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醒来的消息,像一阵风,吹散了笼罩在皇宫上空的最后一丝阴霾。
萧景珩守在她床边,眼睛还是红的,但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往上翘。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了水,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慢点……”他声音轻柔得不像话,生怕惊扰了她。
沈清弦没什么力气,任由他动作,目光缓缓扫过围在床边的几人。
陆沉舟拄着拐杖,咧着嘴傻笑。谢允之摇着扇子,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放松。赵无咎更是激动地直抹眼泪。
“都没死?”她声音微弱,却带着她特有的冷淡调子。
几人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
“托博士的福,都没死成。”谢允之含笑回应。
“老大,你可吓死我们了!”陆沉舟嗓门依旧大,但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赵无咎猛点头:“就是就是!博士您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沈清弦没说话,目光最后落回萧景珩脸上。他看起来糟透了,头发乱糟糟,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失而复得的珍宝般的小心翼翼。
她垂下眼帘,没再说什么。
……
沈清弦醒来的第二天,能喝些清粥了。
萧景珩非要亲自喂,动作笨拙,勺子都快怼到沈清弦鼻子上了。
沈清弦皱了皱眉,想自己来,刚一动,左肩和胸口就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别动别动!”萧景珩吓得手一抖,粥差点洒了,“我来!我来!”
他更加小心,几乎是屏着呼吸,一勺一勺,吹凉了,才送到她嘴边。
沈清弦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粥的味道很淡,但她确实饿了,慢慢地吃着。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一个专注地喂,一个安静地吃,气氛有种诡异的和谐。
陆沉舟几人识趣地没进来打扰,只在门外探头探脑,互相挤眉弄眼。
……
又过了几日,沈清弦的精神好了些,能靠着软枕坐一会儿了。
这天下午,偏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殿内几人神色一凛。
萧景珩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谢允之、陆沉舟和赵无咎也连忙垂首肃立。
沈清弦挣扎着想下床行礼,被萧景珩轻轻按住:“你别动,皇祖父不会怪罪的。”
话音刚落,皇帝在一众内侍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比之前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深沉,不怒自威。
“参见陛下(皇祖父)!”几人齐声行礼。
“都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床榻上的沈清弦身上。
沈清弦微微颔首:“臣……沈清弦,参见陛下。臣有伤在身,不能全礼,请陛下恕罪。”
皇帝走到床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仔细打量着她。
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左肩被固定着,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冷、平静,没有丝毫怯懦。
“伤势如何了?”皇帝开口问道。
“回陛下,已无性命之忧,需静养些时日。”沈清弦回答得简明扼要。
皇帝点了点头:“此次宫变,你居功至伟。若非你拖住逆首‘影’,又与景珩他们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清弦垂下眼帘:“臣不敢居功。分内之事,亦是……自救。”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知道“影”与她的渊源,知道她在那场对决中承受了什么。
“你很好。”皇帝缓缓道,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千钧重量,“比朕想象的,还要好。”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功劳赏赐,话锋却是一转:“太子与朕商议,之前那道旨意,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萧景珩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皇帝。
皇帝的目光扫过自家孙子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又看向沈清弦:“待你伤愈之后,国子监博士一职,依旧由你担任。至于其他……朕不再干涉。”
不再干涉!
这意味着那道横亘在沈清弦和萧景珩之间的“不得过从深密”的枷锁,被彻底打破了!
萧景珩狂喜地看向沈清弦,却见她依旧神色平静,只是微微躬身:“谢陛下。”
皇帝看着她宠辱不惊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随即又染上一丝几不可察的遗憾。
此女性情、能力、心智皆为上上之选,可惜……出身终究是硬伤,与景珩……他心下微叹,终究没再说什么。
“你好生养着。”皇帝最后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皇帝一走,偏殿内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太好了!博士!旨意作废了!”赵无咎第一个欢呼起来。
陆沉舟也咧开嘴:“以后看谁还敢说闲话!”
谢允之摇着扇子,笑而不语。
萧景珩更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会看着沈清弦傻笑。
沈清弦看着他们,看着萧景珩那毫不掩饰的喜悦,冰封的心湖,似乎也被这热烈的情绪感染,漾开了一圈极浅的涟漪。
她轻轻“嗯”了一声。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自由了吗?
好像是的。
但为何,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前路,似乎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