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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府的三百亩菜园,

茄子紫得发亮,番茄红得滴血,黄瓜藤缠着竹架,仿佛在绞杀什么看不见的敌人。泥土蒸腾着腐叶与粪肥的气息,混着汗水的咸腥,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九娘蹲在茄子架下,手里攥着一把小锄头,却迟迟未动。

她望着那株最老的茄子,根部已微微发黑,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啃噬。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儿。

“你个没出息的,哭个鸡毛?”

金小山暴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一记闷雷砸进闷热的空气。

九娘赶紧袖子一抹脸,使劲摇头。

金小山大步走来,一脚踩在翻松的黑土上,溅起的泥点沾上九娘的裤脚。

俯视着她:“真没出息。想干啥就干,憋着算什么?”

给老种添堵呀!

你堵他堵的越厉害,我越开心呀,懂不懂?

九娘抬起头,眼眶通红:“可我想复活爹娘…他们不让……”

话音未落,豆娘“唰”地从黄瓜藤间直起身来,面色淡然道:“谁拦你了?去打断他们的腿。”

师师也不甘示弱,手中剪刀“咔嚓”一剪,将一株朝天椒齐根剪断,娇声斥道:“敢招惹我们金府?当这里是菜市场?打碎他们的门牙,让他说话漏风,一辈子吃不了热豆腐!”

酒盅更是踊跃,猛地将锄头顿地,震得菜畦裂开细缝:“拆了他家,一砖一瓦都不剩!鸡窝都踹倒,房梁都给竖着劈两半儿,提水的辘轳绳都给它掐成一段一段的,看他还敢不敢多嘴!”

众人纷纷响应,有人抄粪勺,有人握竹竿,菜园瞬间如江湖擂台,杀气腾腾。

韩世忠和李纲缩在角落,背贴篱笆,脸色惨白。

“我也想复活我娘来着……”韩世忠小声嘀咕,声音细如蚊蚋。

他是也学了德鲁伊呀。

李纲点头附和,连咳嗽都憋成闷响:“我想复我祖父的,好像老死的不行。”

金小山猛地转身,凶神恶煞的瞪了过去:“你们不想!”

特么的,地府那是亲姐的地盘呀,你们想把我姐招来吗?

小姑娘那么可怜,有个爹娘就算了,你们俩大小伙子,捣什么乱呀。

九娘泪眼朦胧,望着金小山:“可我……我只是想……”

“如简!”金小山不等她说完,大喝一声,“给她攒攒劲!别让她被这点破事压垮了,咱们金府可不养软骨头!”

话音刚落,蔡如简便从香菜丛后缓步而出。

她手中捧着随身法宝,上书四个朱砂大字——“牛马心经”。

她一本正经,眼底却燃着兴奋的火光,左手高举小册子,右手食指在小册子上用力点着,每点一下,字迹便微微发亮。

去了一趟游戏世界,深刻明白特效的作用了。

她缓缓开口,声如温和:“他们骂你了?”

“嗯……”九娘低声道。

没有他们,只有他。

但这个,她不敢说。

“那是他们有病!”

“可……他没病,他只是固执……”

“没病他们骂什么人?你要骂回去!”

“啊?骂回去?”九娘瞪大眼。

“你骂他,还是他有病,他没病,你为什么要骂他?”

“我……我能忍……”九娘嗫嚅着。

“忍什么忍!”蔡如简声音陡然拔高,“忍什么忍,忍一时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什么大事化小,谁怼你,你就怼回去,脏话说出去,嘴巴才能干净,如果咽下去,那心不就脏了?”

她每说一句,脚下香菜藤蔓便疯长一圈,缠住她的鞋面,又悄然退去。说到“脏话说出口,嘴巴才能干净”时,她嘴角微扬。

显然,她已经彻底歪掉了。

九娘怔怔望着她,眼中惊恐如潮水翻涌,仿佛被这番话砸中了天灵盖。她的心脏被那歪理如利剑穿刺,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就在这时,韩世忠突然举手,声音低沉却带着执拗:“我……我也想复活我娘……”

金小山脸色一沉:“如简,给他泄泄劲!!”

蔡如简立刻转身,册子一翻,切换“泄劲模式”。她语气轻柔却字字如刀:“成年人的痛苦,都是比出来的。她羡慕你自由自在,没人管束;你羡慕她有人惦记,有人疼?幸福从不来自拥有,而来自知足。”

“你为啥非得找娘?找娘干啥?管你早睡早起?还管你不可在外留宿?”

“可……那是我娘啊……”

“那你咋不复活你爹?”

“我爹是混蛋!”

“哦?”蔡如简挑眉冷笑,指尖轻弹,火星溅出“那你娘要是给你找了个后爹,比你亲爹还混蛋,你咋办?跪着认?还是拿锄头砸他?”

韩世忠当场石化,嘴张着,话卡在喉咙里。李纲悄悄把“我也想复活祖父”硬生生咽了回去,连咳嗽都憋成了闷响。

菜园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藤蔓,发出如诉如泣的低语。

金小山满意地点头。

你们想屁吃呢!

你们两个是马夫,要有自觉。

种完了菜,这场麦收基本就结束了。

麦收后的宴台村迎来短暂的农闲。金小山踩着夕阳的余晖往村里走,李师师提着裙摆跟在他身侧,身姿轻盈如蝶,绕着他魁梧的身形转着圈儿。

新修的粮仓矗立在村东头,在落日映照下显得格外厚重坚实,让人看着就心生安稳。

两万亩田地,四千人吃,怎么吃得完!

金小山心中得意,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然而,他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青石板上,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跪在那里。她枯黄的头发沾着草屑,黑瘦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麻木。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双黑黢黢的手,正死死按着一个襁褓,将里面的婴儿往浑浊的池水里摁。婴儿细弱的腿脚在布里无助地抽搐,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

咕噜噜的水泡从襁褓周围不断冒出,水面上漂浮着婴儿稀疏的胎发。

李师师手中的丝绸帕子无声滑落,惊呼卡在喉咙里。

金小山只觉得血液直冲头顶,怒火在胸中翻涌。他眼睁睁看着那双小脚渐渐停止挣扎,婴儿吐出的最后几个气泡在水面破碎。

一声怒吼震彻四野。

金小山一脚将小女孩踹出数米远,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令人心惊的是,那女孩竟不哭不闹,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望着他,嘴角还沾着中午吃的饼渣。

金小山急忙捞起婴儿,襁褓沉得让人心慌。解开湿布,一个面色青紫的男婴映入眼帘,小小的脸上还带着胎脂,却已没了呼吸。

救赎!

金小山的嘴唇因愤怒而不停颤抖。连日来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发生什么事了?

李清照闻声急匆匆赶来。

她原本正在村中核算收成,享受着丰收的喜悦,却被金小山的怒吼惊动。

你问我怎么回事?

金小山将孩子塞进李师师怀中,一把抓住李清照,破口大骂,

让你特码的管理村子,你就是这么管的?这村子里连小孩子都在杀人!你码的死哪儿去了?

唾沫星子溅了李清照一脸。

她茫然地看着婴儿,又看向那个小女孩,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她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今日五月初五,这婴儿又是个男娃,溺死实属寻常。

闻讯赶来的宗泽不甚为意地解释道。

寻常?这他娘的哪里寻常了!!

金小山一把揪住宗泽的衣领,目眦欲裂。

此乃民俗,更是丁税所迫。

宗泽的声音低沉如古井无波,却字字凿入人心: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他抬眼望向血色残阳,仿佛在陈述天地间最自然的法则:五月为恶月,五日是毒日。这一日降世的孩子,不断溺于水,便弃于野。

枯叶随风卷过粮仓高墙,他的话语像判决书般冰冷——

不是父母心狠,是这世道,容不下不祥之人

金小山转头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她或许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只知道家里能少一张吃饭的嘴。

夕阳将粮仓的影子拉得很长,宛如一口巨大的棺材。

金小山伫立在暮色中,突然觉得新建的粮仓如此刺眼。再多的粮食,也填不满这个时代吃人的裂缝。

他在这世间已生活了十数年,却从未真正见识过愚昧露出它的獠牙。

为何?

只因他居住在这片土地上最富庶的城池!

那里的愚昧身披锦绣、口吐芬芳,总能优雅地蒙混过关。

只因他惯于早眠迟起。

夜色中滋生的荒诞与疯狂,总与他擦肩而过。

宗泽的解释无法抚平金小山的愤怒。

“五月五出生的就该死?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