怀中的龟甲,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沉重,停止了轻微的震颤,只是静静地贴着她温热的肌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本残破的笔记和那包小小的幽冥兰残叶上。笔记里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古格秘谷”,以及与四门诅咒可能相关的“万符本源”,像一团迷雾,既引人向往,又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西藏……古格王朝……”杨少白喃喃自语,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笔记本上那几个模糊的字迹,眼中闪烁着一种学者和探险家独有的、混合着兴奋与凝重光芒,“陈启,能把那张地图给我看看吗?”
陈启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了那张祖父留下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半张地图。这张地图他之前看过无数遍,上面的山川河流在他脑海中早已烂熟于心,但始终无法将其与一个确切的地点联系起来。他默不作声地将地图递了过去。
杨少白小心翼翼地展开地图。这张地图并非宣纸,而是一种更为坚韧的兽皮,虽然边缘已经磨损,但上面的墨迹依旧清晰。地图上没有明确的文字标注,只有用朱砂和墨线勾勒出的庞大山脉走势、河流分布和一些奇特的符号。
杨少白将地图平铺在膝上,借着篝火跳跃的光芒,开始仔细研究。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时而眯起眼睛,时而微微皱眉,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了对这张古老地图的解读之中。
营地里一片安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的兽吼。陈启、苏离和罗烈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判断。
良久,杨少白才抬起头,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明亮,仿佛已经洞悉了地图的全部秘密。
“这不是普通的地理图。”他开口说道,声音清晰而肯定,“这不是用地图的方式在记录地形,而是在用一种……符号学的方式,在标记一个‘能量场域’。”
“能量场域?”罗烈皱起了眉头,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玄乎。
“可以这么理解。”杨少白指着地图上的一片区域,“你们看这里,这条主线山脉,像不像一只展翅的巨鹰?它的头部,正好指向藏东南的喜马拉雅山脉南麓。而那些标注的符号,也不是山峰或河流,更像是某种……符阵的节点。”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启:“陈启,你祖父笔记里提到的‘古格秘谷’,还有这幽冥兰的产地,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藏东南地区。而这张地图,我认为它标记的,正是古格王朝遗迹群的核心区域。”
他将地图上的一处用朱砂画了个圈的地方指给众人看:“这里,根据山脉走向和水系分布,结合古格王朝的历史记载,应该就是昔日古格王朝的腹地。而在这片区域内,有大量的、没有被现代考古发现的无名洞窟和山谷。你祖父要找的‘千符谷’,很可能就在其中。”
陈启的心脏猛地一跳。杨少白的话,如同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他脑中混乱的线索。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祖父的笔记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无法串联。但现在,通过这张地图,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祖父不是在随意游历,他是在按照一张神秘的“能量地图”,寻找一个具体的地点!
“那‘万符本源’呢?”苏离轻声问道,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杨少白,“笔记里提到了这个。”
杨少白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也正是他接下来要说的重点。
“‘万符本源’,”他缓缓说道,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这很可能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我查阅过一些家族秘藏的古籍残卷,无论是我们摸金校尉,还是你们发丘一脉,抑或是卸岭、搬山,我们所使用的符箓、阵法、禁术,虽然流派不同,但追根溯源,都与一种最本源的力量有关。”
他指着地图上那些朱砂符号:“这些符号,我怀疑就是这种本源力量的早期表现形式。它们不是为了困尸,也不是为了镇邪,而是为了……引导和汇聚。”
“汇聚什么?”罗烈追问。
“汇聚地脉灵气,沟通星辰之力,最终达到某种……掌控生死、逆转阴阳的境界。”杨少白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想,你祖父毕生追寻的,就是这个。他怀疑,四门一脉世代的诅咒,并非简单的业障,而是与这种本源力量的失控有关。他想去古格,找到‘万符本源’,不是为了获得力量,而是为了找到……终结诅咒的方法。”
这个结论,如同一道惊雷,在陈启的脑海中炸响!
他一直以为,祖父是在躲避诅咒,在寻找庇护。却没想到,祖父的格局如此之大,他竟是想从根本上,去探究和解决这个困扰了四门千年的宿命!
“所以……”陈启的声音有些干涩,“祖父笔记里说的‘我必须去……或许还有救’,不是指他能活下来,而是指……四门一脉,还有救?”
“很有可能。”杨少白郑重地点了点头,“这趟去西藏,我们寻找的,不仅仅是一个传说中的遗迹,更是一条能让我们四门后人,摆脱宿命枷锁的……生路。”
篝火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跳跃,映照出他们眼中复杂的情绪。恐惧、迷茫、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赋予了伟大使命的……战栗。
罗烈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斧头,他看了一眼地图,又看了一眼陈启,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后的卸岭力士们身上。他沉声道:“娘的,不管是龙潭虎穴,还是九幽地狱,这趟浑水,老子蹚了!”
苏离则握紧了怀中的龟甲,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脉动。她轻声说:“龟甲似乎……也有感应。它在向往那个地方。”
陈启看着杨少白,这个原本被他视为竞争对手、甚至有些讨厌的摸金校尉,此刻在他心中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和清晰。他不仅是个天才,更是一个敢于追寻真相、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的勇者。
“谢谢你,杨兄。”陈启由衷地说道。
杨少白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同路人的释然:“我们是伙伴,不是吗?从在水墓里,你选择相信我,而不是杀我开始,我们就已经是了。”
这句话,让陈启心中最后一道隔阂也烟消云散。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位同伴的脸,最后望向西南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遥远的群山。
“好,”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们,就去西藏。去找古格,去寻找‘万符本源’,去揭开我祖父的秘密,也去……寻找我们四门的未来。”
篝火再次旺盛地燃烧起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那片冰封雪域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