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的“污染”留下了深刻的创伤。老太太蜷缩在座位上,眼神涣散,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仿佛灵魂已经被那些幻觉中的“无瞳之眼”抽走。岑卿则因为精神层面的交锋,脸色苍白如纸,鼻间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太阳穴如同被铁箍紧紧勒住,剧痛一阵阵袭来。
幸存的七人,状态一个比一个糟糕。
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当广播声再次冰冷地响起时,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第四日课程:美术。】
【内容:绘制‘真实’。】
【要求:每人绘制一幅肖像,对象必须为在场另一人。绘画需反映对象的内在‘本质’或‘秘密’。作品将进行匿名展示与投票,得票最高且被绘制对象认可‘真实’者,视为优秀;得票最低且被绘制对象否认‘真实’者,视为未达标。】
【时限:三小时。】
【材料已发放。】
【失败惩罚:得票最低且被否认者,及其绘制者,共同受罚。】
美术课?画肖像?反映内在“本质”或“秘密”?
这简直是另一场公开处刑!规则逼迫他们去窥探并描绘他人的内心,还要进行匿名投票和“真实”性认可!失败者将连同其绘制者一起受罚!
教室的课桌上,凭空出现了画板、铅笔、炭笔,以及一些简陋的颜料。
没人伸手去碰这些工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前几日更加诡异的氛围。这不再是简单的合作或对抗,而是要将每个人隐藏在皮囊下的东西,用画笔赤裸地剥开。
“这……这太过分了!”时尚女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画……画什么本质?我怎么知道别人的本质?”快递员也一脸抗拒。
西装男站在讲台上,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没有选择。开始吧。记住,是匿名展示,或许……可以不必画得那么……直白。”他试图给出一点缓冲的建议。
但“反映本质或秘密”的要求,本身就充满了恶意。
众人沉默地拿起工具,目光在彼此身上逡巡,寻找着“合适”的绘制对象,同时也警惕着自己会成为谁笔下的“模特”。
岑卿感到数道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她现在的状态很差,无疑是观察和描绘“脆弱”或“异常”的好对象。但她没有理会,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始终安静的小女孩。
如果要寻找“本质”,这个小女孩无疑是最神秘,也最可能触及核心的目标。风险巨大,但或许回报也最大。
她拿起炭笔,铺开画纸,开始勾勒。
她没有去看小女孩的外貌,而是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和感知与小女孩接触时的那种感觉——空洞、虚无、深不见底、带着一种非人的规则感。她将这种感知融入笔尖,在画纸上涂抹。
其他人也陆续开始动笔。教室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雷烈画得很快,笔触粗犷,带着一股戾气,他画的是西装男,似乎想表现其“掌控欲”或“虚伪”。西装男则选择了画吴振,试图捕捉其“沉迷计算”的学者气质。吴振犹豫了很久,最终开始画精神状态异常的老太太。快递员和时尚女人彼此避开,分别选择了画雷烈和……小女孩(或许是觉得她不会否认?)。
三小时在煎熬中度过。
当广播提示时间到时,七幅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被收走,所有的署名标记都被规则力量抹去,然后被打乱顺序,悬浮展示在教室前方的半空中。
七幅肖像,七种风格,七种对“本质”的解读。
第一幅:画的是西装男。画者用夸张的线条突出了他紧锁的眉头和锐利的眼神,背景是扭曲的天平阴影,仿佛他是规则的代言人,冷静而压抑。
第二幅:画的是吴振。画面上是他埋首于无数数据公式中的侧影,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整个人仿佛要与那些符号融为一体,透露出一种脱离现实的执拗。
第三幅:画的是老太太。画作充满了混乱的线条和灰暗的色块,老妪的脸在色块中若隐若现,眼神空洞,周围环绕着无数模糊的、没有瞳孔的眼睛轮廓,精准地抓住了她崩溃的精神状态。
第四幅:画的是雷烈。用色大胆而狂暴,红色和黑色为主调,描绘出一个肌肉虬结、怒目而视的形象,背景是碎裂的墙壁和飞溅的……可能是血迹?充满了暴力和不安。
第五幅:画的是时尚女人。画者细致地描绘了她颈间的珍珠项链,但她的面容却模糊不清,被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中,眼神位置是两个空洞,仿佛在隐藏着什么。背景是争吵的模糊人影和散落的药瓶。
第六幅:画的是快递员。画作风格写实,描绘了他穿着工装,奔波在风雨中的背影,但在他的影子里,却隐约勾勒出一个愤怒挥舞拳头的形象,暗示着被压抑的怒火。
第七幅:画的是小女孩。这幅画最为诡异。画面上几乎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大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在这片漆黑中,用极其纤细的白色线条,勾勒出了一只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睛轮廓,眼睛中央,隐约是那个破损兔子玩偶的抽象形状。整幅画散发着一种非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静谧与神秘。
看到这七幅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些画……太精准了!精准地抓住了每个人试图隐藏的东西!那个匿名画者(或者画者们)的眼光毒辣得可怕!
“现在,进行匿名投票。选择你认为最能反映对象‘本质’的一幅。”广播声音响起。
每个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光点,可以操控它投向悬浮的画作。
投票在沉默中进行。
结果很快显现:
得票最高的是第三幅——画老太太的那幅。它准确地描绘了她被“无瞳之眼”幻觉摧毁的精神世界,那种崩溃和恐惧太过鲜明。
得票最低的,是第七幅——画小女孩的那幅。那深邃的黑暗和诡异的眼睛让大多数人感到不适和恐惧,无法理解,也不敢认同。
“现在,请被绘制对象对得票最高和最低的画作进行‘真实’性认可。”广播继续道。
老太太依旧眼神空洞,对得票最高的、描绘自己崩溃状态的画作毫无反应,既未认可也未否认。按照规则,沉默可能被视为默认?或者因为其状态特殊而豁免?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小女孩身上。
她需要对自己那幅得票最低的、描绘着“无瞳之眼”和玩偶的诡异画作进行“真实”性认可。
她会承认吗?承认那黑暗、那眼睛、那玩偶就是她的“本质”?
小女孩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看向那幅悬浮的画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几秒钟后,她轻轻地、清晰地说:
“不像。”
她否认了!
得票最低,且被绘制对象否认“真实”!
按照规则,绘制这幅画的人,以及被绘制的小女孩,将共同受罚!
是谁画了这幅画?!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绘制者!
一道血红色的光柱从讲台射出,如同探照灯般在剩下的六个人(除了老太太)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了岑卿身上!
是她画的!
几乎在光柱锁定岑卿的同一瞬间,另一道更加浓郁、更加粘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从教室的阴影中涌出,缠绕向了坐在角落的小女孩!
惩罚……同时降临!
岑卿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腐蚀性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从座位上提了起来!窒息感瞬间传来,视野开始变红、模糊!
而小女孩那边,浓郁的黑暗将她完全吞噬,只能看到那黑暗中,她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平静地睁开着,仿佛在凝视着所有人。
要死了吗?
就在岑卿意识即将被掐灭的瞬间,她猛地调动起灵魂深处那股属于无数“路人丁”的不甘与愤怒,以及她对“存在”本身的执念!一股微弱但本质强大的力量从她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爆发出来,硬生生冲撞着那扼杀她的规则之力!
同时,那缠绕着小女孩的黑暗,突然剧烈地扭曲、沸腾起来,仿佛遇到了某种更高级别的存在,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扼住岑卿喉咙的力量骤然一松,她重重摔回座位,剧烈地咳嗽起来,脖子上留下了清晰的、如同烧伤般的黑色指印。
而吞噬小女孩的黑暗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缩回阴影之中。小女孩依旧坐在原地,完好无损,只是她怀里的那个破旧兔子玩偶,另一只纽扣眼睛也悄然碎裂脱落,变成了一个完全无眼的玩偶。
惩罚……被强行中断了?或者说,以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结束了?
广播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响起,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第四日课程:美术,已完成。】
【惩罚执行……遭遇未知干扰……已记录。】
【存活:7\/12】
【即将入夜,‘污染’阶段即将开始。请所有‘学生’留在各自座位,保持安静。】
存活数依旧是7。
但所有人都明白,刚才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岑卿竟然在规则惩罚下活了下来!虽然受了伤,但她活下来了!
而那个小女孩,更是毫发无损地抵御了惩罚!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猜忌、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在剩下的幸存者心中疯狂滋生。
第四夜,就在这种极度诡异和紧绷的气氛中,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