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之前“伪名媛”的经历,或许能糊弄过外界,但绝不可能瞒过眼前这位精明的婆婆。她今天来,这才是重点。
“算是一次……比较特殊的社会实践。”我迎上她的目光,没有躲闪,“确实看到和经历了一些事情,也……给您和顾家添麻烦了,很抱歉。”
我不打算完全否认,那太假。但我必须表明态度,承认其“特殊性”和可能带来的“麻烦”,同时将核心定性为“社会实践”,弱化其个人色彩。
苏婉华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扶手,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会客室里安静得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
过了足足一分钟,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林溪,我们顾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阿宸的妻子,未来顾氏的女主人,需要的是端庄、稳重、能撑得起场面,而不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和惹人非议的经历。”
我的心微微一沉。
“我明白。”我垂下眼睑,姿态放低,“以前是我不懂事,方式欠妥。以后我会注意,绝不会再让顾家因我而蒙羞。”
“光是注意,还不够。”苏婉华的声音抬高了些许,“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清楚你肩膀上担着的责任。那些乱七八糟的圈子,那些所谓的朋友,该断的就断干净。你的言行举止,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整个顾氏的脸面。”
她的话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规训意味。她在划清界限,在给我立规矩。
“妈,我理解您的顾虑。”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她,“但我认为,一段经历的价值,不在于它是否光鲜,而在于它能否让人成长。那段日子让我更清楚地看到了世界的参差,也让我学会了如何在不同环境中保护自己、达成目标。这对我未来协助顾宸管理集团,并非全无益处。”
我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我的朋友和圈子,我相信我有能力分辨和经营。顾家的脸面,我会用我的能力和行动去维护,而不是仅仅依靠切割过去。”
我没有直接顶撞,但也没有一味顺从。我在告诉她,我有我的底线和坚持。
苏婉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盯了我几秒,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回应。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推开,顾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妈,您来了怎么不直接找我?”他迈步走进来,神色如常,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的空位坐下,手臂随意地搭在我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姿态。
苏婉华看到儿子,脸上的严厉神色缓和了些许,但语气依旧带着不满:“找你?你如今是大忙人,眼里还有我这个妈?我要是再不回来看看,只怕有些人要把顾家的门槛都踏破了,规矩都忘光了。”
这话意有所指,矛头直指向我。
顾宸面色不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妈,林溪是我的妻子,是经过我和爸认可的顾家一员。她之前做什么,为什么那么做,我很清楚。至于顾家的规矩,”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我相信她比任何人都懂,也知道该怎么做好顾太太。您刚回来,车马劳顿,这些小事就不必操心了。晚上我订了餐厅,给您接风。”
他四两拨千斤,直接将苏婉华的敲打定义为“小事”,并用接风宴转移了话题。
苏婉华看着儿子维护的态度,又看了看我,眼神复杂地在我们之间转了转,最终,像是权衡了什么,轻轻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懒得管太多。晚上吃饭再说吧。”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我累了,先去酒店休息。”
“我送您。”顾宸也跟着起身。
“不用,司机在楼下。”苏婉华摆摆手,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深意,“林溪,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好自为之。”
说完,她优雅地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顾宸。
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后背惊出了一层细汗。和他母亲这短短十几分钟的交锋,比开一场发布会还要累。
“没事吧?”顾宸低头看我,手从沙发靠背上滑下,轻轻握了握我的肩膀。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你妈……比想象中更有气势。”
“她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他语气平静,似乎并不意外,“她的话,你不用太往心里去。顾太太该是什么样子,由我来定义,由你来做主。”
他的话,再次给了我一颗定心丸。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你刚才应对得……很不错。”
我抬眼看他:“我只是说了我想说的。”
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我知道。”
晚上那场接风宴,气氛算不上热络,但至少维持了表面的平和。苏婉华没再提下午的不愉快,主要和顾宸聊了些海外资产的情况和集团近期的动向,偶尔也会问我几句关于新品市场反馈的问题,语气平和,仿佛下午那场交锋从未发生。
但我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这位婆婆,绝非易与之辈。她对我的认可,远未到放心交付的地步。
接下来的几天,苏婉华以了解国内业务为由,开始频繁出入顾氏集团,有时甚至会参与一些高层会议。她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集团内部原本因为顾宸铁腕整顿而略显紧张的气氛,又多了一丝微妙的观望。
我知道,她在考察,不仅在考察集团,更在考察我。
这天,我正准备下班,顾宸的内线电话打了过来。
“晚上有个家宴,妈安排的,在老宅。几位叔伯也会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
家宴?叔伯?我立刻明白了。这恐怕不是一顿简单的家宴,而是苏婉华搭建的一个舞台,一场针对我的……“鸿门宴”。那些叔伯,都是顾家的旁支长辈,在集团或多或少有些影响力,观念传统,对苏婉华颇为信服。
“好,我知道了。”我应道,心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晚上,顾家老宅宴会厅,灯火通明。
长长的餐桌旁,坐满了人。主位是苏婉华,顾宸坐在她右手边,我坐在顾宸旁边。对面和下手,是几位头发花白或已显富态的顾家叔伯及其家眷。
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藏机锋。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位胖胖的、被称作“三叔公”的长辈,将目光投向了我,笑眯眯地开口,语气却带着长辈式的“关切”:
“小溪啊,听说你之前……在外面自己闯荡?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不过呢,我们顾家毕竟不是普通人家,这女主人啊,还是要以家庭为重,相夫教子,打理好内务,才是本分。那些抛头露面的事情,交给阿宸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行了嘛!”
这话一出,桌上几位长辈都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听说还去搞什么发布会,多辛苦啊!”
“女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安稳。”
“阿宸这么能干,哪里需要你出去奔波?”
苏婉华端着酒杯,慢悠悠地品着,没有说话,眼神却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顾宸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我在桌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我抬起头,脸上挂着得体而从容的微笑,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叔伯,最后落在三叔公身上,声音清晰,不卑不亢:
“三叔公,各位叔伯,感谢各位长辈的关心。您们说得对,顾家女主人,相夫教子、打理内务确实是重要的责任。”
我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过,我认为,在当今社会,一个家族女主人的‘本分’,并不仅限于内宅。顾氏集团是顾家几代人的心血,它的稳定和发展,关系到成千上万员工的家庭,也关系到我们整个家族的荣辱。作为阿宸的妻子,我认为我有责任,也有义务,运用我的能力和所学,与他并肩作战,共同守护好这份家业,让它不仅能安稳,更能持续发展和壮大。”
我顿了顿,看向苏婉华,语气带着尊敬:“就像妈,这些年在海外为顾家开疆拓土,劳苦功高,不也正是为了顾家的未来吗?我想,顾家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待在深宅大院的摆设,而是一个能与丈夫同心同德、共同面对风浪的伙伴。”
我一番话,既回应了长辈们“相夫教子”的传统观念,又巧妙地将“女主人”的职责提升到了与丈夫“并肩作战”、“守护家业”的高度,甚至抬出了苏婉华本人的例子,让她无法直接反驳。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几位叔伯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且有理有据地回应。
苏婉华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看向我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审视和挑剔之外的、一丝真正的……讶异和深思。
顾宸侧头看着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赞赏和……温柔?
他接过我的话,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林溪说得对。顾家的未来,需要我们共同支撑。她的能力,我和爸都认可。以后,她会更多地参与到集团核心事务中。”
他直接一锤定音,表明了态度。
三叔公等人见状,讪讪地笑了笑,不再多言。话题被引向了别处。
这场“鸿门宴”,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晚宴结束后,送走各位叔伯,苏婉华站在玄关处,看着我和顾宸。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对顾宸淡淡说了句“早点休息”,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知道,这并不代表她完全接受了我,但至少,她看到了我的棱角和底气,不再把我当作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只有些“小聪明”的灰姑娘。
回我们自己房间的路上,顾宸一直牵着我的手。
直到走进卧室,关上门,他才松开手,转过身,深深地看着我。
“今天,很厉害。”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我抬头看他,卧室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但那双看向我的眼睛里,却仿佛盛着细碎的星光。
“被逼无奈,总得学会自卫。”我笑了笑,心里却因为他的肯定而泛起一丝甜。
他伸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指尖温热。
“林溪,”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他的脸缓缓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唇瓣。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
这一次,我没有躲闪。
伪名媛的假面早已撕下,商场与家族的明枪暗箭我们也一同经历,婆婆的刁难和长辈的审视我们共同面对……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迷雾,似乎在一点点散去。
他的吻,轻柔落下,带着试探,也带着某种确认。
而我,闭上了眼睛,生涩却坚定地,回应了他。
身份的转变,利益的交织,外界的风雨……这一切或许都曾是我们婚姻的底色。
但在此刻,在这个只属于我们的空间里,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质变。
从互相算计的盟友,到并肩作战的伙伴,再到此刻唇齿相依的亲密……
---
那个吻,像是一个无声的开关,按下了我和顾宸之间某种冰层的消融。
它并不激烈,甚至带着几分生疏的试探,但唇瓣相贴的温热触感,以及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将我笼罩的瞬间,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也感觉到了他揽在我腰侧的手臂,那瞬间的收紧和微微的颤抖。
原来,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在紧张。
这个认知,奇异地安抚了我内心的慌乱。
一吻结束,我们微微分开,额头相抵,呼吸都有些紊乱。灯光下,他的眼眸深邃得像夜海,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浓烈的情绪,不再是平日的冷静自持。
“林溪……”他低声唤我,嗓音带着情动后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心尖。
我脸颊滚烫,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心跳依旧快得不成样子。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还没准备好该如何应对这明显越界的关系转变。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无措,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来。他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我微微红肿的唇瓣,动作带着一种珍视的温柔。
“吓到你了?”他问。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都觉得矛盾,最后只能闷声说:“……有点突然。”
“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我心上。
我愕然抬头看他。等了很久?从什么时候开始?难道……
他似乎不打算深入解释,只是牵起我的手,走到落地窗边的沙发坐下。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窗内是我们之间流淌的、暧昧又微妙的气氛。
“我妈那边,你不用太担心。”他换了话题,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某种无意识的亲昵,“她只是习惯了掌控,需要时间适应。你今天做得很好,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这个顾太太,是靠着你的庇护才站住脚的。”我靠在他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稳定气息,第一次觉得这个动作如此自然。
“我知道。”他侧头,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发顶,“所以我才说,你总是给我惊喜。”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再说话,享受着这暴风雨后难得的宁静与亲密。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坐直身体,看向他,“你那个‘装穷’的项目,是不是该收尾了?总不能一直在仓库搬货吧?”
顾宸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已经收尾了。证据链基本完整,该清理的人,这两天就会动手。至于我‘顾宸’的身份,”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明天,会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回归’。”
“什么契机?”我好奇。
“明天你就知道了。”他卖了个关子,眼神里带着点期待,“或许,还能顺便帮你解决一个小麻烦。”
小麻烦?我狐疑地看着他,但他显然不打算再多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