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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小跑回到那间略显局促的家中,钱礼莀迫不及待地将这“好消息”道出。母亲钱李氏闻言,自是满心欢喜,连声道:“宋先生真是菩萨心肠,这是给韦儿指了条明路啊!”

岂料缩在一旁的钱礼韦,脸却霎时拉得老长,脖子一梗,嚷道:“我不去!谁稀罕去当那浑身油污的臭工人?我要当掌柜,管账房,穿长衫!要去你们自己去!”

“你说什么?!”钱礼莀心头那股火“噌”地就窜了上来。她脚尖一跺地,弯下腰,“唰”地一下就将脚上那双半旧的布鞋抄在了手里,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钱礼韦,你再给我说一遍,去是不去?”

那布鞋底子一亮,童年时被姐姐拿着家法追打的记忆瞬间苏醒。钱礼韦吓得浑身一颤,像只受惊的兔子,哧溜一下就缩到了钱李氏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声音都矮了八度:“妈……妈!你看她!”

“哎呀,好啦好啦!莀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把鞋放下!”钱李氏慌忙张开双臂,将儿子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对着女儿连连摆手,“莀儿,你先出去,消消气。这事妈来跟韦宝说,好好说。”

“你就宠吧!惯子如杀子,娘,你迟早要害了他!”钱礼莀见母亲这般护短,一股委屈混着怒气直冲头顶。她将布鞋狠狠往地上一掼,扭身便冲出了门,“砰”的一声,将那扇薄薄的木门摔得震天响。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只余下钱李氏无奈的叹息,和钱礼韦在母亲背后,那藏不住的、一丝侥幸又叛逆的眼神。

等了三日,钱家的回音没等到,宋少轩却先接到了一封措辞客气的请柬。展开一看,竟是晋省督军邀他去泰丰楼一叙。

宋少轩见是这位人物相邀,心知非同小可,当即应下,转头便让张广去齐二爷那儿告罪推了先前的约。他换上簇新的宝蓝团花绸缎长衫,外罩玄色缎面马褂,吩咐大牛备车相随,一路往泰丰楼而去。

到了地界,但见楼前已肃立着两名戎装整齐的军官,见他下车,立刻上前恭敬引路。踏入酒楼,宋少轩便觉出不同。往日喧哗鼎沸的大堂今日静悄悄的,只有几位伙计垂手侍立,竟是清了场。他心下不由一凛,暗忖:“闫老西这是唱的哪一出?排场竟摆得这般大。”

及至上了二楼雅间,门帘一挑,里头景象更是让他心头一跳。灯光亮堂处,圆桌旁已坐了好几位人物!

除了做东的晋省督军,竟还有北洋泰斗老徐、江苏卢督军、以及黎胖子!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闫百川身旁的一对夫妇,男子温文儒雅,女子端庄含笑,此刻正将目光投向他,带着几分打量与笑意。

宋少轩不敢怠慢,疾步上前,朝众人深深一躬:“各位大人抬爱,甘雨来迟,劳动诸位久候,实在惶恐,不知该如何赔罪才好。”

“嗐,宋掌柜不必多礼,坐,快坐!”晋省督军大手一挥,声如洪钟,显见心情极好。他抬手便引向众人笑道:“这几位你都认得,我就不啰嗦了。今日特意为你引见两位才俊。这位是庸之,姓孔,是咱们晋省商界翘楚;旁边是他的夫人。庸之可是圣人苗裔,孔门第七十五代孙,真正的家学渊源啊!”

宋少轩只觉耳中“嗡”的一声,心中霎时雪亮。孔庸之……这还用猜是谁么?这对夫妇竟也来了。好家伙,眼前这般阵仗,未来那煊赫的“四大家族”,今日已悄无声息地来了两家代表!

他面上不动声色,连忙再次拱手:“失敬,失敬!久仰孔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心下却如电光急转,许多关节瞬间贯通。是了,孔家发迹,确是从晋省起步。早年靠的是灯油生意,后来真正聚起泼天财富,靠的正是这山西地下的“黑金”——煤铁。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弄起这铁矿,竟是在这般场合,以这种方式,与这等人物有了交集。

“宋先生好。”那女子已婷婷立起,落落大方地开口,“说起来,我与您还是本家呢。往后生意上的事,还请您多多关照我家先生。”

“呵呵,这是贱内,”孔庸之含笑接口,语气谦和却自然流露出对夫人的尊重,“她自外洋留学归来,性情直率些,宋掌柜莫怪。”

宋少轩哪敢托大,连忙再次躬身,“哎哟,这话可折煞我了!庸之兄如此说,才是真正见外。能称您一声嫂夫人,是宋某的荣幸。二位快请坐,是甘雨来迟,理当先向各位赔罪。”说罢,他执起桌上酒壶,便要亲自为众人斟酒。

“好了好了,这些虚礼都免了。”老徐是个大手在桌沿一拍,直接将话头拽入正题,“客套话回头再说。甘雨,头一批铁砂已经出了矿。眼下行情正好,你与花旗那边谈妥的价码是多少?给大伙交个底。”

宋少轩闻言,放下酒壶,却未就座,仍是微微躬着身子,清晰回禀:“回大人的话,已与花旗商行初步卯定,他们坚持用其商业兑换券支付,每吨定价八十五元。然价格须随行就市,按月议定,不签死约。”

“随行就市?”卢督军捋了捋短须,沉吟道,“这浮动价码,长远看是否不稳妥?咱们这矿,可不是开一年半载就收手的买卖。能否与洋行敲定一个死价,签个长期合约?如此咱们心里踏实,也省了每月博弈的麻烦。”

宋少轩心下雪亮,卢督军所言确是老成持重之见。华夏矿产开发,历来经办环节繁多,损耗巨大,往往难以盈利。锁定一个固定高价,不仅能确保利润,更能杜绝经手人利用价差上下其手。

然而,他心中暗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欧陆战火正炽,钢铁犹如黄金,国际市价一日三跳,今年之内翻上几倍亦非奇谈。这机遇千载难逢,正是抓紧时间赚取未来几十年都未必能攒下的快钱之时。

他略一思索,从容解释道:“卢督军所虑极是。若在承平年月,签长约、定死价确是上策。然眼下正值欧战方酣,全球铁价如脱缰野马,波动剧烈且趋势向上。依宋某浅见,我们不妨暂采浮动议价之策,趁此良机,先将实实在在的利润赚入囊中。待收回全部投资本金之后,再与洋行商议签订长约、稳定货源,亦不为迟。不知宋某这番计较,诸位大人可否斟酌?”

他话音未落,那孔庸之已轻轻击掌,眼中流露出赞赏:“初次晤面,甘雨兄之见地,果然不俗!庸之也以为,当此非常之时,首务乃是抓住时机,快速回本盈利。其余诸事,可从长计议。”

“不错!”老徐洪声附和,“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如银子落袋为安。先挣上一笔快钱,把本钱护住,我看这两个年轻人说得在理!”黎胖子也在一旁频频点头。

坐于主位的闫督军见众人意向已明,便哈哈一笑,做了决断:“既然诸位都认同,那便依此办理。庸之,你与甘雨今后要好生合作。我们几个嘛,”

他环视在座几位军政要员,笑道,“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坐着收钱便是了!”

气氛顿时松快不少。闫督军似乎又想起一事,补充道:“对了,还有兴办教育、推广新学之事,庸之你也多与甘雨沟通。咱们晋省,对新文学、新思想是支持的。应当广纳有志学子,多开办些新式学堂才是。”

一场关乎巨额利益与未来合作的谈话,在这觥筹交错间,已然奠定了基调。宋少轩悄然坐下,目光与对面的孔庸之微微一触,彼此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