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宗义在茶馆的二楼,盯梢两日。
他发现每天五点多,商行的账房都抱着小木匣,指挥伙计从商行抬出银箱,经后门送入赵府中院东屋报账。
就在今天上午,码头上,扮作苦力的章宗义蹲在早点摊前“过早”(吃早点),耳边飘来工人闲谈:
“牛皮王的货,昨夜又到了三船!”
“可不,搬到了大半夜,累散架了……”
在码头蹲守了三个上午,终于听到“牛皮王”烟土到货的消息。
他决意今夜动手。
子夜的庆祥牛皮行大仓,像头蛰伏在雨中的巨兽。
雨越下越急,牛皮猪鬃仓库这边的两个值夜的,缩在仓库檐下的小屋里,骂骂咧咧:“这鬼天气又湿又冷!”
全然不觉一道黑影已如青烟般滑入仓库的阴影中。
阴影里,章宗义一身“侠客三件套”:深色冲锋衣、魔术头巾蒙面、软底登山鞋。
他屏息听着小屋里的牢骚,目光锁住四米多高的气窗。
借着雨幕掩护,他甩手从帐篷空间拿出木梯,轻轻架在气窗下。
几步便轻巧地攀上了窗台,他抓住窗棂铁条用力一掰!
铁条便弯出个能钻人的豁口,他狸猫般钻入,反手收梯,借着微光往下看了看,翻身跳下——正落在一摞捆好的牛皮上。
浓烈气味劈头盖脸砸来!
那是生牛皮在闷热中蒸腾的咸腥,混着猪鬃上板结油脂的骚臭,沉甸甸糊住口鼻。
借着仓库外檐下马灯的昏光,只见眼前的货物堆成连绵的小山丘。
一捆捆卷起的生牛皮草绳扎紧,摞得顶住房梁;
一筐筐一袋袋的小山,估摸是猪鬃。
不过,章宗义管它是什么,伸手一摸堆放的货物:收!收!收!眨眼间仓库被扫荡一空。
摸到后墙根,他掏出手电筒遮着光,细细扫过墙底——果然见着几块活砖!轻轻抽开砖块,露出一个狗洞大小的窟窿。
一股甜腻到发齁的浓香猛蹿出来,正是印度烟土的标志味儿。
章宗义小心钻过墙洞,烟土仓库里影影绰绰,照样是堆到房梁的“牛皮山”。
旁边码着几百口木箱,堆着几百个筐篓。
他走到“牛皮山”前,手掌贴上最外层的牛皮捆。
心念骤动——“收!”
整捆百斤牛皮瞬间消失。
他如鬼魅般缓步穿行,指尖所触,牛皮山、成堆的木箱、竹筐篓倏然不见。
整个过程静谧无声,唯有窗外淅沥雨声为之伴奏。
巨大的仓库以目力可及之速渐趋空旷,宛若被一头无形饕餮吞噬殆尽。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堆积如山的烟土与牛皮已被扫荡一空,只留下库房边零散的箱子、地上货物堆放的痕迹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怪异气味。
章宗义立于仓库中央,环顾这片被他“净化”的空间,面无喜悲之色。
他取出早已经备好的字条,在地上寻了一木棍将其钉于砖墙的缝隙中,白纸黑字,在昏暗中尤为刺目。
“以皮鬃行走私烟土之事,其罪当诛。今取不义财,散与苦命人。再贩烟土,定取尔命。——影子”
做完这一切,他原路返回,收好木梯,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章宗义不敢停歇,直奔鸿福路的赵府,他喜欢这些不义恶商的货物,但更喜欢他们积攒下来的黄白之物。
陈庆祥五进院之中院,东屋书房灯火犹明。
里面的装修极尽奢华,紫檀木家具、西洋自鸣钟、景德镇瓷瓶,无不彰显着主人的财富与品位。
今日大量烟土到货,他心中大喜,晚间便唤来最年轻的三姨太,共饮数杯,又乘酒兴行了一番云雨。
闻三姨太之呻吟,他成就感油然而生。
兴奋难抑,陈庆祥老爷辗转难眠,他望着熟睡的三姨太,起身步入书房。
他没有点亮大灯,只是拧亮了书桌上那盏带着绿色玻璃罩子的洋台灯。
昏黄的光圈笼罩着摊开的账本,他用粗壮的手指蘸了蘸唾沫,一页页翻动着账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突然,门口一道黑影掠过,灯影微晃,他心头一紧,仔细查看,却未发现异样。
他凝神片刻,终究不信有鬼,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探,让他浑身不自在,于是拿起核对完的账目,起身走向书架旁。
只见他轻轻推了一下书架旁那个铜制的小狮子,书架应声滑开,露出了藏在墙内的密室入口。
这是一个隐藏在地上的、远超想象的暗室金库,存放着陈老爷多年的财富与经营账册。
他走进密室,打开其中的一个保险柜,弯腰将账本放了进去。刚直起身,忽觉后颈一凉,一把匕首已抵咽喉。
只见一个穿着怪异衣服的蒙面人站在自己身旁。
“你……是谁?”陈庆祥声音发颤,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蒙面人未发一言,手腕微微一抖,匕首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刺眼的寒光,刀锋轻转,抵住他脖颈的力道始终如一。
“打开所有保险柜,可饶你不死。”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蒙面人喉咙里传出。
陈庆祥也算是草莽人物,下乡入户收过牛皮,上桌和洋人谈过合作,见过大风大浪,怎肯束手就擒。
他猛地向后一闪,避开匕首,随即撞向墙壁机关,试图触发暗道机关。
却不料蒙面人早有防备,一把揪住他的辫子,陈庆祥只觉头上一阵剧痛,踉跄扑地,
蒙面人举起匕首,在陈庆祥一连声的“开……我开……”“饶命”声中,连续刺入他的肋下。
鲜血顺着匕首的槽迅速流淌,陈庆祥还未惨叫出声,嘴里已泛起血沫,身体抽搐着瘫软在地。
蒙面人蹲下身,用布缓缓擦拭匕首上的血迹,说了一句“你不打开保险柜,我就拿不走吗?蠢货!”
这个蒙面人就是章宗义,他不费什么力气就进了陈庆祥的中院,看见东屋的书房门并未关严,还透出微光。
他透过门缝一看,这陈东家还挺用功,深夜还不睡觉。
他轻轻推开门,闪身进了书房,又飞快地躲进帐篷空间,本想找个时机逼问陈庆祥黄白之物的藏身之地。
没承想,再次出了帐篷空间时,竟发现陈庆祥已悄然移动密室机关。
章宗义料理完陈庆祥,借着密室里亮着的电灯,仔细地打量,里面堆满了箱子、几排木架子,还有五个铁制的保险柜。