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明翊赤红的眼眸死死盯住宇文千刃,像一头被困的绝望凶兽。
宇文千刃被他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焦灼与痛楚灼伤,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地低声说道:“并非全然如此!根据幻影门传回的确切消息,是红牡丹与玄鹰大祭司勾结,意图绑架琅嬛。”
“而琅嬛……那丫头胆子比天大!她将计就计,佯装中毒,主动跟随他们深入玄鹰,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打她的主意,想将幕后黑手连根拔起!”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感慨:“然而,入了玄鹰,亲眼目睹了那边的景象……她才真正被触动了。我们收到的消息说,玄鹰底层百姓之苦,远超你我想象。赋税沉重,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绝非虚言。琅嬛她……她看不下去。”
“她除掉了红牡丹与大祭司,掌控了部分局面后,想的不是立刻脱身,而是……想方设法地拯救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玄鹰百姓。她开仓放粮,分发大祭司的不义之财,甚至……不惜以自身为筹码,逼迫玄鹰国君答应和谈、解散部分军队……”
“明翊,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两国和平铺下坦途,陛下不准你去,不准你发兵,就是怕将郡主的心血毁于一旦!”
宇文明翊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切割着他的心脏。
“她疯了不成?!”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因极致的痛惜而扭曲,“她对我大胤百姓掏心掏肺也就罢了,为何对敌国的百姓也如此?!那是玄鹰!是屡犯我边境、掳掠我子民的敌国!”
炽冰他们带回的模糊信息,此刻与皇叔的话印证在一起,拼凑出令人心惊的真相。一股钻心的痛楚与滔天的愧疚,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瞬间淹没了他。
他的嬛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独自一人,在虎狼环伺的敌国,竟做了这么多……而她做这一切的初衷,竟是为了那些……本该是敌人的百姓?
宇文千刃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语气加重,带着提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这些消息,都是她麾下幻影门的人,拼死传回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人在玄鹰王城,却并非完全受制于人,她依旧能掌控部分信息传递,依旧有她的势力在活动!这丫头聪慧绝顶,又有鬼神莫测的医术毒术傍身,她既然敢去,就一定有自保的底气和后手!你要对她有点信心!”
他话锋一转,切入最关键处:“而那玄鹰国君耀罗格玄拓,经查证,就是昔日潜伏在我大胤将军府,那个看似温文尔雅、体弱多病,还遭受兄弟姐妹欺负的宣威将军——侯逸珩!”
“侯逸珩?!果然是他!”宇文明翊咬牙切齿,这个名字如同淬了毒的冰刺,深扎入他心底,带来一阵阵寒彻骨的痛与恨。
那个曾与他一同品茗论剑,曾被他视为可交之友的人,竟是藏得最深的毒蛇!
“他之前潜伏侯府,佯装柔弱无能,竟是为了躲避玄鹰皇族内部的倾轧?”
“不错!此人心机之深,隐忍之久,布局之远,远超我等想象!他对郡主,恐怕早已不是简单的欣赏或利用,而是一种扭曲的、势在必得的执念!他此番亮明身份,强留琅嬛,就是要用她来牵制你,牵制整个大胤!”
宇文明翊猛地抓住宇文千刃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眼中的焦灼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焚烧殆尽所有的理智:“皇叔!他既能布下如此大局,可见其城府!琅嬛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她重情重义,看不得无辜之人受苦……只要那杂碎用百姓的性命、用她手下人的安危来威胁她,她什么都会答应!什么条件都可能妥协!她甚至会为了保住那些人,把自己彻底搭进去!”
他“噗通”一声,竟是直接对着宇文千刃,在这冰冷祠堂的先帝灵位前,屈下了膝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哀恳与决绝:“皇叔!您放我出去!我必须去玄鹰!我必须亲手除掉那个杂碎!不能再让他用那些卑鄙的手段拿捏琅嬛!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在列祖列宗冰冷无声的注视下,宇文明翊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苦苦哀求。
得知苏琅嬛并非完全被动,甚至是主动踏入险境,这非但没有让他安心,反而让他更加心痛与恐惧——她是以怎样一种悲悯又决然的心情,走进那个龙潭虎穴的?
那个伪装成侯逸珩的恶魔,究竟还布下了多少针对她软肋的陷阱?
他必须知道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关乎她的安危,她的喜怒,她的……生死!
祠堂的禁锢,父皇的怒火,太子之位,乃至这万里江山,此刻在他心中,都轻如尘埃,远不及那个身处异国他乡、独自周旋于群狼之中的女子重要。
“皇叔,侄儿求您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晚上一刻,恐怕琅嬛……真的会为了她心中的‘道义’和那些无辜之人,把她自己完全赔进去啊!”
他猛地想起什么,忙又压低了声音,急急说道,仿佛这是最后一道能打动皇叔的筹码:“皇叔,您也是知道的……琅嬛,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啊!她来自那个‘华夏’,那是她口中真正的太平盛世,百姓富足,路不拾遗,讲究什么……‘众生平等’!
她心里没有那么多国界敌我之分,她只认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华夏,她作任何事只遵本心!她根本不懂,也不屑去懂我们这个世界里这些肮脏龌龊、吃人不吐骨头的阴谋诡计!她那样的人,落在耀罗格玄拓那种毫无底线的疯子手里,岂不是羊入虎口?!”
宇文千刃看着侄儿几乎要碎裂的眼神,听着他这番椎心泣血般的恳求,尤其是最后关于苏琅嬛来历与心性的剖析,让他心头巨震。他何尝不知那丫头的特别?又何尝不担忧她的安危?朝堂之上主张和亲替换,不过是权衡之下的无奈之举,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战乱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