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佝偻的身影从浓雾中缓缓显现,他那浑浊的双眼此刻仿佛聚焦了一些,紧紧盯着瘫坐在忆碑前的岑卿,枯树皮般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你看到了……那扇门。”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空洞,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还有……那场浩劫的余烬。”
岑卿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忆碑中看到的景象太过震撼,她需要时间消化,更需要对眼前这个神秘的守墓人保持最高级别的戒备。
“不必紧张,迷途者。”守墓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木杖轻轻顿地,“我对你没有恶意。相反……我们或许可以做一个交易。”
“交易?”岑卿声音嘶哑,“用我看到的‘信息’?”
“不全是。”守墓人缓缓摇头,浑浊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沉默的墓碑,“我守护这片迷失之墓太久太久,久到几乎忘了时间,忘了自己为何而守。直到‘虚影’开始侵蚀,直到‘摇篮’的波动再次传来……我才记起一些破碎的职责。”
他看向岑卿,眼神变得深邃:“我是‘摇篮’的……上一任‘守门人’的……残响。”
上一任守门人?残响?
岑卿心中巨震!这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者,竟然与那个神秘的“摇篮”有着如此直接的关联!
“那场浩劫……‘概念风暴’席卷了一切……”守墓人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和深深的疲惫,“‘摇篮’为了自保,封闭了核心,将我们这些外围的‘守门人’和‘记录者’抛弃……或者说,放逐。我带着一部分关于‘门’和‘钥匙’的记忆碎片,流落至此,与这片本用于埋葬迷失者的墓园融合,成了这不生不死的‘守墓人’。”
他指向忆碑:“这块碑,是‘记录者’的一部分所化,记载着‘摇篮’的过去和……进入‘门’的部分条件。你触碰它,看到了那些景象,证明你身上……有‘钥匙’的‘资质’。”
钥匙的资质?是因为她那危险的毁灭共鸣?还是因为她融合了无数“路人丁”意识特殊本质?
“你想要什么交易?”岑卿直接问道。
“离开这里。”守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渴望,“带我的一缕‘本质’离开这片迷失之墓。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离开这里的方法,并且……将我记忆中关于‘钥匙’和‘门’的更多碎片,分享给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凭你现在的状态,独自在这片被‘虚影’边缘侵蚀的墓园里,找不到出路。最终只会像他们一样……”他指了指周围的坟墓,“成为这里永恒的居民。”
岑卿沉默着,大脑飞速权衡。守墓人的话不能全信,他所谓的“本质”是什么?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但他给出的信息,尤其是关于“摇篮”和“钥匙”的部分,对她至关重要。而且,她现在的状态确实无法独自离开。
“你的‘本质’是什么?如何带你离开?离开后你会如何?”她必须问清楚。
“我的‘本质’,是依附于这块忆碑的一缕‘守门人’印记。”守墓人解释道,“你可以将其视为一段加密的信息流,或者一个……坐标。你需要用你的精神力,暂时承载它。离开这里后,你可以选择将其交给调查科,或者……自己保留研究。至于我……”他发出一声苍凉的叹息,“这缕印记离开,我这份残响也就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会彻底消散,归于这片墓园。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听起来似乎没有直接的攻击性,更像是一种信息的托付。但风险在于,这缕“印记”本身可能蕴含未知的影响。
“我如何相信你离开的方法有效?”岑卿最后问道。
守墓人抬起木杖,指向忆碑后方那片看似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浓雾:“那里,有一个因为‘虚影’侵蚀而产生的、极不稳定的空间薄弱点。凭借你自身的力量无法撼动,但结合我这缕‘印记’中蕴含的、与‘摇篮’同源的一丝空间权限,可以短暂地将其撕开一道缝隙。缝隙的另一端,会通往……‘虚空前哨’的监控盲区之一。”
前哨的监控盲区?这倒是符合她不想立刻暴露所有底牌的想法。
时间不容她过多犹豫。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都在提醒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好。”岑卿最终点头,“我答应你的交易。”
守墓人那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释然。他不再多言,举起手中的木杖,那颗浑浊的灰色珠子突然亮起微光。他整个佝偻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模糊,最终化作一缕极其细微、闪烁着微弱星光的灰色气流,缓缓飘向岑卿。
“放松你的精神壁垒,接纳它。它不会伤害你,只是一段信息……”守墓人最后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随即彻底消散。
岑卿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放松了对那缕灰色气流的排斥。气流如同归巢的鸟儿,轻巧地融入了她的意识深处,并没有带来任何不适或冲击,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与此同时,一股关于如何定位和激发那个空间薄弱点的信息流,也涌入了她的脑海。
没有时间耽搁。她立刻按照信息流的指引,走到忆碑后方那片浓雾前,将刚刚恢复的少许精神力,混合着那缕“守门人印记”中散发出的一丝奇异波动,对准了某个特定的坐标点,猛地刺出!
“嗤啦——!”
仿佛布匹被撕裂的声音!眼前的浓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扯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断扭曲闪烁的幽暗裂隙!裂隙内部是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空间乱流!
就是现在!
岑卿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乳白色的忆碑和周围无尽的坟墓,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裂隙之中!
强烈的空间撕扯感再次传来,但这一次,有那缕“守门人印记”散发出的微弱波动护持,痛苦减轻了许多。
在意识被乱流淹没的前一刻,她仿佛听到整个迷失之墓中,响起了无数亡魂如释重负般的、悠长的叹息。
下一刻,天旋地转。
她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周围是熟悉的、带着金属和臭氧味道的空气。
她抬起头,看到了“虚空前哨”那标志性的、模拟着星空的巨大穹顶。
她回来了。从那个诡异的迷失之墓。
而她的意识深处,多了一个来自上古“守门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