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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甄嬛传:妙青借东风 > 第147章 高树与矮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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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咸福宫右殿的门扉,被悄然叩响。

那叩门声极轻,叩、叩、叩,三下,不疾不徐,却似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富察氏绷至欲断的神经上。

她身子剧烈一颤,这一次,却未失态地惊跳起来,只一双盛满了惊恐的眼,死死锁住殿门的方向,仿佛门外是什么择人而噬的妖魔。

青书连忙上前,用手臂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自己则碎步踅至门扉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谁?”

门外是一个温婉得体的女声,在这寒夜里听来,竟如一缕融融的暖意。

“是我,如意。”

敬妃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宫女。

青书心头陡然一松,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抽开了门栓。

如意捧着一个针线笸箩,款步而入。

她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半分热络,亦不觉丝毫疏离,对着面色惨白的富察氏微微福身,礼数周全。

“贵人万安。”

“我们娘娘说,天儿愈发寒浸浸的了,总这么枯坐着,最易气血凝滞,将来落下病根。”

如意说着,将手中笸箩递了过去。

“这是娘娘给温宜公主新裁的几件肚兜,还差几朵寓意福寿的花样子没来得及绣完。娘娘知道贵人女红精巧,心思细腻,想请贵人搭把手,全当是活泛活泛筋骨,解解闷儿了。”

她的话语温润如玉,却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千钧分量。

富察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几件小小的、明黄色的婴孩肚兜上。那柔软的料子,精致的锁边,无一不透着皇家公主与生俱来的尊贵。

她脑中轰然一声,刹那间,便明白了敬妃的全部用意。

这是试探。

是拉拢。

更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与提点。

这活计,她不能拒,也无法拒。

温宜公主是襄嫔曹琴默的命根子,更是皇上时常挂念的爱女。如今养在咸福宫,由敬妃与顺嫔共同抚养,是这宫里一个谁也不敢轻忽的活招牌。

敬妃让她为公主做活,接了,是她身为嫔妃的本分,是对公主的关爱,是对敬妃的顺从。

若是不接……那便是对公主不敬,对敬妃不恭,更是对自己前途的彻底断送。

青书见她怔在原地,嘴唇翕动却吐不出半个字,急得在旁几乎要跺脚。最后心一横,干脆自己上前一步,双手极为恭敬地从如意手中接过了那个分量沉重的笸箩。

“多谢敬妃娘娘体恤。”青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刻意的讨好,“我们主子……我们主子定会用心绣好,绝不辜负娘娘的托付。”

如意唇边的笑意深了些许,那双眼眸仿佛看透了一切。任务既已完成,她便不再多言,又端然行了一礼,悄然告退。

殿门再次严丝合缝地关上。

富察氏看着青书手里那几件小小的针线活,那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

“主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啊!”青书见她神色稍缓,赶紧将笸箩放在桌上,压着嗓子,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敬妃娘娘这是在给您递活路呢!”

“您想,您就安安分分地坐着,把这活计做得精精致致,既显了您的巧手慧心,又全了您一个与世无争、和善不好事的名声!往后谁见了,都只会说您心善,疼爱公主,连敬妃娘娘都信得过您。这样一来,还有谁能挑得出您的错处来?”

富察氏的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缓缓伸出手,那指尖依旧冰凉,却已不再抖得那般厉害。

她稳稳地,从笸箩里拿起了一根绣花针。

冰冷的针尖触及指腹,传来一丝清晰的、尖锐的刺痛。

这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或许,青书说得对。

她这样的人,生来就不是争斗的料,更不配站在那风口浪尖上。做一个埋头做活,不被任何人记起的透明人,一个被遗忘在宫闱深处,无人问津的影子,总比做一个时刻被人盯着、随时可能被碾作尘泥的活靶子,要来得安全。

她终于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开始尝试将自己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手中这枚小小的绣花针上。

这条路,或许孤寂无光。

但至少,能让她活下去。

钟粹宫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我不吃!”

瓷碗掼碎在地的声音,尖锐刺耳。

黎常在黎荧瞪着满地绿油油的苦瓜和莲子心,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几欲滴血。

“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猪食都比这个强!我要吃肉!吃烤羊腿!”

陪嫁丫鬟云舒吓得脸色煞白,一边蹲下收拾,一边压着嗓子哀求:“我的小主,您小点声!这是淳嫔娘娘吩咐的,说是为您清心降火……”

“降火?我看她是想活活气死我!”黎荧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她自己山珍海味,就给我吃这些刮油的草料?门儿都没有!你不给我弄,我自己去御膳房要!”

她提着裙摆便往外冲,却在殿门口生生撞上了一个人。

淳嫔方淳意正带着宫女荷儿俏生生立在那里,脸上挂着关切的笑,瞧见这阵仗,一双圆眼立刻浮上水汽,惊慌地捂住了嘴。

“哎呀,黎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快步走进来,亲热地拉住黎荧的手,姿态活像个护着妹妹的好姐姐。

“你瞧瞧你,这么大的火气,姐姐瞧着都心疼。定是心里紧张,才上了火。姐姐特意让小厨房给你备了清淡的饮食,就是想让你身子舒坦些,你怎么还生上气了呢?”

一番话,说得黎荧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怒火,竟无处宣泄。

淳嫔没等她开口,便转向殿内所有宫人,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声音却冷了下去。

“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黎妹妹年轻,性子直,你们就由着她胡来?”

“从今日起,黎常在的一日三餐,必须由荷儿亲自盯着。什么时候妹妹把这些‘降火’的膳食都用完了,什么时候再上别的。”

她拍了拍黎荧的手,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天真无邪的甜腻。

“妹妹,姐姐都是为你好。这宫里不比家里,万事都要讲规矩。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静心,姐姐就把最好吃的肉,都留给你。”

说完,她便带着荷儿,袅袅娜娜地走了。

只留下黎荧一个人,站在一地狼藉中,气得浑身发抖。

她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接下来的两日,后宫的格局迅速明朗。

祺贵人圣眷正浓,皇帝几乎夜夜留宿储秀宫。各宫的赏赐如流水般送进去,她那西殿的陈设一日一换,件件都是奇珍。那几株碍眼的红梅,在皇帝“由着她去”的口谕下,已经被内务府的奴才们连根拔起,只等开春换上名贵的牡丹。

祺贵人每日打扮得花团锦簇,不是去御花园闲逛,就是去给皇后请安,下巴抬得高高的,那股骄矜之气,几乎要化为实质,所到之处,低位分的嫔妃无不退避三舍。

而旧人里,和贵人安陵容与欣贵人,也依旧时常得见天颜。一个凭着婉转歌喉与玲珑巧思,一个凭着通透风趣与知情识趣,在这波澜将起时,稳稳占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皇帝似乎很满意这种状态。

白日处理朝政,午膳时分,雷打不动地去两位身怀六甲的嫔妃宫中坐坐。一边是温婉解语的甄嬛,一边是聪慧淡然的孙妙青。到了晚上,再去储秀宫那活色生香的温柔乡里,享受那份不带心机的、纯粹的崇拜与娇憨。

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

这日午后,皇帝难得有兴致,在天地一家春的暖阁里,摆了小宴,将孙妙青与甄嬛都叫了过来。

“朕听说,祺贵人今日又叫内务府的人,把她殿前那条小径用五彩的雨花石给重新铺了。”皇帝呷了口茶,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甄嬛正为皇帝布菜,闻言,温婉一笑,柔声道:“祺贵人出身不凡,品味自然也与众不同。她性子活泼,爱些鲜亮的颜色,也是人之常情,倒为这沉闷的冬日添了几分生气。”

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捧了祺贵人,又显了自己的宽仁大度。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另一边正专心致志挑着鱼刺的孙妙青。“慧嫔呢?你没有被她吵着吧?”

孙妙青慢条斯理地将一小块去了刺的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咽下,才抬起脸。她的神情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孕期的慵懒。

“回皇上,嫔妾整日嗜睡,倒是没听见什么动静。”

她抚了抚自己那愈发沉重的腹部,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

“只是前几日,铺路石的工匠动静大了些,塔斯哈夜里有些惊醒。嫔妾想着,腹中这两个,许是也随了他们哥哥,是个爱静的。”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比任何声色俱厉的抱怨都管用。

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是朕疏忽了。”

他声音一沉。“苏培盛。”

“奴才在。”

“传话给内务府,储秀宫那边,动静都给朕小一些。再有惊扰慧嫔和皇嗣的,不必来回朕,直接掌嘴。”

“嗻。”

孙妙青垂下眼帘,继续喝自己的汤,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甄嬛看在眼里,心中一凛。

好一个孙妙青。三言两语,就将祺贵人那份泼天的圣眷,衬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胡闹。而她自己,则永远是那个以皇嗣为重、顾全大局的识大体之人。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

苏培盛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就要呵斥。

皇帝沉下脸:“何事惊慌?”

那小太监抖得跟筛糠似的,话都说不利索。“回……回皇上,钟粹宫……钟粹宫出事了!”

“黎常在……她……她爬到院子里的合欢树上掏鸟窝,结果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下来了!”

皇帝一愣。

甄嬛和孙妙青也停下了动作。

小太监喘匀了气,哭丧着脸继续道:“淳嫔娘娘……淳嫔娘娘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了!现在钟粹宫乱成了一锅粥,太医已经赶过去了!”

皇帝搁下玉箸的动作,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他脸上那点难得的闲适笑意,在听到“钟粹宫出事了”这几个字时,便已荡然无存。

“说清楚。”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那暖阁里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

小太监跪在地上,几乎要把头埋进地毯里,哆哆嗦嗦地把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爬树。

掏鸟窝。

摔了下来。

淳嫔吓晕了。

几个简单的词,勾勒出一副荒唐又混乱的画面。

甄嬛停下布菜的手,眉尖轻轻一蹙,柔声开口,语气里是恰到好处的关切。

“黎常在年纪小,玩心重些也是有的。只是这般胡闹,伤了自己是小,惊着了淳嫔姐姐可怎么好?况且端恪公主年幼,最是经不起这种惊吓的。”

她这话,既为黎常在的莽撞寻了“年纪小”的由头,又将事情的严重性,不动声色地引到了淳嫔作为一宫主位的失职之上。

皇帝的脸色更沉了。他最厌烦的就是这些后宫妇人不安分的闹剧,尤其是在他享受片刻安宁的时候。

“皇上息怒。”

孙妙青终于开了口。

她放下手中的汤碗,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依旧,仿佛只是用餐完毕的寻常举动。

“小孩子淘气,摔一跤也是有的。想来淳嫔妹妹也是关心则乱,一时急火攻心了。”

她抬眼看向皇帝,神情平静得像是在评述一道菜的火候,而非一桩可能掀起波澜的宫闱事故。

“只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依旧轻缓。

“这宫里的树,怕是都有些年头了,枝干未必结实。这回摔的是黎常在,若是哪天,有哪个不懂事的小皇子、小公主学了样子,也爬了上去……那才真是大事。”

她的话音轻柔,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皇帝心头最柔软也最敏感的地方。

皇嗣。

这两个字,重逾千钧。

皇帝的眉心狠狠一跳。他可以不在乎一个常在的死活,也可以不理会一个嫔位的惊吓,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子嗣的潜在风险。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黎常在禁足钟粹宫,抄写《女则》一百遍!没抄完,不许踏出殿门一步!”

“淳嫔身为一宫主位,管教不力,致使宫人行事无状,惊扰宫闱,罚俸三月,闭门思过!”

“另外!”皇帝的声音冷了下去,“传话给内务府,把各宫苑里那些高大易攀的树,都给朕好生修剪了!尤其是皇子公主们住的宫苑左近,一根多余的枝桠都不许留!”

皇帝一连串的旨意,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这顿午膳最后的一点兴致,也彻底被这桩蠢事败坏干净。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甄嬛和孙妙青,脸色稍缓:“你们也别多想,好好养胎。朕去养心殿了。”

说罢,便拂袖而去。

甄嬛与孙妙青起身恭送,直到那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两人才重新坐下。

暖阁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甄嬛看着对面的孙妙青,心中翻江倒海。

方才,她的应对,是教科书般的宫斗范本。点出淳嫔的失职,既能打压皇后党羽,又彰显自己顾全大局。

可孙妙青……她根本没有在“斗”。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将一件嫔妃间的小打小闹,直接上升到了“皇嗣安全”的最高等级。她没有攻击任何人,却让所有相关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她甚至还“贴心”地为皇帝解决了一个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系统性风险。

这不是争宠,不是陷害。

这是在帮皇帝“治理”后宫。

孙妙青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复杂的目光,只是重新拿起汤匙,慢悠悠地继续喝着自己那碗没喝完的鸡汤。她甚至还对甄嬛笑了笑,那笑容温和依旧。

“菀嫔姐姐也多用些,这鹿胎汤温补,对你我腹中的孩子,最是合宜。”

甄嬛看着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让她那碗温热的鹿胎汤,都显得有些冰凉了。

第二日清晨,景仁宫。

皇后端坐于凤位之上,指间捻着一串油润的蜜蜡佛珠,神情悲悯,宛如庙宇中的玉塑神像,俯瞰着座下众生。

新晋的嫔妃们按位份高低,依次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殿内静得只闻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其中最扎眼的,无疑是祺贵人瓜尔佳氏。

她今日竟穿了一身炫目至极的石榴红旗装,繁复的滚边上绣着穿花蝴蝶,发髻高耸入云。发髻上斜插着的,正是皇帝新赏的那支赤金镶红宝的并蒂海棠步摇。步摇顶端的红宝石,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流转着一团几乎要烧起来的烈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跪在那里,腰背却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扬起,春风得意四个字,几乎要从她眉梢眼角溢出来。

“都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淡淡响起,目光在那支张扬的步...摇上轻轻滑过,未曾停留一瞬。

“谢皇后娘娘。”

众人谢恩起身,齐妃却在此刻“嗤”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殿内,尖锐得像一根针。

祺贵人猛地转头,一双杏眼刀子似的剜了过去。

齐妃拿帕子掩着嘴角,一双眼将祺贵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话却是对着身边的欣贵人说的:

“妹妹瞧瞧,到底还是年轻好啊。这身子骨就是经得起折腾,昨儿又是挪花又是铺路的,闹腾了半宿,今儿一早还有精神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哪像我们这些老人儿,睡晚一点,眼底下就挂着两团青影,拿粉都遮不住。”

这话酸得倒牙,殿内空气瞬间凝滞。周围几个低位分的贵人常在,头垂得更低了,生怕被战火波及。谁都听得出,这是在讽刺祺贵人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

祺贵人哪里是肯吃亏的性子。

她非但不恼,反而娇俏一笑,声音清亮如莺啼。“齐妃娘娘说笑了。嫔妾年轻,皇上体恤,自然精神头足些。再说了,为皇上打点宫室,让皇上住得舒心,是嫔妾的本分,累些也心甘情愿。”

她顿了顿,玉指轻抚鬓边那滚烫的步摇,眼神瞟过齐妃那张明显保养不佳的脸。

“不像有些人,占着尊贵的位份,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可不就只能闲得天天睡觉了么?”

“你!”齐妃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口气没上来,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了!”

皇后终于开口,声音不重,却让殿内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她先是扫了齐妃一眼,语气是显而易见的责备:“齐妃,你身为妃位,更是皇长子的生母,理应为众嫔妃表率,怎可如此没有容人之量?”

随即,她又转向祺贵人,脸色稍缓,话语里却也藏着敲打:“祺贵人,你新入宫,得皇上恩宠是你的福气。但后宫之中,最重谦逊二字。往后行事,还需多加思量,莫要落人口实。”

这番话,各打五十大板,听着公允至极。齐妃却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吃了哑巴亏,心里的恨意烧得更旺了。而祺贵人,只当是皇后善意的提点,盈盈福身,娇声应了句“嫔妾记下了”,眼底的得意却半分未减。

请安散后,皇帝果然并未踏足景仁宫,而是径直去了春熙殿。

孙妙青正陪着塔斯哈在暖阁的地毯上搭积木,见皇帝进来,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柔和至极的笑。

“皇上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来看看你们。”皇帝脱下明黄色的龙袍大氅,极自然地在塔斯哈身边坐下,拿起一块积木,帮他摇摇欲坠的“城楼”加固了一层。

塔斯哈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皇阿玛”,便又专心致志地摆弄他的小玩意儿。那画面,温馨得恍若寻常百姓家。

用午膳时,皇帝呷了口汤,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祺贵人,倒是精神得很。”

孙妙青正给塔斯哈挑鱼刺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平日里总是带着浅笑的唇角,此刻却微微向下一撇。一双杏眼水汪汪地望着皇帝,带上了三分委屈,七分娇憨。

“何止是精神,简直是热闹非凡。西殿那边,天天跟唱大戏似的,今儿换窗纱,明儿换地毯,叮叮当当的,吵得塔斯哈午睡都睡不安稳,总拉着我的袖子问,额娘,外面是不是在过年。”

她说着,幽幽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皇帝的脸上,像一只被抢了食吃的猫儿。

“嫔妾想着,大约是皇上觉得我们春熙殿太冷清了,才把那热闹的都给了西殿。也是,我们这儿只有些旧东西,哪比得上人家日日都有新鲜玩意儿瞧着高兴呢。”

这番抱怨,听着是吃醋,实则是撒娇,字字句句都挠在皇帝的心尖上。他最享受的,便是这种被心爱妃嫔全心依赖和在意着的感觉。

皇帝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孙妙青细滑的脸颊。

“你啊,都快是两个孩子的额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朕赏她东西,是因为她刚入宫,家世又摆在那儿,总得给瓜尔佳一族几分颜面。”

“朕心里有数。”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安抚的温情,“你,和腹中的孩子,才是朕最看重的。”

他转头对苏培盛道:“去,把朕书房里那对前朝的暖玉镇纸,给慧嫔送来。”

孙妙青立刻眉开眼笑,亲自为皇帝盛了一碗汤,声音甜得能掐出蜜来。

“谢皇上,嫔妾就知道,还是皇上最疼我。”

这一日,皇帝心情极好。

到了晚上,敬事房的太监再次捧上绿头牌时,他的手指在祺贵人那块崭新的牌子上轻轻略过。

最终,却翻了另一块。

咸福宫,祥贵人。

富察氏。

皇帝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在殿选时,连头都不敢抬的怯懦身影。

偶尔换换清粥小菜,或许也不错。

然而,这一夜,却让皇帝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祥贵人富察氏,确实是另外一种“风情”。

从沐浴后被送进暖帐开始,她就僵硬地蜷缩在床榻的最里侧,浑身绷得像一块上了冻的石头。

皇帝与她说话,她便抖着声应“嗯”、“是”、“嫔妾遵命”,声音细若蚊蚋,多一个字都没有。

皇帝让她挪过来些。

她便像只受惊的兔子,战战兢兢地挪动一寸,然后又僵住了,连呼吸都仿佛要停滞。

那双眼睛里,没有祺贵人的爱慕与崇拜,没有慧嫔的温柔与依赖,更没有菀嫔的聪慧与情趣。

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令人恼火的……恐惧。

仿佛他不是九五之尊的帝王,而是一头即将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猛兽。

皇帝所有的兴致,都在她那不断颤抖的睫毛和冰冷的身体上,消磨殆尽。

次日天不亮,皇帝便起身离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连早膳都没用。

苏培盛跟在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触了龙鳞。

回到养心殿,皇帝只冷冷吐出一个字。

“赏。”

苏培盛心头一颤,立刻明白了。

很快,皇帝的赏赐便送到了咸福宫。没有名贵的珠宝,没有稀有的玉器。只有两匹花色寻常的宫缎,和一匣子宫里最常见的首饰与绒花。

那赏赐,与其说是恩典,不如说是一种流于表面的敷衍,一种昭告六宫的羞辱。

消息传出,六宫哗然。

咸福宫里,祥贵人富察氏看着那几样寥寥的赏赐,那张脸白得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毫无血色。

她的陪嫁侍女青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主子……”

富察氏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颤抖地,拿起那匹质地粗糙的宫缎。这料子,甚至不如她未出阁时,在闺房里练手用的边角料。

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昨日敬妃派人送来的那些柔软的婴孩肚兜,想起那温暖的言语和不容拒绝的姿态。

敬妃给了她机会。

是她自己,亲手把这条活路给堵死了。

就在她灵魂都快要被绝望压得粉碎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划破了满室的死寂。

“敬妃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