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魂幡的爆碎与玄骨真人的陨落,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引发了更剧烈的连锁反应。那弥漫于葬神谷的寂灭煞气,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催化剂,彻底陷入了无可抑制的狂暴。
屏障之内,残存的烈风战兵们,即使被将军以生命为代价守护着,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外界那毁灭等级的飙升。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和肩头,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吞咽着冰冷的刀片。
屏障之外,已非人间。
粘稠的黑色煞气不再满足于地面的奔流,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扭曲着、蠕动着,向着空中蔓延,将整个葬神谷的天空都编织成一张巨大的、不断收缩的黑色罗网。光线被彻底隔绝,温度降至冰点以下,连空气本身都仿佛被冻结,又在那极致的阴寒中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那些尚未被彻底湮灭的玄阴宗修士,以及附属势力的仆从军,此刻真正陷入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炼狱。
一名筑基后期的内门弟子,道心相对坚定,在煞气狂潮中侥幸未死,凭借一件罕见的空间挪移符箓,不断闪烁,试图找到一线生机。他的身形在黑暗中时隐时现,每一次闪现,脸色就苍白一分,眼中恐惧就深重一分。他看到了同门师兄弟在煞气中无声消融,看到了平日里交好的道友在绝望中自爆法宝,却只如萤火般短暂照亮周遭更多的恐怖,随即被黑暗吞没。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是玄阴宗真传,我还要凝结金丹,还要……”他在心中疯狂呐喊,又一次催动挪移符。然而,这次他身形刚现,便骇然发现,四周的黑色煞气仿佛预判了他的落点,早已凝聚成无数只漆黑的、扭曲的鬼手,从四面八方抓来!他拼命催动飞剑斩去,剑光却如同泥牛入海。冰冷的、带着无尽死寂气息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他最后的意识,是感觉到自己的血肉、灵力、乃至灵魂,都被那些鬼手贪婪地撕扯、分食,成为了壮大这炼狱的养料。
更远处,一群约莫百人的仆从军,来自某个依附玄阴宗的小型修真家族,他们修为最高不过炼气巅峰。在灾难初临时,他们在家主的带领下,结成了一个简陋的防御圆阵,依靠着几件祖传的法器和大量符箓苦苦支撑。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
防御光幕在黑色煞气的侵蚀下,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变薄、开裂。一名年轻的家族子弟,看着光幕外那张牙舞爪的黑色魔影,听着那直透灵魂的怨嚎,精神终于崩溃,丢下手中的法器,抱头尖叫着冲向光幕之外。他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圆阵中蔓延。有人瘫软在地,眼神空洞,等待死亡的降临;有人状若疯魔,挥舞着兵器砍向身边的同伴;那名家主老者,老泪纵横,看着家族子弟一个个倒下、疯狂,最终长叹一声,放弃了抵抗,任由黑色的煞气漫过身体,带着无尽的悔恨与家族覆灭的悲痛,化为乌有。
恐惧、绝望、怨毒、疯狂……这些极致的负面情绪,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被放大到极限,如同无形的燃料,不断投入那寂灭的熔炉之中。煞气吸收着这些情绪,变得更加灵动,更加暴戾,演化出的魔影也越发狰狞、可怖。
它们时而化作千军万马冲锋的虚影,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将逃窜的修士冲散、踏碎;时而化作无数扭曲的、哭泣的人脸,发出直击神魂的哀嚎,让意志不坚者瞬间心神失守,被煞气侵入;时而又凝聚成巨大的、布满利齿的漩涡,将范围内的所有事物,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尽数绞碎、吞噬。
整个葬神谷,已然成了一座自行运转的、高效的生命湮灭磨盘。三万宗门联军,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数量以惊人的速度锐减。哭喊声、咒骂声、祈祷声、自爆的轰鸣声……种种属于“生”的挣扎,最终都归于那永恒的、吞噬一切的寂静。
屏障之内,石柱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扣入地面,指尖破裂渗出鲜血而不自知。他身为阵师,对能量的感知更为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外界那无数灵魂被撕裂、被湮灭时发出的、超越听觉范畴的“尖啸”。那是一种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者发疯的背景噪音。他只能拼命运转《无字阵典》中的宁神法诀,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同时不断鼓励着身边几乎要崩溃的战兵。
赵铁山倚着岩石,气息愈发微弱,但他的眼睛却始终望着阵眼的方向。他能感觉到,将军那维系着屏障的意志,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外界的毁灭越盛,反噬到阵眼核心的力量就越强。那不仅仅是能量的冲击,更是无数死亡与怨念的集中倾泻。
“将军……撑住啊……”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不断滴落。
炼狱景象,在屏障外无声上演。生命的烛火成片成片地熄灭,唯有那寂灭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上涨,弥漫,似乎要将这方天地间最后一点“生”的气息,也彻底吞噬殆尽。
而阵眼中心,那根插入大地的木棍,此刻已变得漆黑如墨,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木棍旁,夏明朗的身影在浓郁的煞气中若隐若现,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微弱到极致、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的生命波动,证明着他仍在以超越极限的意志,履行着最初的承诺。
守护,直至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