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光的光透过电子舷窗洒进舱室，新的一天在模拟的太阳光中拉开了帷幕。
白牧辰从床上起身，熟练地换上了那一身流光溢彩的乳胶女仆装。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荷叶边围裙，然后哼着轻快的小调走进了厨房，开始准备两人的早餐。
作为高度义体化的合成人，进食对汐音而言早已不再是维持生理机能的刚需，能源核心提供的动力足以让她们几十年不眠不休。
但这并不意味着“吃饭”这个行为失去了意义。
恰恰相反，当生存的压力被剥离后，进食成了一种纯粹的社会文化活动，是一种味蕾与精神上的双重享受。
不需要谁来指派任务，也不需要什么特定的日程表，白牧辰想做早饭，于是她就去做了。
这份随心所欲的主动性，正是瑟琳社会中“核心女仆”与“外围女仆”最本质的区别。
在那个名为瑟琳的乌托邦里，被划分为“外围女仆”的成员，通常都是那种没人指挥就会陷入无所事事状态，容易沉溺在极大丰富的物质享乐中迷失自我的个体。
瑟琳文明的生产力虽然浩瀚如星海，但也并非真正无限，无法无限制地供应数量庞大的外围成员挥霍。
因此，针对外围成员，瑟琳实行的是一种带有温情色彩的按劳分配。
社会提供最基础的生活资料，保证每个人都能体面地生存。
但这所谓的“基础”并非仅仅维持生命体征的最低需求，而是相当优渥的保障。
至于“动动手去争取”也绝非让她们去拼命干活、996福报。
换算一下，这大概相当于——你想要的零食就在超市的货架上，甚至是免费的，但你得自己穿好衣服，走过两条街去把它拿回来。
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劳动”。
如果把外围女仆比作还不懂事的孩子，那么核心女仆便是辛勤持家的父母。
父母沉浸在自己的事业与理想中，创造着文明的未来，同时也不忘给家里的孩子们留下堆积如山的零食与玩具。
核心女仆们从不会为此嫌弃什么，更不会觉得这群只会享受的“孩子”是累赘。
文明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核心女仆们厌恶那种将“文明”这一抽象概念凌驾于具体“个体”之上的宏大叙事。
文明应当是弱小者的工具，是无数脆弱个体为了对抗残酷宇宙而聚沙成塔、攥指成拳的造物。
文明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服务于个体的。
让外围女仆与边缘女仆们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对核心女仆们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倘若一个文明不再是服务个体的工具，反而异化成了需要通过吞噬个体性命、压榨个体价值来维持运转的恶毒猛兽，那这样的文明，不要也罢。
因为外围女仆们喜欢摆烂，没有所谓的“产出价值”，便要将这些所谓的“劣质人口”淘汰？
核心女仆们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
这是资本主义观念下的异化产物，是把人当成了燃料和耗材。
人之所以为人，不应被标上价格，更不应以价值高低来区分贵贱。
瑟琳女仆们的每一次行动，从来都不是为了从别的地方换取什么，仅仅是因为——她们想做。
劳动是人的基础属性，人活着，总会想做点什么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只不过，外围的女仆们在面对“做什么”这个选项时，一致且愉快地选择了摆烂罢了。
厨房里，水开了。
白牧辰将两把面条放入沸腾的水中，又洗了几颗翠绿的小油菜，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这里的厨具都很普通，没有什么全自动分子料理机，也没有反重力悬浮锅，就是普普通通的电磁炉和不锈钢汤锅。
“哼哼哼~?”
白牧辰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轻快小调，心情极好。
她拿起一双筷子，并没有直接去搅动面条，而是先在修长的指尖灵活地转了几圈，耍了个帅气的花枪，这才满意地伸进锅里。
白牧辰喜欢当女仆侍奉人。
正如她喜欢当科学家探索宇宙的奥秘，喜欢当工程师设计宏伟的奇观，喜欢当工人亲手拧紧每一颗螺丝。
也喜欢驾驶战舰在星海中与自己对轰着玩。
看自己新造好的飞船在面前炸成碎片。
这些身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它们都是白牧辰生命体验的一部分。
她喜欢这一切，也热爱着这一切。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铺着荷包蛋和青菜的清汤面被端上了餐桌。
“汐音主人~吃饭啦！”
白牧辰朝着生活区的另一头喊了一声。
“来啦。”
汐音的声音传来，随即她放下了手中正在搓洗的衣物，擦了擦手，向着餐桌走来。
是的，她在洗衣服，而且是用手洗。
星际时代？手洗衣服？
这两个词汇组合在一起，听起来充满了格格不入违和感。
但这确实是汐音正在做的事情。
她不仅在洗自己的，还在洗整艘飞船上所有机械女仆的制服。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难道这艘能在亚光速下巡航与超空间跳跃的先进星舰上，连几台洗衣机都没有吗？
这种东西自然是有的，而且功能强大到能在几分钟内把衣服洗得焕然一新并烘干熨平。
只是汐音从来没有用过罢了。
人活着，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你要躺着吗？躺够了要打游戏吗？游戏玩够了要看视频吗？视频也看够了呢？
当所有的娱乐都尝遍了，那种巨大的空虚感袭来时，你还想做什么？
当然是其它事情，比如说......那就来洗衣服吧。
看着泡沫在指尖破裂，看着污渍在水中晕开，感受着水流的温度和织物的触感。
人活着总是要做些什么来填满时间的缝隙，这就是生活。
生活总是让人开心的、快乐的，因为真正的生活是没有压力的。
今天不想洗衣服了？那就把手擦干，留到明天再洗吧，或者留到更远的未来。
反正衣服就在那里，时间也就在那里，总会有洗完的一天。
对于汐音来说，生活就是一场巨大的游戏，洗衣服也是游戏的一种。
或者说，在没有生存压力的情况下，世间万物皆可为玩。
因为“玩”这种事情，最核心的定义就是——累了，是可以随时停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