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驱散了宫墙内的血腥与黑暗。
宣政殿前的广场上,尸首正被一具具抬走,宫人提着水桶,冲刷着地上的血污,哗啦啦的水声混杂着伤者的呻吟,构成一幅劫后余生的混乱图景。
太医署的人几乎倾巢而出,在现场紧急救治伤员。
“让开!都让开!太医!太医快来看看她!”萧景珩抱着昏迷不醒的沈清弦,声音嘶哑,眼睛红肿,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对着忙碌的太医嘶吼。
一位老太医连忙提着药箱跑来,蹲下身检查沈清弦的状况。看到她塌陷的左肩,胸口的掌印,以及苍白如纸的脸色,老太医的眉头紧紧皱起。
“世子,您先松手,让老臣为沈博士诊治。”太医试图让萧景珩放开沈清弦。
“不!我不放!她冷!她浑身都冷!”萧景珩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
“景珩!”一声带着威严的低喝传来。
太子萧景琰走了过来,他衣袍上沾了些血迹,但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他看了一眼沈清弦的状况,对萧景珩沉声道:“你这样抱着她,太医如何施救?你想让她死吗?”
“死”这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萧景珩的心脏。他猛地一颤,低头看着沈清弦毫无生气的脸,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臂,将沈清弦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铺着的斗篷上,手指却还死死攥着她一片衣角。
太医立刻上前,仔细检查,施针,上药,固定左肩。
另一边,陆沉舟也被扶了过来。他内伤不轻,嘴角还挂着血丝,但眼神依旧凶狠,死死盯着被白布覆盖的“影”的尸体,仿佛还想上去补两刀。苏月明正带着国子监懂医的监生,帮忙给他处理手臂和身上的伤口。
谢允之站在稍远的地方,脸色苍白,看着忙碌的人群和满目疮痍的广场,摇扇子的手有些无力。赵无咎则指挥着自家仆役,将带来的伤药和干净的布匹分发给需要的侍卫和宫人。
“情况如何?”太子问负责清剿残余的将领。
“回殿下,宫内逆贼已基本肃清,正在清点人数。京城内,陆小公爷带人稳住了主要街道,赵公子开设的粥棚和医点安抚了民心,乱党已被镇压。”
太子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这几个浑身狼狈却眼神坚定的年轻人,最终落在萧景珩和沈清弦身上。
“她怎么样?”他问太医。
老太医施完最后一针,擦了擦额头的汗,起身回禀:“回太子殿下,沈博士伤势极重。左肩胛骨碎裂,胸口受内力重击,五脏皆有震荡,失血过多,加之旧伤未愈……情况不容乐观。老臣已用金针护住其心脉,但能否醒过来,何时能醒,全看她自身的意志和造化了。”
萧景珩听着,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谢允之默默上前,扶住了他另一边胳膊。
“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太子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老臣遵命。”
很快,沈清弦被小心地安置在软榻上,由侍卫抬起,送往就近的宫殿进行进一步救治。萧景珩像丢了魂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张苍白的脸。
……
两个时辰后,皇宫基本恢复了秩序,虽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主要的叛乱头目,除了“影”被当场格杀,其余几个活口已被押入天牢,等待审讯。
勤王的军队在镇国公的带领下也进入了京城,彻底接管了防务。
大局,已定。
偏殿内,沈清弦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萧景珩坐在床边脚榻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一尊石像。他依旧紧紧攥着她那片衣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谢允之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景珩,你守了一夜半天了,滴水未进,喝点东西吧。”谢允之的声音带着疲惫。
萧景珩恍若未闻。
谢允之叹了口气,看向床上的沈清弦,低声道:“她会醒的。她那么强,不会就这么倒下的。”
萧景珩的睫毛颤了颤,依旧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脚步声,太子萧景琰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神色平静。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沈清弦,又看了看形容憔悴的萧景珩,开口道:“逆党基本肃清,父皇受了惊吓,但并无大碍,正在寝宫休息。朝堂之事,自有孤与诸位大臣处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景珩身上:“这次,你们几个,功不可没。”
萧景珩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功劳……我不要。我只要她醒过来。”
太子沉默了一下:“太医说了,需要时间。”
他走到床边,看着沈清弦沉睡的容颜,眼神复杂。这个他曾视为最锋利武器的女子,最终却差点因为这份“锋利”而殒命。
“等她醒了,”太子缓缓道,“那道‘不得过从甚密’的旨意,便作废吧。”
萧景珩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
太子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沈清弦脸上,仿佛是对她,又仿佛是对自己说:
“她值得……更好的去处。”
说完,太子转身,离开了偏殿。
萧景珩怔怔地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沈清弦,紧紧攥着她衣角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作废了……
那道隔开他们的墙,终于要倒了吗?
可是……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亲耳听到这个消息?
他重新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床沿,闭上眼,无声地祈求。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一个沉睡,一个守候。
殿外,劫后余生的皇宫,正在慢慢恢复往日的庄严肃穆。
而殿内,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的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