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登风雷崖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酷刑。
崖壁并非完全光滑,有着无数被雷霆常年劈凿出的裂隙与凸起,可供攀援。但岩石表面却异常灼热,触摸上去,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与石粉被电离后的焦糊气味。更可怕的是,越往上,空气中游离的雷霆之力就越发狂暴,如同无数细小的电蛇,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他的身体,带来阵阵麻痹与刺痛。
夏明朗必须分出大部分心神,运转体内残存的真元,在体表形成一层微薄的护罩,抵御着这无休止的侵蚀。这对于本就伤势沉重的他而言,是巨大的消耗。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高温和电芒蒸干,他的嘴唇因干渴而开裂,呼吸如同拉扯着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
但他没有停下。
手脚并用,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磨破了皮肉,在暗紫色的岩石上留下淡淡的血痕,但很快就被高温炙烤干涸。他的目光始终向上,锁定着那片被无尽雷光笼罩的崖顶。那里,毁灭与生机交织,是他唯一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攀上了崖顶。
当他翻上最后一块巨石,双脚踩在风雷崖顶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而狂暴的力量瞬间将他吞没。
这里,是雷霆的国度。
罡风呼啸,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疯狂切割着他的护体真元和肉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视野所及,是一片相对平坦、却布满了雷击焦痕和琉璃化坑洞的广阔石台。头顶之上,不再是云层,而是翻滚沸腾的、由纯粹雷电能量构成的紫黑色海洋!
无数道粗大的雷柱,如同连接天地的巨树,从雷海中垂落,狠狠地砸在崖顶各处,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连绵不绝的轰鸣。刺目的电光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空气中充满了狂暴的电荷,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滚烫的电流,灼烧着肺腑。
夏明朗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根根竖起,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在这种极致的天地之威下颤抖、沸腾。
他强忍着几乎要跪伏下去的本能恐惧,目光扫过这片绝地。他需要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一个既能充分承受雷霆之力,又不会在第一时间就被彻底摧毁的平衡点。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崖顶最中心处。那里并非没有雷击,相反,那里的雷光最为密集耀眼,仿佛是所有雷霆汇聚的焦点。但在那密集的雷光中心,隐约可见一块通体焦黑、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奇异光泽的巨石,它承受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雷劈,竟未曾彻底崩碎,反而呈现出一种历经千劫而不磨的厚重质感。
就是那里!
夏明朗咬紧牙关,顶着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罡风和无处不在的电弧,一步步向着那块焦黑巨石挪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护体真元在迅速消耗,身体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被电芒灼伤的血痕。
当他终于踏上那块焦黑巨石时,周身压力骤然倍增!仿佛整片雷海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护体真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破碎!
“噗!”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要栽倒。
但他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盘膝,坐下。
这个简单的动作,在此刻却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和意志。
他摒弃了所有杂念,不再去试图抵御外界的压力——那无疑是螳臂当车。他依照《无字阵典》中“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的无上法门,开始强行收敛所有外放的真元和神识,将它们龟缩回识海最深处,只留下最纯粹的一缕感知,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
这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感知,是倾听,是尝试去理解。
他不再将周围的雷霆视为毁灭的劫难,而是将其看作天地自然最磅礴、最本初的一种力量显化。
神识丝线如同初生的幼苗,颤巍巍地探入那狂暴的雷霆领域。
“轰!!!”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沿着那缕神识反馈回来,如同整个灵魂被投入了熔炉!那不是肉身的痛,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本源的灼烧与撕裂感。比之前任何一次尝试沟通天地,比葬神谷煞气反噬,都要强烈百倍!
他的意识几乎在瞬间就要被这痛苦淹没、冲散。
纪昕云所授的“蕴神诀”在这一刻自行运转起来,那温润的力量如同在狂暴烈火中升起的一缕清泉,勉强护住了他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退!绝不能退!
夏明朗的意志在咆哮。他死死守住那一点清明,任由雷霆之力如同狂暴的巨锤,一遍又一遍地轰击在他的神魂感知之上。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强迫自己去“看”,去“听”。
他看到,那毁灭性的雷光之中,并非只有纯粹的破坏。在那电蛇窜动的核心,有一丝极其微小的、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紫色光华在闪烁,那是雷霆精华,是毁灭中孕育的创生之力。
他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雷鸣,也并非杂乱无章。在那似乎能震碎山河的巨响深处,有着某种独特的、蕴含着天地规则的韵律与频率。
他开始尝试,不再是与这雷霆之力对抗,而是引导那缕神识,如同最灵巧的游鱼,在那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穿梭,去小心翼翼地触碰、捕捉那一丝丝毁灭中蕴含的生机,去模仿、契合那雷霆中蕴含的天地韵律。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至极。
他的身体在巨石上微微颤抖,七窍之中开始渗出细细的血丝,皮肤表面焦黑一片,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但他的眼神,透过痛苦,却变得越来越专注,越来越深邃。
他仿佛忘记了肉身的痛苦,忘记了所处的绝境,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对这片雷霆世界的观想与感悟之中。
风如刀,雷如锤。
他以身为胚,以魂为引,在这风雷崖顶,进行着一场凶险万分,却又蕴含着无上机缘的蜕变。
能否破茧成蝶,还是道消身殒,皆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