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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恶人先告状。”
秦淮茹环顾四周,棚子底下确实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收破烂这行当,哪能天天都碰上好货呢。
“韩春明,你帮我留意下家具,我家还缺个放衣服的柜子。”
韩春明站起身,抹了抹额头的汗,“你买个新的用不好吗?干嘛总用旧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上。”
秦淮茹从兜里掏出手帕,走到他身边,仔细替他擦了擦汗。
她边擦边解释:“我这不是图便宜嘛?再说了,万一你收到好木料的,不是一举两得?”
旧柜子比新的便宜,木料好的话就更划算了。
“韩春明,别忘了房子的事,咱们得攒钱了。”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韩春明有点口干,“咳,我是怕旧柜子你用着膈应。这又不是别的东西。”
“哼,我不嫌弃,我就喜欢旧的。”
擦着擦着,秦淮茹的手不知不觉在他胸口画起了圈。
“别闹。”韩春明一把抓住她的手。
“切,没意思。”
韩春明无奈地看她一眼,“行了,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先回去吧。”
“你赶我走?哼,走就走。”秦淮茹转身就要离开。
推着车走了几步,她又不甘心,掉头回来。
韩春明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还有事?”
秦淮茹点点头:“你亲我一下,我再走。”
韩春明赶紧四下张望,见没人才松了口气。
他皱着眉头,无奈道:“你能不能庄重点?被人看见,非举报你伤风败俗不可。”
“啊哈?”秦淮茹咬着牙,狠狠瞪着他。
韩春明也皱着眉回看她。
秦淮茹气呼呼地骑上车走了,一路上还愤愤不平。
“好你个韩春明,竟敢说我不庄重、伤风败俗?我哪里不庄重了?我伤风败俗了吗?哼……”
秦淮茹思忖一番,觉得自己是有些不够端庄,可这还不是韩春明招惹的?她在心里暗暗记了他一笔。
回到家,她盘算着怎么整治韩春明,连觉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她哈欠连天地骑车上班。忙完一天,下了班反倒精神起来。
到了胡同口,她停好车,缓步走向韩春明。离得老远,她就停下脚步,扬声问道:“韩春明同志,今天收获如何?”
韩春明一愣,觉得她有些奇怪:“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秦淮茹把手拢在耳后,大声回道:“同志,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韩春明一脸莫名,起身朝她走去。
秦淮茹急忙后退,“韩春明同志,请你庄重一些,公共场合不要做有伤风化的事……”
韩春明沉着脸,转身走回。
她赶紧跟上,他一停她也停,“韩春明同志,你还没说你今天的收获呢?”
韩春明黑着脸从三轮车上取了个罐子,朝她走来。
“哎,同志,你别过来,放地上就行,我自己拿。”秦淮茹连忙制止。
韩春明瞪了她一眼,把罐子放在地上。
“同志,你忙你的吧,不用站这儿。”她又催道。
韩春明站着不动,她也站着不动。两人僵持对视。
半晌,韩春明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等他回到棚子里忙活,她才上前拿起罐子端详。这罐子不怎么好看,像个咸菜坛子,底下也没款识,她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
她厚着脸皮问:“韩春明同志,这是哪个年代的罐子?”
韩春明抬头,没好气地说:“清末民间的罐子,你拿回去撒尿和泥玩吧。”
“哼!”秦淮茹气结,看来还是没治住他。
“韩春明同志,再见!”她抱起罐子,转身就走。
整个六月,秦淮茹都和韩春明闹着别扭。不就是端庄嘛,谁还不会呢?
正好工作也忙了起来,她也懒得理他。
六月底,天气越来越热。轧钢厂车间里热得像蒸笼,一进去就汗流不止。
秦淮茹把家里的大搪瓷缸带到厂里,一天下来要喝好几缸水。
车间里有的男工热得受不了,光着膀子干活,可见有多热。
天气炎热也就罢了,不知为何,车间里的工作量也突然增多,持续不断地加班,整个六月,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这个下午,秦淮茹仍在车间里苦苦支撑,心里琢磨着这周是否能有个休息日,她实在是累得够呛。
摸了摸后背,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车间里的两台风扇呼呼作响,但实际上作用不大,室内依旧热得让人难以忍受。
抬手看了看表,快到五点了,今天是星期五,或许能早点收工。
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快要熬过这一天了。
临近下班时间,车间主任走了进来,拍了拍手说道:“大家先停一停,明后两天休息,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都好好放松一下。”
“好了,就这件事,大家继续干活吧。”杨主任说完便转身离去。
“哇!”主任一走,车间里顿时喧闹起来。
“总算能休息了,累死我了!”
“这鬼天气太热了,在车间里真是受罪。”
…………
秦淮茹双手扶着机床,心中满是欢喜,终于可以休息了。
下班后,她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家走,到了胡同口,习惯性地朝棚子底下看了一眼。
嗯?她挑了挑眉,今天韩春明居然不在。
打了个哈欠,不在就不在吧,她继续骑着车往家去,整个人疲惫不堪,车速也不快。
骑行在路上,秦淮茹感觉京城的人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
特别是年轻人,走一段就能遇到几个,走一段又能遇到几个。
遇到的虽然多是年轻人,但秦淮茹觉得他们身上缺乏年轻人应有的朝气。
脸上带着迷茫,看起来十分颓废。
不用多想,秦淮茹也知道这些人应该是从农村插队回来的知青。
随着大批知青返城,城里的工作越来越难找。
没有工作,整天在家吃闲饭,家里孩子少的还好,若是兄弟姐妹多,时间一长,难免会遭到埋怨和白眼。
家里待不住,只好在街上闲逛。
秦淮茹一边骑车,一边胡思乱想。
“咦?”
骑到四合院门口,她看见旁边的路上停着一辆熟悉的三轮车。
秦淮茹推着自行车凑近看了看,没错,正是韩春明的那辆。
“韩春明怎么来了?”
秦淮茹心里纳闷,他没和她一起,自己就跑来了,也不怕她家里没人吗?
她推着自行车,赶紧走进院子。
“哎哟。”
秦淮茹:“…………”
看着摔在自己面前的三大妈,秦淮茹停下车子,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三大妈,您看到我跑什么呀?您没事吧?”
三大妈脸红了一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讪讪地说:“没事,没事。”
说完,她就匆匆往家里走去。
“三大妈,您慢点。”秦淮茹笑呵呵地望着她的背影。
秦淮茹笑着说完,三大妈脚步更快了。
“人啊,还是得光明正大的好……”秦淮茹摇了摇头,推起自行车往里走。
进了后院,她朝自家方向一望。
她家房门大开,秦淮茹眉头一挑,赶紧推车过去。
停好车,她快步走进屋。
外屋没人,里屋传来声响,进去一看,韩春明果然在。
他正整理柜子,大黑炭蹲在旁边盯着看。
“哟,韩春明同志,你怎么来了?”
听到声音,韩春明无奈地回头:“都一个月了,你这气性可真够长的,我认错还不成吗?”
闹了一个月,秦淮茹也有点累了。
“哼,看在你把柜子送来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吧。”
“柜子放这儿行吗?”韩春明把它摆在里屋东南角。
秦淮茹点点头:“随便你放,我都行。对了,这书桌哪来的?”
原来放缝纫机的地方,现在摆了一张长木书桌。
她走近细看,桌子很简洁,就是一个长桌面加四条腿,没有多余的装饰。
样式简单,她却挺喜欢。
“收旧货买的,一看就喜欢,我就知道你也会喜欢。”韩春明有点得意。
秦淮茹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韩同志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她拉了官帽椅到桌前,坐下试了试,桌椅高度刚好,越看越满意。
有了书桌,以后学习就方便多了。
她起身把床上的书、纸笔都搬到桌上。
秦淮茹整理着书,韩春明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数理化自学丛书》她才看了一半多,还有很多没看完。
她把书分成两摞,看完的和没看的,桌子宽敞,正好摆得开。
她一边整理一边问:“哎,韩春明,你怎么进来的?”
韩春明抹了把汗:“槐花在家,她给我开的门。”
“槐花人呢?”
“天热,我给了她几毛钱买冰棍去了。”
语气随意,秦淮茹心里却挺舒服,她从兜里掏出手帕凑过去。
“咳咳……不用了,淮茹姐,我自己来。”韩春明赶紧接过手帕。
“哼。”秦淮茹白了他一眼。
“咦?韩春明,这是啥?工具箱?”
桌角放着一个木箱,她挪了挪,还挺沉。
韩春明边擦汗边回答:“老式油印机,觉得有意思就收来了,等会儿我拿回去玩。”
“油印机?”
秦淮茹有点不解,“油印机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韩春明有些不解,“油印机你没见过?学校印试卷、材料都用它,早些时候的传单也靠这个。”
“就是印刷机吧?”秦淮茹来了兴致。
韩春明迟疑了一下,“差不多,不过油印机操作起来更费事些。”
听他这么一说,秦淮茹更觉得好奇了——这么一个小木盒,居然能印东西?
她瞥见桌上的《数理化自学丛书》,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个赚钱的念头。
“韩春明,这机器还能用吗?你印一张给我看看?”
韩春明抓了抓后脑,不太肯定地说:“应该……还能用吧?”
“应该?你买的时候没试吗?”秦淮茹有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