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在无边的黑暗深海中沉浮了无数个世纪。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以及一种……仿佛被彻底打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遍布裂痕的脆弱感。
岑卿感觉自己像是一缕随时会熄灭的残火,在永恒的冰冷中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紧接着是声音,模糊而遥远,像是隔着重水传来。然后是触觉,一种被温暖液体包裹的、奇异的悬浮感。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一次,两次……
模糊的光晕逐渐聚焦,变成了柔和的白光。她发现自己悬浮在一个充满淡蓝色营养液的透明医疗舱内,身上连接着数十条细小的能量导管和传感器。舱壁外,是熟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病房景象。
回到……前哨了?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丝。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回——破碎剧场的强制降临,绝望中的规则引爆,那吞噬一切的毁灭白光……
她竟然在那种程度的自毁性爆炸中活了下来?
是“守门人印记”的保护?还是调查科的救援及时赶到?
她尝试移动手指,却只引来一阵微弱的电流反馈和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反馈。身体仿佛被彻底重组过,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哀鸣。精神力更是如同一片干涸的河床,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连内视自身都变得极其困难。
但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医疗舱的传感器似乎检测到了她的苏醒,发出轻微的提示音。很快,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舱壁外——是陈博士。她的脸色比以往更加严肃,眼神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究。
“你醒了。”陈博士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平静,“感觉怎么样?”
“……还活着。”岑卿的声音通过内置扬声器传出,嘶哑得如同破锣。
陈博士点了点头,操作着舱外的控制面板,调出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你的情况很特殊。我们在鬼域崩坏后的空间残骸边缘发现了你,你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近乎彻底瓦解的状态,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舱内的岑卿:“根据我们对‘破碎剧场’崩坏前后的能量数据分析,导致其彻底毁灭的核心能量波动……与你最后时刻爆发的能量特征,高度吻合。你能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个问题。
岑卿沉默着。引爆规则节点、摧毁整个鬼域,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深潜者预备役”的能力范畴,甚至触碰到了调查科可能都未能掌握的力量层次。如实交代,必然引来更严苛的审查和掌控。
她需要一个新的、相对合理的解释。
“……我不知道。”她选择继续扮演虚弱和部分失忆,“当时……被规则逼到绝境,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炸开了……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将一切推给了绝境下的未知爆发和后续的失忆。这在鬼域幸存者中并非没有先例,尤其是在经历极端刺激和重伤后。
陈博士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撒谎的痕迹。但岑卿的眼神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和茫然,很好地掩饰了真实情绪。
“我们检测到你的灵魂波长在崩坏事件后,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陈博士切换了话题,但依旧紧追不舍,“与某些更高层级的‘毁灭’概念亲和度异常提升,并且……残留着一丝难以解析的、类似‘权限’的波动。”
她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调出一个复杂的波形图:“这与你之前提到的,在空间乱流中接触到的‘上古意识碎片’有关吗?”
压力再次给到。岑卿心中凛然,调查科的检测手段果然厉害,连“毁灭共鸣”的增强和“守门人印记”的残留波动都能捕捉到。
“我……不清楚……”她继续维持着虚弱和混乱的状态,“可能吧……感觉……很混乱……”
陈博士没有再逼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数据保存。“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恢复。鉴于你此次的表现……以及你身上越来越多的‘异常’,你的保密等级和监控等级均已提升。在完全康复并通过评估之前,你的活动将受到严格限制。”
她收起平板,语气不容置疑:“‘深潜者’计划对你而言,可能已经不再是‘训练’,而是……‘观察’与‘控制’。”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病房。
医疗舱内,岑卿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波涛汹涌。
陈博士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她引爆鬼域的行为,以及身上无法解释的“异常”,已经让她从“有潜力的幸存者”变成了“需要严密监控的高风险目标”。“深潜者”计划的性质对她而言已经改变。
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她尝试着内视自身。身体千疮百孔,精神力近乎枯竭,但意识深处那片“毁灭冻土”似乎……范围扩大了一些?而且变得更加凝实、活跃。那次疯狂的引爆,仿佛给它注入了养分。
而那缕“守门人印记”依旧安静地悬浮着,只是表面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与毁灭能量交融的痕迹。
她还活着,但处境更加危险。调查科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枷锁,而自身那不受控制的力量,更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并且……找到隐藏自身、驾驭那股毁灭力量的方法。
就在她沉思之际,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的,是姜月。她手里没有拿报告,脸色却比陈博士更加冷峻,甚至带着一丝……如临大敌的肃杀。
“看来你死不了。”姜月的声音没有任何寒暄,“有个消息,你需要知道。”
她走近医疗舱,目光如刀:“‘破碎剧场’的强制降临和后续崩坏,并非孤立事件。根据最新情报,‘基金会’的活动近期异常频繁,并且……他们似乎对你,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兴趣’。”
“基金会?”岑卿心中一沉。雷烈之前也提到过这个组织。
“一个与我们调查科理念不同、行事更加……不择手段的组织。”姜月语气冰冷,“他们追求的是对‘异常’的绝对控制和利用。你的‘异常’表现,很可能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她看着岑卿,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起,你不仅要面对鬼域的威胁,调查科的监控,还要提防……来自同类的‘捕猎’。”
“好自为之。”
姜月留下这句冰冷的话语,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医疗舱内,岑卿感受着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嘴角却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鬼域、调查科、基金会……
这潭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活下去。
直到……弄清楚一切真相,或者,拉着所有想控制她、利用她的存在,一起……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