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生活,在一种表面的平静下,潜藏着令人窒息的焦虑。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正常流逝的质感,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浸泡在对未知鬼域的恐惧和等待中。
岑卿的脚踝恢复得比预期要快,这具身体似乎在她融合的意识影响下,展现出了超越常理的韧性。拆掉石膏后,复健的疼痛对她而言,远不及鬼域中经历的万分之一。她近乎自虐般地投入训练,将每一分精力都榨取到极限。
陆绎再次出现时,是在一间四面都是纯白、只有简单训练垫和几个仪器的房间里。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夹克,身形笔挺,像一柄入鞘的利刃。
“你的基础体能太差。”他没有任何寒暄,目光扫过岑卿刚刚结束一组耐力训练后微微颤抖的小腿,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在鬼域里,跑得慢,意味着第一个死。”
岑卿抹了把额角的汗,呼吸还有些急促,但没有反驳。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从今天开始,上午进行体能和基础格斗训练,下午学习鬼域理论及案例分析。”陆绎递过来一个轻薄如纸的银色平板,“你的训练计划和初期资料都在里面。权限已开放,只能浏览指定内容。”
平板入手冰凉。岑卿点亮屏幕,界面简洁到冷酷,只有几个图标:“体能标准”、“格斗基础”、“鬼域概述”、“案例库(一级权限)”。
“跟我来。”陆绎转身,走向房间一侧自动滑开的金属门。
门后是一个更加宽敞的训练场,地面铺着特制的减震材料,四周墙壁是吸音的深灰色。一些简单的器械分布在场边,角落里还有一个模拟障碍区。这里已经有几个人在训练,包括那个神经质的阿江,他正对着一个沙袋有气无力地挥拳,动作绵软,眼神涣散。看到陆绎进来,他明显瑟缩了一下,挥拳的动作更加慌乱。
另有一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男人,则在障碍区敏捷地攀爬跳跃,动作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锤炼的利落感。他注意到岑卿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眼神冷漠,带着审视,随即又专注于自己的训练。
“幸存者之间,可以交流,但禁止私下交换未经证实的情报,禁止任何形式的冲突和内耗。”陆绎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内回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违者,后果自负。”
他的警告不带任何情绪,却让阿江打了个寒颤,连那个高壮男人的动作都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陆绎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对岑卿示意了一下场地中央:“先从反应速度开始。我会攻击你,你只需要做一件事——躲开。”
话音刚落,他甚至没有给岑卿准备的时间,一道凌厉的腿风已然扫向她支撑身体的那只脚踝!
快!快到极致!
岑卿瞳孔猛缩,几乎是靠着在鬼域中无数次濒死挣扎磨砺出的本能,身体先于意识向后猛地一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脚踝处刚刚愈合的骨头传来一阵酸胀的刺痛。
陆绎没有任何停顿,手臂如鞭,再次袭来,目标是她的肩膀。角度刁钻,速度惊人。
岑卿狼狈地格挡、闪避,每一次都仿佛在刀尖上跳舞。陆绎的攻击没有丝毫留情,每一次都指向她的要害或旧伤之处,逼得她必须调动全部的精神和身体潜能去应对。汗水迅速浸湿了她的训练服,呼吸变得粗重,肌肉因为过度紧绷而酸痛。
她很快意识到,陆绎不仅仅是在测试她的反应,更是在用这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强行唤醒并锤炼她在鬼域中那种超越常理的求生本能。
十分钟后,岑卿瘫坐在地上,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每一个毛孔都在喘息。陆绎则气息平稳,连发型都未曾凌乱。
“反应尚可,基础为零。”他给出冰冷的评价,“下午理论课,不要迟到。”
说完,他径直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下午的理论课在一间类似小型会议室的地方进行。除了岑卿、阿江和那个高壮男人(后来岑卿知道他叫雷烈),还有另外两个幸存者,一个是一直低着头、存在感极弱的年轻女孩,另一个是戴着眼镜、面色苍白的瘦弱男生。讲师是一名戴着金丝眼镜、表情刻板的中年女性,自称“陈博士”。
课程内容枯燥而令人心悸。
陈博士用毫无波澜的语调,阐述着“鬼域”的基本特征:空间扭曲性、规则优先性、实体多样性、以及最令人绝望的——“标记”与“循环”。
她展示了大量模糊不清的照片、扭曲的数据图谱和一些零碎的、来自已故幸存者的记录片段。
“……鬼域并非完全无序。它们往往遵循着某种内在的、扭曲的‘规则’。”陈博士切换着幻灯片,上面出现了一些抽象的逻辑符号和概率模型,“识别并利用规则,是提高生存率的关键。当然,绝大多数规则,都以猎杀活人为最终目的。”
她调出一张图表,上面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数据。
“初次进入鬼域并存活者,在一个月内被再次标记并拉入的概率为92.3%。第二次存活者,间隔时间缩短,生存率下降至17.8%。第三次……数据样本不足,但根据模型推测,生存率低于5%。目前记录中,无人成功存活超过五次循环。”
冰冷的数字像一把把锉刀,磨削着在场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阿江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用力推了推眼镜,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连雷烈都绷紧了下颌线。
岑卿默默地看着那些数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放在桌下的手,却悄然握紧。
“鬼域中的实体,大致可分为怨念聚合体、规则衍生物、空间扭曲体以及……概念寄生体。”陈博士继续用她那缺乏起伏的声线介绍,“应对方式需根据其类型及所在鬼域规则制定。物理手段在某些情况下有效,但并非万能。精神污染与认知扭曲,往往是比实体攻击更致命的威胁……”
课程结束后,陈博士留下了一句“自行复习,有疑问按规定流程提交”,便抱着她的平板离开了。会议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阿江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那个瘦弱男生和存在感微弱的女孩也低着头匆匆离开。
雷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哒的轻响,他看了一眼仍坐在原位的岑卿,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地走了。
岑卿没有动。她点开那个银色平板,再次调出那张生存率图表,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低于5%的第三次生存率,以及后面那个代表着未知与绝望的“无人存活超过五次”上。
绝望吗?
是的。数据冰冷而残酷,几乎扼杀了一切侥幸。
但……
她关闭图表,打开了“案例库(一级权限)”。里面是大量经过处理的、模糊的档案,记录了不同鬼域的特征和一些幸存者(大部分已死亡)的遭遇片段。她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分析每一个细节,试图从那些血淋淋的教训中,拼凑出更多关于鬼域的真相。
她知道,仅仅依靠训练和这些冰冷的数据,远远不够。
她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在下一个鬼域降临之前,找到哪怕一丝丝,打破这绝望循环的可能性。
她的指尖划过平板光滑的表面,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加密文件夹的图标上,旁边标注着——“高价值\/高风险情报(贡献点解锁)”。
贡献点?
岑卿抬起头,看向会议室门口陆绎可能出现的方位,眼神深处,一点冰冷的火焰悄然点燃。
无论要付出什么,她都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