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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随苏箕行至汴京城门外。

忽闻身后车马声响,三辆装饰朴素却隐见气派的马车自身侧驶过,几乎贴着衣角擦肩而去。

秦桧下意识抬头,目光被那车队牢牢攫住。

车上满载青翠欲滴的菜蔬:嫩绿的菠菜、紫亮的茄子、肥硕的冬瓜、沾着晨露的白菜……竟有十数种之多,不少是他从未见过的南北方物产。

清新生鲜的气息随风扑来,直透肺腑。

秦桧一时怔住。

他虽出身江南寒门,却也未曾见过如此丰盛的市井物产。他曾自嘲“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而今这菜车,竟让他窥见了汴京繁华的一角——原来天子脚下,百姓日常便可享这等鲜蔬,市井富足至此!

他望着渐远的马车,喃喃道:“原来,这就是京城……这就是人间烟火。”

眼中泛起光来,不是嫉妒,而是深切向往。他想:若有朝一日能立身朝堂,不必大富大贵,只愿日日买得起这般新鲜菜蔬,为妻儿煮一锅热汤,听巷口孩童嬉闹,看四时花开……那便是人间至福。

苏箕察觉他神色有异,轻笑道:“几辆菜车,也值得你这般动容?”

秦桧回头苦笑:“苏公子出身书香世家,自幼衣食无忧,自然不稀罕这些。可于我而言,这便是人间烟火,是太平气象。”

苏箕目光微动,静默片刻,低声道:“你若有此心,便不该死。”

秦桧一怔:“我……会死?”

苏箕不答,只望向皇城司方向,眼中掠过一丝悲悯。

二人继续前行,终至皇城司。

那座被称为“天子耳目”的衙门森然矗立。高墙深院,铁门紧闭,门前披甲武士目光如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铁锈与血腥气,无声弥漫。

苏箕被引往内堂交接,秦桧则被单独押往地牢。

分别时,苏箕回头看他一眼,只留下一句:“挺住。别让那三辆车,成了你最后的梦。”

地牢铁门轰然关闭。黑暗中,只闻老鼠窸窣、水滴渗落,一声一声,如催命的更漏。

秦桧蜷缩在角落,脑海中却反复浮现那三辆马车——青翠菜叶、鲜活鱼虾、甜美果香……他忽然恍惚:自己究竟是为何进京的?

半日后,地狱临头。

一口大铁锅被抬出,热油翻滚。

秦桧被死死按住,一刀落下,肩头肉被削下,掷入油锅。

“滋啦——”

肉块在沸油中卷曲、膨胀,炸作金黄,竟真如一根“油炸鬼”。

秦桧痛得浑身抽搐,却紧咬嘴唇,不出一声。

可刑罚未止。

一块,又一块。

肩、臂、腿、背……刀刀避开要害,只为极致折磨。

秦桧倒在血泊中,神智渐散。恍惚间,他看见幼时在私塾教书,闻听稚子诵读《论语》;看见中进士时,母亲在门前含泪烧纸告慰先祖;看见那三辆马车缓缓驶过,菜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刻他自己已成俎上鱼肉。

他想笑,却呛出一口热血。

想喊,喉头已被血腥堵死。

他想起苏箕之言:“别让那三辆车,成了你最后的梦。”

而今,他连梦也难续。

只剩一个念头盘桓不去:若有来世,不为书生,不入朝堂,只愿做个市井小贩,推车卖些油炸面食,佐以清豆浆水,听人谈笑,看尽日出日落。

他阖上眼,最后一滴泪滑落。

油锅仍在翻滚,异香弥漫整个皇城司。

而汴京街头,那三辆马车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恍若从未存在。

皇宫,延福殿。

熏香缭绕,赵佶正以独步天下的瘦金体誊抄《道德经》。

笔尖行走宣纸,字字如金戈铁马,却难掩袖口微颤。

这位素爱嬉游的艺术皇帝,此刻深陷龙椅,眉间结着化不开的阴郁。

豆娘那把火,烧毁的不止是汴京下水道,更焚穿了他的胆气。夜来入梦,仍是火光冲天,地底万鬼哀嚎。而金府索要皇后之事,犹如利刃,将他身为天子的尊严彻底剖开。

最致命的,是多日之前那夜三万禁军竟攻不破一扇空宅朱门——那是何等的绝望?

此刻笔下“道可道非常道”的墨迹,恍惚间皆化作那夜月光下冰冷门环。

他烦躁地推开自金奴处套来的修炼册子。七岁稚童颠三倒四的口述,读来如醉呓。前日强行修炼,竟致他呕出黑血。

童贯端来食盒时,赵佶正在钤印。盒盖揭开,油炸桧的焦香弥漫殿内——那是用秦桧肋骨炸成的佳肴,原为献予金小山的贡礼,此刻却令他天人交战。

“神仙垂涎之物,岂是凡品?”

贪念如藤,缠绕心窍。

他想起密库中那些蒙尘秘籍:内气修炼千难万险,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满朝文武宁打五禽戏、八段锦,也无人愿碰那入门艰险、成效缥缈的功法。

笔架玉铃无风自鸣。赵佶盯住食盒,又忆及前朝修炼笔记——多少帝王为求长生吞丹,最终七窍流血而亡。可眼前这盘人肉,却是连金小山都念念不忘的秘宝……

他右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案上宣纸,瘦金体所书“上德不德”的“德”字,墨迹已晕开一团,如漆黑的深渊。

……

“怎么治心灰如死?”

还能不能让人安生吃口饭了?

金霞山烦躁地敲着盘子。

筷子尖在瓷边敲出一串焦躁的节拍,仿佛在为他内心的崩溃打拍子。

盘子里的茄子肉沫还冒着热气,可他的心,早已凉得像冰箱里冻了三天的剩菜。

这叫什么破事啊?

他瞪着王一一,眼神里写满了“我救你出火坑,你却送我进地狱”。

我好心送你回家,

你倒好,反手给我出个哲学难题——

“怎么治心灰如死?”

你当我是心理咨询师还是地府挂号处?

“恩人呐,”王夫人吭吭哧哧,像一台老旧的拖拉机终于点着火,“今日的您,智慧如渊……咳,不似平日那般……嗯……那般……”她卡壳了,脸涨得通红,终于憋出一句,“聪慧许多!”

她终究是要脸的,总不能直说:你今天终于显得比昨天聪明了那么一丢丢吧?

“贤者时间嘛……”

金老爷夹起一筷子茄子,慢悠悠咀嚼,眼神睿智得仿佛刚从《论语》里走出来。

秒懂。

照子眼睛“唰”地亮了,像看见wi-Fi信号的流浪猫。

“贤者?!你还能进入贤者模式?!”

贤者!

这词儿一出,自带bGm——

大圣贤师听过没?

孔孟老庄排排坐!

你居然掌握着通往智慧圣殿的密道?!

“切,”金小山不屑地摆摆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个小时,脑子突然通了任督二脉。本老爷又不是不聪明,只是知识总卡在传输途中,像4G信号进隧道——断了。”

可一旦我这聪明脑袋上线,

天灵盖都要冒智慧的光!

一切难题,统统迎刃而解!

他得意地炫了一口茄子肉沫,干吃,连馍都懒得搭,仿佛在吃一道“顿悟的料理”。

“那你赶紧说呀!”照子急得快跳脚,“就几个小时的窗口期,得争分夺秒啊!”

你前头刚讲完扫盲,又普法,

浪费了那么多宝贵脑力,

谁知道你这‘贤者模式’啥时候自动关机?

“说什么?吃饭时间!就不能让我优雅地吃完这顿饭?”金小山翻了个白眼,仿佛在看一个不懂生活美学的原始人。

“行行行!老爷您慢用!”

照子瞬间切换模式,秒变贤妻,夹菜投喂一条龙服务,“来,张嘴,这个补脑,这个下饭,这个助消化……”

王夫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嘀咕:

我闺女这功利性,真是……

饭后,金小山一抹嘴,清清嗓子,郑重宣布:

“治心灰如死——”

“必须白月光呀!”

语气之笃定,仿佛揭晓了宇宙终极答案。

众人屏息。

他顿了顿,补刀:

“没有白月光,拿路灯也行,关键是得有个光,照一照你那黑得像煤窑的心。”

全场静默三秒。

李清照僵直了三十秒,茫然开口:

“白、白月光?是要半夜对着月亮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