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那股气息,如钩,牵引着林风的脚步踏入了这座名为西荒的孤城。

风是黄的,沙是黄的,连城头那面不知悬了多少岁月的大旗,也被染成了与天地一色的枯黄。

唯有城中央那座冲天而起的金榜,在烈日下反射着刀锋般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城中的景象比风沙更加诡异。

街上行人不少,却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仿佛被抽干了精气。

可他们眼中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一种对胜利的极致渴望。

路边,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岁的孩童,被母亲强行断了奶,正扎着马步,小脸憋得通红,双腿抖如筛糠,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远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溅在身前的石板上,他只是随意抹了抹嘴,又立刻闭目打坐,试图冲击下一道关隘。

整个西荒城,就像一个巨大的、酷烈的修罗场,唯一的信仰,便是那高悬的金榜。

上榜,意味着荣耀、资源,意味着一切。

“咚——”

一声悠远的钟鸣响彻全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一切,抬头望向金榜。

只见榜单最顶端的名字,在万众瞩目下,迸发出璀璨的金光。

“是赵擎!赵擎登顶了!”

“天呐,他才十九岁,就压过了盘踞榜首三年的周老魔!”

短暂的寂静后,整座城池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人们的脸上露出了狂热而扭曲的笑容,仿佛登顶的不是赵擎,而是他们自己。

林风随着人流,来到金榜下的庆功高台。

那名叫赵擎的少年,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此刻正被无数道崇拜的目光包裹,享受着人生最巅峰的时刻。

他高举双手,迎接着信徒们的朝拜,眼中闪烁着不可一世的光芒。

然而,就在他张口欲言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缕黑血,悄无声息地从他鼻孔中流下。

紧接着,是眼睛,耳朵,嘴角……七道血线在他年轻的面庞上蜿蜒,触目惊心。

他脸上的狂喜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愕与痛苦。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见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开裂,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枯柴。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成了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道声音。

在万人的尖叫声中,这位新晋的榜首,西荒城的新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生机断绝。

狂热的信徒们吓得连连后退,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恶鬼。

方才还视若神明,此刻却避之不及。

林风穿过混乱的人群,缓步走到高台上。

他蹲下身,无视了少年死状的恐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起少年唇边尚未干涸的黑血。

那血入手冰凉,带着一股死寂的、燃尽一切的焦糊味。

“赢到死?”他低声自语,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遭的嘈杂,“我连仙帝都亲手埋了,尸骨堆起来能填平九幽,还轮得到你们这群蝼蚁,把‘赢’当命根?”

与此同时,西荒城深处,胜天会的总坛内,一道曼妙的身影悄然融入。

柳如烟一袭执事服饰,面覆轻纱,唯有一双媚眼如丝,顾盼间能勾魂夺魄。

她的指尖萦绕着几不可见的雾气,那是她的情丝,也是她洞察人心的利器。

雾气无声无息地渗入一座名为“胜利幻境”的殿堂。

殿内,上千名胜天会的信徒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脸上却洋溢着极度亢奋的笑容。

在柳如烟的情丝视界中,她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这上千名信徒的神魂,正沉浸在一个虚构的、永恒胜利的世界里。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在幻境中登顶金榜、击败强敌、受万人跪拜,享受着无上的荣耀。

然而,每当他们品尝一次“胜利”的滋味,他们神魂的本源光辉便会被抽走一丝,汇入大殿中央那尊巨大的神像头顶。

神像的面目模糊不清,正是胜天会的会主。

而在会主头顶,一顶由亿万丝怨念、不甘与执念凝结而成的“胜冠”,正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原来如此,你们不是在赢……”柳如烟立于暗处,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们是在给别人的荣耀,当柴烧。”

话音落,她指尖的情丝骤然绷紧,化作无形的利刃,精准地绞向幻境的中枢。

“嗡!”

一声闷响,大殿内所有信徒身躯剧震,脸上的笑容瞬间化为痛苦与茫然。

数十人猛然惊醒,抱着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不……这不是真的!我的荣耀呢!”

“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让我爹夸我一句……”一个年轻的修士泪流满面,声音哽咽,那份深藏心底的卑微愿望,在幻境破碎后,显得如此可悲。

胜天会的另一处禁地,“登仙堂”。

这里停放着历代“功成身退”的登顶者的尸体,赵擎的尸体刚刚被抬了进来。

白小怜一袭白衣,如入无人之境。

她绕过守卫,来到赵擎的尸体旁。

身为医灵体,她对生命气息的流逝最为敏感。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在赵擎的眉心。

一瞬间,赵擎体内那早已枯寂的经脉网络,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经脉壁上,附着着无数细小如尘埃的黑色虫豸,它们已经失去了活性,但依旧散发着怨毒与毁灭的气息。

“胜毒虫……”白小怜轻声呢喃,眼中满是悲悯。

这种毒虫并非外来之物,而是修士长期压抑失败感、恐惧感,将“必须赢”的念头刻入骨髓,与神魂深处那枚“必胜符”相互灼烧,最终滋生出的心魔实体。

一旦宿主在现实中落败,哪怕只是潜力耗尽、无法再进一步,这枚“必胜符”便会反噬神魂,引爆所有胜毒虫,由内而外,自毁经脉,燃尽生机。

所谓的登仙,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自焚。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刚刚在比试中落败的少女,面如死灰,一步步走向登仙堂后方的万丈悬崖。

她的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是废物……我输了……我是废物……”

白小怜身影一闪,出现在少女身前。

她没有多言,只是并指如针,几道柔和的灵力没入少女体内,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即将暴动的胜毒虫。

“你不是废物。”白小怜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她轻轻抱住颤抖的少女,泪水滑落眼角,“你只是……太久没有被允许‘可以输’了。”

消息很快汇总到林风这里。

“俗欲引的残渣……”林风摩挲着下巴,将从赵擎体内提取出的那一丝焦糊气息,与柳如烟和白小怜的情报结合起来。

胜天会正是利用了这种能放大欲望的禁药作为引子,再配合精神幻境与必胜符,打造了这个扭曲的“赢家”体系。

“想赢是吧?行,我教你们怎么输。”

林风嘴角一咧,取出一方丹炉。

他没有放入任何天材地宝,反而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他将自己昨夜辗转反侧,有那么一瞬间想放弃一切、认输算了的念头,抽离出来。

又将今晨醒来,看着太阳,突然想什么都不管、就地摆烂的念头,也抽离出来。

最后,他甚至想起了很久以前,一次惨败后,只想找个地方被人抱着哄一哄的脆弱念头,也毫不犹豫地抓了出来。

三种截然不同的“败意”,混入那“俗欲引”的残渣中,以最精纯的念力炼化。

片刻后,一捧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砂砾出现在他掌心。

“此物,名为‘败心砂’。”

林风将砂砾交给麾下弟子,命令他们在九域各处,尤其是这种“赢文化”盛行的地方,成立一个临时的“废物宗”,并立下石碑,上书——

“老子今天就想输,输了也特么是爷!”

消息如飓风般传开。

有人视之为奇耻大辱,讥讽嘲笑;也有无数在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在人前强颜欢笑的修士,在看到这句话时,猛然怔住,低下了头。

西荒城,金榜之下。

柳如烟再次现身,这一次,她立于高台之上,风华绝代。

面对台下依旧麻木而狂热的众人,她没有多言,只是眉心一道紫色的雷印一闪而逝。

“欲念神雷!”

无形的雷光瞬间轰入在场所有人的潜意识深处。

这雷并不伤人,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枷锁。

“你说,你要赢?”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底,“那你告诉我,你心底那句‘我好累啊’,是谁在帮你死死压着?”

雷光如情火,瞬间燎原。

“轰隆!”

坚不可摧的金榜,竟在这无形的意志冲击下,寸寸崩裂,化为齑粉。

台下,一个中年汉子突然双膝跪地,嚎啕大哭:“我不想比了……我不想再比了!我娘病了三年,我都没回去看过她一眼……我就想回家睡一觉,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啊!”

他的哭声仿佛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全场。

成千上万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修为高低,都卸下了坚硬的伪装,哭得像个孩子。

那压抑了太久的疲惫、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数日后,林风立在一块新立的“输家碑”前。

他看到,一个少年在棋盘上输给了对手,没有沮丧,反而哈哈大笑,拍着对方的肩膀说“你这招厉害,再来一盘”。

他看到,那个咳血的老者,在一次冲关失败后,没有再强行继续,而是慢悠悠地走到酒馆,给自己温了一壶酒,自得其乐。

甚至连那位神秘的胜天会会主,也悄然卸下了那顶由怨念凝成的“胜冠”,解散了会众,回乡归田,做一个凡人。

西荒城的风,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林风拿起一块刚出炉的烤饼,咬了一口,麦香四溢。

他看着这焕然一新的城市,低声自语:“饭要香,菜要咸,日子要过得有滋有味。赢……得是那种输了,还想拍拍屁股,笑着再来一口的滋味。”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体内,那粒自得到后便一直指引着他、鞭策着他的道种微光,终于彻底融化了。

它不再是高悬于识海的灯塔,而是化作了一道温润的暖流,随着他的心跳,奔涌至四肢百骸。

它不再指引任何宏大的方向,只是在他心底轻轻地说了一句:你现在,活得像个人了。

林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抬头望向远方,目光越过西荒的黄沙,投向了大陆的中央。

风中,似乎带来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息。

那不是胜利的狂热,也不是失败的坦然,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古朴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这股气息,让他生出了一丝新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